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乾清宮華麗的重簷廡殿頂如鳳凰展翅,普通民房五層樓的高度如山嶽屹立,盡現皇家的霸氣。金黃與朱紅主導的色調,赤果果的宣示皇權的組成:金錢與鮮血。

空曠的大殿裏檀香嫋嫋,站著的滿朝文武是那樣的渺小,秋日驕陽無法照進大殿,光線黯淡處散發著陰冷。大殿正中的寶座上,坐在其上的隆裕太後正抱著溥儀輕哄著別鬧。在他們上頭掛的就是大名頂頂的“正大光明”匾,在象征權力、金錢、欲望、血腥的寶座上麵貼上正大光明,不就是做表子立牌坊嗎!

垂垂老已的內閣大臣們莫不作聲,安靜的乾清殿裏除了隆裕太後無意義的哼哼之外,就隻能聽到西洋座鍾滴達滴達的秒擺聲。

北京清庭自接到瑞澄楚豫艦電奏之後,攝政王載灃即開內閣廷議,廷議主要內容有兩個:一個是如何處置瑞澂這個封疆大吏失城陷地之罪,另一個是如何去平息武昌新軍爆亂。

瑞澄與隆裕太後的親戚關係是路人皆知,瑞澄除此之外還托人送錢,把內閣大臣們的嘴全堵上了。攝政王載灃提議,瑞澄戴罪立功。果真內閣大臣們沒有一個站出來反對,就這樣瑞澄殺頭的死罪就這樣輕輕的一筆帶過。

而在如何處理武昌新軍爆亂的問題上,內閣大臣們一致認為簡單,剿滅即可。此刻他們還真沒有把武昌革命軍放在眼裏,武昌新軍也就一鎮一協,而大清在北方有新軍九鎮,要滅武昌區區孤城一座,還不是彈指一揮間。就為著唾手可得的功績,朝堂之上暗流湧動,昨天折騰一天,也未能議出個人選。這到好,今天一大早瑞澄又發來電奏,漢陽、漢口失陷。武漢三鎮全失,這回清廷開始慌亂了。革命匪黨表現出強大的攻擊性,必須速速剿平。武昌爆亂已經發展成為,影響全國的大事件。

載灃已經下定決心,要在今日不剿平人選定下。雖然他正在永平主持秋操弟弟載濤給他來電,要他鎮定處置,一定等他回來再定奪,可是匪黨逼的太緊。

攝政王載灃打破沉默,開口道:“皇家禁衛軍精銳正聚集在永平秋操,我看就讓濤貝勒帶皇家禁衛軍坐火車去武漢剿平。永平離武昌近,坐火車也快。諸為大人認為呢?”

皇家禁衛軍在永平秋操,本來就是去顯擺。而濤貝勒載濤正是他努力扶持的弟弟,現在派載濤去武漢剿平,更是一舉三得的大好事,即滅了匪黨,又自己的黨羽,還顯擺了皇家禁衛軍。

這麽好的事情,肯定會有人跳出來反對。慶親王奕劻就不陰不陽的開口了,“江北提督段祺瑞,可以率領江浦混成協坐船去,著樣不會更快些?”

慶親王奕劻反對,就是怕攝政王載灃的弟弟載濤趁軍隊調撥的機會,用城內的禁衛軍先把自己給解決了,載灃想拔掉他這個眼中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可是江北提督段祺瑞是袁世凱的心腹大將,載灃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武昌是漢人造反,你派一個漢人去平滅?我怕段祺瑞到了武漢,立馬也扯起反旗。”

載灃把話說到這份上,諸未滿清王公大臣還有何好說的。其實大夥明白,去平亂的最佳人選就是袁世凱,北方九鎮新軍全是他練出來的兵,也就他指揮得動。可袁世凱是漢人,滿朝王公大臣沒有一個敢打包票,袁世凱一直能忠於朝庭。

對於攝政王載灃提議他弟弟載濤領軍平亂,慶親王奕劻執意不肯。這關係到自己身家性命,慶親王奕劻可不傻。“我同意從永平調軍去武漢平亂可以,但不同意濤貝勒為帥。他資曆尚淺,又未經曆過陣仗,茲事體大,濤貝勒不行。”

其實,在初聞武昌爆亂,奕劻即刻調來自己信得過的薑桂題的武衛軍把守京城九門,順便保衛他自己的慶親王王府。就是怕攝政王載灃借兵馬調動,玩出什麽花樣來。

隆裕太後看著兩方人馬僵持不下,心裏也是幹著急,著一急,心裏倒是冒出個人來。“派陸軍大臣蔭昌去如何?他是正白旗,還是國子監出身,還在德國陸軍深造過。”

眾人心裏一陣驚歎,怎麽忘了這個活寶。這個活寶打仗不行,但是人緣好,滿朝王公大臣沒有人反對他。這個留著德式胡子,剪了辮子的陸軍大臣,聽說和德國皇帝威廉二世的關係特鐵。其實大夥心裏都明白,他打仗的本事比起袁世凱來差著老遠,可是滿朝也隻有他,兩派都能接受。

攝政王載灃心裏何嚐不清楚,無奈的點點頭。“去傳蔭午樓。”

西苑門內靠左手的三間小屋子,是原來軍機處辦公的地方,現在內閣成立了,但人們還是習慣地稱它為軍機處。它的旁邊,有一個候旨室,這就是軍諮府辦公的地方。載濤馬不停蹄,總算是趕上廷議。現在候旨室喝著小太監奉上的茶水,等著聽傳。

恰在這時,被傳的蔭昌搖搖擺擺地走了進來。他身穿青色長袍馬褂,腳登了一雙德國長統軍靴,還不時捏拿起京劇身段。別看他是個洋派人物,可也是個標準的票友。

候旨室裏可不止載灃一個人,還候著好幾位大臣呢。從不上朝的蔭昌來此作什,他們早向小太監們打聽的清清楚楚。有人看他進門,就向他恭喜。

他捏著京腔唱道:“哎!要人沒人,要馬沒馬。人是人家的人,馬是人家的馬。你叫老夫是用拳頭去打呀?還是用腳去踢呀?咦!濤貝勒也在。”

他轉過頭,即看到載濤正陰著一張臉。載濤才知道內閣已經定出人選,還是回來晚了一步。他那個哥哥攝政王真是窩囊。他陰著臉說道:“袁世凱也受過你的恩,你隻要向他借用一下北洋,他不會不肯吧?”

蔭昌擺擺手,“濤貝勒,不嫌麻煩嗎?直接叫宮保出來主持,不就得了嘛。這樣的話,攝政王又不同意了,最後才拉老夫頂缸的。”

蔭昌活寶,但他也不是政治白癡。朝中暗潮凶湧,他洞若觀火,隻是不願意卷進暗潮而已。不如裝作瘋癲,樂得逍遙。

載濤沉聲問道:“那你下一步準備怎麽走?”

“騎驢看唱本,走一步看一步”蔭昌已經翹起二郎腿,晃蕩著,好不逍遙自在,根本未把占領武漢三鎮的革命軍放在眼裏。

載灃實在看不慣他著不正經的樣,不過他在此刻也未把占領武漢三鎮的革命軍放在眼裏。但是蔭昌應付當年庚子拳亂,都是手忙腳亂,想平亂湖北新軍作反的匪黨,不靠譜。他反諷道:“不用看,想這武漢一隅之亂,派一幹員前往鎮壓即可。何勞你這全國兵馬大元帥的大駕?”

蔭昌很有洋人派頭的聳聳肩,德式胡子一翹一翹的。“濤貝勒,話不能這麽說,雖然老夫也是這樣想,攝政王也是這樣想的吧,可是慶王爺又不幹啦。”

載濤無語,這活寶對朝堂的勾心鬥角,心裏也明白的很嘛,看他平時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清廷定下統帥人選為陸軍大臣蔭昌,下諭旨:

湖廣總督瑞澄,毫無防範,禍發失城。辜恩溺職,罪無可逭,應即行革職,帶罪圖功。著暫署湖廣總督,以觀後效。並著軍諮府陸軍部迅派陸軍兩鎮,海軍部加派兵輪,即日赴援。陸軍大臣蔭昌迅即督兵赴鄂,節製調遣前防各軍。

滿清朝庭共調派兩鎮陸軍速赴戰區的同時,還又派海軍大臣薩鎮冰督海軍協戰,長江水師也包括在內。

朝廷抽兵,組成兩個軍,第一軍由陸軍第四鎮、第二鎮的混成協以及第六鎮的混成第一協組成,蔭昌無聊的給自己搞了一個“總統官”的軍銜。

第二軍的“總統官”是最後還是選了馮國璋,因為滿朝王公大臣沒有一個人看好蔭昌。馮國璋率陸軍第五鎮、第三鎮的混成第五協,以及第二十鎮的混成第三十九協,趕往武漢三鎮平亂。

軍隊還在整合當中,蔭昌坐火車先走一步。蔭昌帶著幾個隨從來到北京站,車早就準備好了,就是一個車頭,掛了兩截車廂。車廂的豪華,也沒有因為滿清末世而有所簡陋,這規模絕對符合蔭昌欽差大臣的派頭。

車站內冷冷清清,就是幾個工作人員。一點都沒有京師首都該有的繁華熱鬧,這種蕭條冷清也正好側印滿清末世景象。

也不知道蔭昌這個滿洲才子,未有所覺,還是未放心上。還是一如既往的逍遙自在,嘴裏唱著京劇《戰太平》的歌詞兒,拿著身板架式上了火車。

也許誰都會這樣想,清軍水陸並進,陣勢之麽宏大,簡直是舉國之勢,即使當年的太平天國也未必能夠抵擋,剿滅武漢區區幾個叛黨,還不是易如反掌。為此,蔭昌哼哼著“為君談笑淨胡沙”,任誰也不會覺得他是在輕敵,倒是很儒將古風。相似那個千年前,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