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入晦暗,望著一哄而散的代表們,李想心情很不平靜。各省代表會不歡而散,今天兩項提案,最終一無結果,乃是懸案。如果什麽事情都要這樣扯皮,臨時政府還有辦事效率?

李想這樣想著想著,人已到了大總統府門口。

“李大帥請留步!”宋大小姐一路小跑追上來,氣喘籲籲的喊到。

李想停下腳步,歪著腦袋疑惑的問道:“什麽事啊?我的宋大小姐。”

“出大事了!”宋大小姐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大總統請你過去商議。”

李想心情本就沉重,被宋大小姐這麽一咋呼,壓的更加沉重,急道:“你還站在這裏喘什麽?前麵帶路!”

宋大小姐受不了氣的給他一個白眼球,但還是乖乖的扭腰轉身走在前麵帶路。

李想的腦袋飛速旋轉,立刻意識道這很可能是袁世凱見孫中山把大總統之位捷足先登,所以在北方發難,這雖然是危機,可也是轉機——借這個危急關頭,正是聯合各界北伐的好時機!

李想邊走邊問:“知道是什麽事情這麽緊急?”

宋大小姐急急說道:“南北和議商定的國民會議的地點是上海,袁世凱不單反對上海開會,並通電南方,雲:各省代表,隻有三人,不足取信大眾。唐使不候電商,徑行允協,未免越權,本總理礙難承認,雲雲。無非為一己計。試想!唐紹儀南來,明明是袁世凱的全權代表,當兩代表相見時,已經換驗文憑,確有全權字樣。乃因這國會人數,由唐紹儀簽定,竟遭袁世凱駁斥,還有甚麽全權可言?現在唐紹儀辭職,由袁世凱致電伍廷芳,直接電報上議和。南北拍著電報來和議,能議處什麽名堂,真是聞所未聞!”

“議不成更好!”李想冷冷一笑。

宋大小姐一時錯愕,停下腳步,不過她一顆七竅玲瓏心,瞬間就明白其中之意,又繼續朝前走。思索著穿過長廊,還是有點擔心,說道:“袁世凱在批準唐紹儀的請辭之後立即電達南方,詰問伍代表。說什麽國體問題,由國會解決,現正商議正當辦法,自應以全國人民公決之政體為斷。乃聞南京忽已組織新政府,並孫文受任總統之日,宣示驅逐滿清政府,是顯與前議國會解決問題相背,特詰問此次選舉總統,是何用意?設國會議決為君主立憲,該政府暨總統,是否立即取消?務希電複!”

李想連連發出冷笑:“這那裏是詰問伍代表,是詰問中山先生呢!”

“是啊!先生就職大總統之後他的電報就一份接一份的拍過來!”宋大小姐也是一聲冷笑:“伍代表接到此電,就轉到大總統那裏,大總統亦擬就複稿,拍致袁世凱道:現在民軍,光複十七省,不能無統一之機關,在國民會議未議決以前,民國組織臨時政府,選舉臨時大總統,此是民國內部組織之事,為政治上之通例。若以此相詰,請還問清政府,國民會議未決以前,何以不即行消滅,何以尚派委大小官員?又前與唐使訂定,謂國民會議,取決多數,議決之後,兩方均須依從。來電所詰問者,請還以相詰,設國會議決為共和立憲,清帝是否立即退位?亦希答複為盼!”

“本來就不該對他客氣!”李想依舊冷笑說道,“看他還有什麽話說?”

“他當然無話可說!”宋大小姐沒好氣的說道,“袁世凱瞧這電文,免不得氣得半死!當下四處拍電,飭新授山西巡撫張錫鑾,速帶三鎮全軍,往攻娘子關,進窺太原;故陝督升允,由甘肅砸再去募軍,由平涼窺陝西乾州;再調河南清軍,西薄陝西潼關;皖北清藩倪嗣衝,進駐潁亳;南京敗逃的提督張勳,由徐州招集散軍,攻入宿州,隨處牽製民軍,大有以力服人的威勢……”

“虛張聲勢!”李想說道,“會咬人的狗不叫。”

“我看不像虛張聲勢。”宋大小姐憂心忡忡的搖頭皺眉道,“在中山先生就任臨時大總統之後,袁世凱便唆使“段虎”、“馮狗”等聯絡北洋軍官四十多人,電請內閣代表,主張君主立憲,極力反對共和。他在代段、馮等北洋將領代奏時,說民軍要求太酷,依段、馮主張,即行討伐,惟苦於軍費無著,不能實行,願辭總理之職。隆裕太後溫諭慰留,並發內帑黃金八萬錠,另詔飭親貴捐銀行存款,估計有四千萬元,充作軍費。袁世凱向親貴勒索了一筆錢以後,又發布了一道全軍整備再戰的命令……”

“還是虛張聲勢!”李想笑容已經很冷,“袁世凱的這個陰謀,一則是用北洋武力對臨時政府施加壓力,再則是以借清廷之信用,假補充軍費之名,榨取清室內帑,作特別使用。”

“或許你說的對。”宋大小姐泄氣道:“但是袁世凱的黨羽,馮國璋、段祺瑞等四十八個將領聯名電告伍廷芳代表,聲稱他們堅決反對共和,擁護君主立憲。袁世凱的幕僚和部下更是到處揚言:此後之戰,皆為項城,非為滿洲。”

眼看南北就要打起來,宋大小姐道有點底氣不足了,眼巴巴的看著李想。孫中山這麽急著找他來商議,也就是有開戰的意圖了。

“也就是說,以後民軍與之交戰的不再是清廷而是袁世凱。嘿!所謂反對共和,當然就是反對以導師為大總統的南京政府。這是袁世凱發動他的部屬對南京政府的一次示威。要打早就開打了,也沒什麽好怕,我還就怕他不來和我打,非要和南方談,而這隻是他虛聲恫嚇革命黨人,用以在談判桌上取得對自己更有利的條件。”李想忽然想起問道:“導師不是在當選大總統之後給袁世凱拍去一封電報,說:虛位以待之心,終可大白於將來。”

為了這封電報,李想還在扆虹園大鬧過一場。

穿過一個收拾得整整齊齊的西花園的一個小庭院,宋大小姐說道:“袁世凱複致一電道:孫逸仙君鑒:電悉。君主共和問題,現方付國民公決,無從預揣。臨時政府之說,未敢預聞。謬承獎誘,愧不克當。惟希諒鑒為幸!”

“這也可以看做他虛張聲勢的本質。畢竟,他罷免了唐紹儀,卻沒有否定國民會議的提案。”對於袁世凱的心思,這個時代還沒有一個人比李想了解的清楚。

“看來是我們初聞北洋軍的恐嚇而驚慌失措,自亂方寸。”宋大小姐歎息一聲,“確實如你所料,唐紹怡撤職之後,乃寓居滬上,自稱作局外的調停,仍與伍廷芳密商,惜陰堂每日都去,不使南北決裂。一麵硬逼,一麵軟做,袁世凱確有手段。”

“不要以為袁世凱是虛張聲勢就可以掉以輕心,一有機會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吃了我們。”李想說道,“不北伐掃除北洋大患,不將革命進行到底,共和民國也隻是夢幻泡影,導師也隻是臨時大總統。”

李想不忘隨時隨地提醒一下宋大小姐,她的理想是和北伐息息相關的。

來到了孫中山居所房門邊,孫中山站在一旁,微笑著與邀請過來的客人們打招呼。來客不多,卻全是大簷帽的軍人,看了孫中山是真要北伐了。

趁著孫中山張羅茶水之際,李想打量著客廳。

這是一個古味濃鬱的客廳,簡樸而潔淨。北麵牆壁上貼著一張尺來高四尺來長的水墨畫,畫麵上雲青青兮欲雨,水淡淡兮生煙,半月形的拱橋旁邊,一個書生負手望天,一副悲天憫人狀。南麵牆上,也是一張橫幅,也是尺來高四尺來長,與北麵牆壁相照應,上麵寫的是李想耳熟能詳的四個大字:天下為公!

下署:孫文。

客廳的布置,充分突出了主人高雅的情趣、遠大的誌向,還洋溢著宋大小姐親手布置的溫馨。李想在心裏稱羨不已,他身邊的女人不少,卻沒一個宋大小姐這麽體貼入微的。

宋大小姐用茶盤托出四杯蓋碗茶進來,大大方方地說道:“這裏隻有大總統喝的嶺南鐵觀音,也不知道你們習不習慣,也隻能請你們將就著喝吧!”

徐紹楨接過茶,笑著說:“我雖是錢塘人,卻是廣州出生,小時候喝的都是嶺南的茶,沒什麽不習慣的。”

大家都笑了起來。

宋大小姐又指揮廚師端了四個碟子一個湯碗出來,說道:“有一次,廚師在桌上擺上了一

套錫製的餐具,中山先生說:“太講究了,以後不要再拿來。”他每天吃飯都是用

的平常碗筷。”

大家又笑起來。

孫中山看著廚師把四個碟子一個湯碗攤開,指著他們說道:“實在失態緊急,所以等不及大家夥回家吃晚飯就把你們叫來。到我這裏也沒有什麽好菜招待你們,慢待,慢待了。”

眾人看時,一大碗溫如碧玉的湯,四個碟子裏分別裝著粵菜傳統小點小吃腸粉、烘五香花生米、蘿卜糕,和一隻鹽焗肥雞。

“這可都是好菜!”胡漢民說,隨手抓起一雞翅膀,“這是正宗東江鹽焗雞,製法獨特,味香濃鬱,皮爽肉滑,色澤微黃,皮脆肉嫩,骨肉鮮香,風味誘人,鮮美可口,聞名遐邇。湯是大名鼎鼎的護國菜。傳說少帝昺某日傍晚逃難至潮州城郊一荒山破寺,後有追兵,前有落日,饑慌交逼,想想定是淚流潸潸了。然民以食為天,腹中無物馬不前,這龍種龍孫也不例外。奈何昔日珍膳玉食宛若眼前落霞,隻剩下淒麗的記憶。老和尚愴惶侍駕,淨土梵界,難烹禦膳,便來急智,趕忙從寺後園地抓出一撮地瓜葉,滾水燙過,撒些鹽巴,奉膳救駕。不料少帝食罷,讚不絕口,問起此為何菜,和尚聰明,隨口答曰“護國菜”,君臣聽罷,大加讚許,皆大歡喜。就是這腸粉,也是潮州聞名的小吃……”

“胡先生真有眼力,”宋大小姐說道:“中山先生飲食平時是很簡單,常常是四菜一湯。今天可是特意吩咐人到“趣樂居”

買來一隻東江鹽焗肥雞待客,至於這一碗護國菜和另外三道菜是大總統府廚師自己做的。”

李想細細地審看。粵菜的口味是出了名的清淡,而與廣東習性相近的湖南在口味卻是南轅北轍,出了名的重口味,特別好辣!看著滿桌的美味佳肴,卻沒有一樣合口味的。

“今天不止四個菜!”孫中山高興地笑道,“靄齡,你去問問廚師準備的湖南特色菜燒好了沒有,你看克強和李帥、天蔚都還沒有下筷呢。”

徐紹楨笑著說道:“湘味重在一個‘辣’字,你這個大總統受得了嗎?”

孫中山哈哈笑道:“受不了也得受,我今天是舍命陪君子了。”

宋大小姐也笑道:“我看湖南人的性格就是吃辣椒吃出來的。”

大家夥兒會心一笑。會客廳一派家居請客的其樂融融,怎麽看也看不出孫中山有什麽緊急事情找他們過來商議。

李想他的菜還沒有上來,拿著筷子隨便吃了一點就放下,突然問孫中山道:“聽說段祺瑞、馮國璋為首的北洋派將領四十八人發出聯名通電南方,表示誓死擁護君憲,堅決反對共和,並重起戰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