星光點點,山影幢幢。安西軍攻擊部隊以每小時十五裏的速度,沿著通往固關的官道急速前進,終於在拂曉前趕到了固關的前哨打火浴。

寒風怒吼,溫度猛然降到了零下十幾度,撒一泡熱氣騰騰的尿下去立刻結成了冰塊。

李想穿一件特製的軍大衣,戴一頂皮帽,在宋缺率領的金鷹衛的護衛下,極為隱蔽地來到了固關前。

李想所處的這個山丘,剛好可以居高臨下,一覽無餘。

戰士們在隊長的吆喝下,全部趴在了山丘的下麵。良好的軍事素養,讓戰士們迅速完成了基本戰術動作。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李想站在山丘頂部,透過望遠鏡看到惟一的一條官道夾在東西走向狹長的深穀裏,這就是固關,易守難攻,是曆史上兵家必爭的秦隴要衝。

此戰主力的兩位民兵隊長井勿幕和張雲山,以及陝西兵馬大都督張鳳翽,還有安西軍的人馬全部聚攏在他的身邊,等待著這位李大帥的發話。

山丘上的寒風在咆哮,揚起雪粒子狠狠抽在人臉上。

鄂州革命安西軍從軍官到士兵,都是統一的軍皮冒,軍大衣,脖子上還圍著一條遮住半張臉的黑色大圍巾,隻露著兩個眼珠子,他們身體繃的筆直,完美的展現出了一個正規軍人的素質。

民兵們的服裝就有點五花八門,兵器也五花八門。用李想的眼光看,他們更多的像參加武林大會的江湖豪俠,因為這些民兵主要是混江湖的洪門哥弟和走西口的遊俠刀客組成的。不過這些流氓分子真的打仗不怕死,戰意非常高昂。隻要稍加訓練,必是一隻強軍。

情況有點糟糕,把守固關的清軍分明正在固關以東的官道兩側和南北山頭上趕修工事。隻是由於時間比較倉促,這道胸牆砌了隻有三米多高,從土胚中橫齜出的雜草、蒿稈,證明了工藝的粗劣,一個個參差不齊的垛口,在拂曉微明的天光,漫天的風雪之中,隱約可以看到有人影晃動,能見度很差勁。

張鳳翽大都督把望遠鏡還給了李大帥,嘴裏嘟嘟囔囔地說道:“這些灌木會破壞我本來就展不開的進攻……這個鬼天氣,還下這麽大的雪!”

“從側麵迂回過去怎麽樣?從背麵繞過前麵發起進攻!”李想說道,“張雲山組織兩個大隊民兵,立即成鉗形向固關守敵猛撲過去。井勿幕的遊俠刀客大隊,直插固關西南,實施迂回包圍;井勿幕其餘部隊在我金鷹衛的配合下,由陳家山登上固關北山,向守敵發起攻擊。其餘部隊沿官道和兩側高地實施正麵攻擊。你們看,怎麽樣?”

“最好別這麽幹,李帥!”張鳳翽搖頭苦笑著說道:“對方可是騎兵,而且還是回民組成的精銳西軍,機動能力,來去如風,迂回的部隊如果碰上西軍後方的預備騎兵,就慘了。”

“咱們的大炮是吃素的?”李想也把黑色大圍巾拉回了鼻子上,遮住了大半拉臉。

“如果撞上大炮的話,他們這種騎兵的確是死定了。”張鳳翽點點頭:“但是這些家夥都非常狡猾,如果逃跑的話,我們拿他們沒轍。在西北地區和他們作戰,想重創他們真是很難很難。隴東一路追擊,戰果始終微不足道。”

“正常!這裏可是人家的地盤,強龍不鬥地頭蛇!有意思!這裏的地域決定這裏向來是崇尚來去如風的戰鬥方式,在隴東一直遊走戰鬥,這一次居然用騎兵扼守住了固關,很讓人奇怪啊!當然,固關確實地勢險要。他們是不是想憑此關阻隔我們安西軍繼續前進?還是吃不透我們的兵力,正在固守待搖?靠!難不成要在固關和我們決戰?”李想一陣猜測。

“李帥,到底怎麽辦?準備進攻嗎?我們的戰士在山丘下已經準備好長時間了!手腳都凍僵了。”民兵隊長們聒噪了起來。

“還是等天大亮之後再說吧。”張鳳翽眯縫著眼,從漫天風雪中,看著徐徐亮起的天幕。

卯正,天還未亮,上書房已經聚集一群王公大臣。

孫中山把與袁世凱的交易登在報紙上,是把袁世凱逼得不得不表態,袁世凱轉身指使外務大臣胡惟德、民政大臣趙秉鈞、郵傳大臣梁士詒三人,充當惡人,聯名上奏:“人心已去,君主製度,恐難保全,懇讚同共和,以維大局。”

三個人“逼宮”的意思,非常直白,毫不掩飾,提醒隆裕太後――你別猶豫了,盡快退位吧!

當天,拿著胡、趙、梁的“逼宮”奏折,隆裕太後召集了第三次禦前會議。

上書房裏,載澤左顧右盼,一眼就看到他那個二百五大侄子溥偉不請自來,上前拉著他悄悄說道:“昨晤馮華甫,彼謂革命黨甚不足懼,但求發餉三月,能奏功。少時你先奏知,我再詳奏。”

少頃,醇王也來了,也拉著宗社黨先鋒溥偉大侄子說道:“今日之事,慶邸本不願意你來,有人問時,隻說你自己要來。”

溥偉大言不慚道:“怕他老糊塗?袁世凱鷹視狼顧,久蓄逆謀,故景月汀謂其為仲達第二,初被放逐,天下快之,奈何慶王、那桐再三力保,引虎自衛!”

胡惟德、趙秉鈞、梁士詒三人正竊竊私語,聞言也忍不住回頭,一臉嘲諷的看著這個二百五。

辰刻,天微明,在養心殿內,隆裕太後西向坐,宣統呆呆地坐在禦座上。與會者,有醇王、恭王、睿王、肅王、莊王、潤貝勒、濤貝勒、朗貝勒、澤公、那王、貢王、帕王、賓圖王、博公等。

“你們看是君主好,還是共和好?”隆裕太後開口問到。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眾王公惶恐的跪伏一地,回話道:“我們都主張堅持君主製,反對共和。我們請求皇太後堅持君主製,不要被小人迷惑。”

隆裕太後擺擺手,苦笑,下諭:“我何嚐主張過共和啊?我怎麽能成革命黨呢?”說完,她指著跪在最前麵的奕劻,“都是他同袁世凱一起來說,革命黨太厲害,我們沒槍,沒炮,沒軍餉,萬萬不能打仗。我說能不能求外國人幫助?他說我去和外國人商量商量看。過了兩天,他對我說,外國人不願意幫助我們,外國人的意思是:革命黨是為了百姓好,他們想改良政治,所以才鬧革命。外國人給我出了一個條件,就是讓攝政王退位,退位了,才肯幫助我們。你們問載灃,是不是這樣說的?”

載灃一臉惶恐的膝行上前兩步,回話道:“是!”

“既是奕錡這樣說,現在載灃已然退政,外國何以仍不幫忙,顯係奕錡欺君罔上!”宗社黨先鋒溥偉立刻跳出來大叫。

那彥圖含著一泡眼淚奏上道:“即是太後知道如此,求嗣後不要再信他言。”

溥偉郎聲上奏:“稟太後,亂黨實不足懼,昨日馮國璋對載澤說,求發餉三月,他情願破賊,請太後問載澤有沒有這件事兒。”

載灃趕緊上奏證明:“是有。馮國璋在漢口打了大勝仗,軍氣頗壯,根本不怕革命黨,他求發三個月兵餉,自己領兵去打仗,其心可用!”

“又是銀子!”隆裕太後歎氣,眼淚都快出來了。“現在內帑已竭,前次所發之三萬現金,就是從皇帝內庫拿的。我現在真是沒有銀子了。”

溥偉聽了,大急,跪地磕頭,上奏道:“太後!庫帑空虛,焉敢迫求?但是,惟軍餉緊要,餉足,則兵氣堅,否則氣餒兵潰,貽患甚大。從前日俄之戰,日本帝後解簪飾以賞軍,現在人心浮動,必須振作。既是馮國璋肯報效出力,請太後將宮中金銀器皿,賞出幾件,暫充戰費,雖不足數,然而軍人感激,必能效死,如獲一勝仗,則人心大定。恩以禦眾,勝則主威。請太後聖明三思。”

善耆身子深深的伏下去,也上奏道:“恭親王所說甚是,臣附議!求太後聖斷立行。”

“勝了固然好,要是敗了,連優待條件都沒有,豈不是要亡國麽?”隆裕太後心不情願再戰的反問。

“太後!”溥偉急促的喊道,“優待條件是欺人之談,不過與迎闖賊不納糧的話一樣。彼是欺民,此是欺君。就請用賢斬佞,激勵兵心,足可轉危為安。若一議和,則兵心散亂,財用又空,奸邪得誌,後事真不堪言。況大權既去,逆臣亂民倘有篡逆之舉,又有何法製之?彼時向誰索優待條件?”溥偉越說越激動,突然,又叩頭道,“太後,即使優待條件可恃,夫以朝廷之尊,而受臣民優待,豈不貽笑列邦,貽笑千古?太後、皇上,欲求今日之尊崇,不可得也。臣忝列宗支,實不忍見此等事!”

隆裕太後依然猶豫,道:“就是打仗,也隻有馮國璋一人領兵,有多大的勝算啊?”

善耆奏道:“除去亂黨幾人,中外諸臣,不無忠勇之士,太後不必憂慮!”

溥偉大聲道:“臣大膽,敢請太後、皇上立刻賞賜馮國璋,讓他領兵殺賊!”說完,溥偉扭頭看著載濤問道:“載濤你管陸軍,知道我們的兵力怎麽樣?”

載濤麵無表情,全然沒有溥偉的激情澎湃,當初袁世凱點他的將,要他率領禁衛軍南征,可把他嚇得半死,現在溥偉又想點他的將,不是把他往火坑推嗎?他立刻冷冷地說道:“我沒有打過仗,不知道我們的兵力。”

隆裕太後默然良久,擺擺手,“你們先下去罷。”

善耆叩一個頭,上奏道:“一會兒,國務大臣趙秉鈞、梁士詒他們進見,請太後慎重降旨。”

隆裕太後長歎一口氣:“我怕見他們!”六神無主的她反而去問溥偉,“一會兒,他們又要主和,我該怎麽說?”

溥偉對奏道:“請太後仍是主持前次禦前會議諭旨,著他們要國會解決。若設臨時政府,或遷就革命黨,斷不可行。如彼等有意外要求,請太後斷不可行。”

隆裕太後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溥偉又叩首奏道:“革命黨徒無非是些年少無知的人,本不足懼,臣最憂者,是亂臣借革命黨勢力,恫嚇朝廷,又複甘言詐騙,以揖讓為美德,以優待為欺飾,請太後明鑒。南方為黨人占據,民不聊生,北方因為兩宮照臨,所以地方安靜,此正明效大驗。太後愛惜百姓,如殺賊安民,百姓自然享福;若是議和罷戰,共和告成,不但亡國,此後中國之百姓便永不能平安。中國雖弱,究屬中華大國,為各國觀瞻所係。若中國政體改變,臣恐影響所及,從此兵連禍結,全球時有大戰,非數十年所能定。是太後愛百姓,倒是害了百姓。”

隆裕太後靜靜聽著,最後點點頭。

載灃上奏道:“今日臣等所奏之言,請太後還後宮,千萬不可對禦前太監說,因為事關重大,諸太後格外謹慎。”

隆裕太後當即說道:“那是自然,我當初侍奉太皇太後,是何等的謹慎啊!你不信,可以問載濤。”

善耆上奏道:“載澤所言甚是,太後從先聖孝,今日與彼時不同,一定要謹慎!”

隆裕太後不語,眾人退下。第三次禦前會議,還是沒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