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迅猛,暴雪紛紛,街上雪深尺餘,真如天怒人怨也。

數萬群眾步行風雪泥淖中,鞋裏灌滿雪水,裙履盡濕,寒流被體,然氣不稍餒,如是者示威大遊行十數裏不疲。

隊中很少有人私語,也無笑聲,有觀者也肅然起敬,或至淚下。有的學生長跪水中,請避風雪者同行,群眾極受感動。

還有許多陸續而來的旁觀者,他們多是大智門外和住在劉家廟棚戶區的難民。當聽到學生們的講演和看到當場散發的傳單後,都對學生表示同情和支持,有的人就直接參加到遊行隊伍中來。

人流,旗幟,揮舞的手臂,匯成一股熱情的海洋,無所畏懼的學生和市民衝破層層阻撓直奔租界而去。

一場正義所在,規模空前、意義深遠的反帝愛國運動,終於在李想的策劃下在漢口首先爆發了!

至沿江大道路口時,群眾悲痛迫切,號哭哀鳴,高呼:

“打倒帝國主義!”

“收回租界!”

“誓死力爭!”

“保我主權!”

“勿作五分鍾愛國心!”

“中國宣告死刑了!”

沿江大道旁矗立著各種各樣的外國房屋,從哥特式、洛可可式,到巴羅可式,洋洋大觀,好似一個小型的世界建築博覽會。但這裏卻是一個真正的“國中之國”。

相比沸騰的武漢三鎮,“國中之國”漢口英國領事館內,現下卻是一片的沉默氣氛。

駐漢口十一國領事,在英國領事館裏舉行緊急會議,商談如何處理這股風潮。

一份份的報告傳過來,都是匯報這此示威大遊行。看著文字描述,似乎就能感覺到那些華人沸騰的民族主義血脈。

戈福坐在躺椅上麵。老頭子把玩著一杯紅酒,這杯子眼色如血色一樣嬌豔。隻是並不說話。

圍著他一圈兒,是十一國領事,還有軍服筆挺的洋人地軍官,警察局的高級警官,無一例外全是白人。他們一個個,已經氣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大家都是滿腦門子的大汗,不時的把領口扯開一點,隻覺得壁爐的火燒的太旺,屋子裏麵的空氣實在太沉悶了。

戈福輕輕的做了一個手勢,早就無聲在旁邊侍立的印度阿三仆役,悄聲沒息的走到窗前,將四下的地遮陽百葉窗完全敞開。一陣寒冷的風卷著雪花吹進來,頓時讓所有人都精神一爽。

戈福沉吟著道:“各位紳士,你們怎麽看?”

一位英國海軍的艦長坐得筆直,冷聲道:“這是一個陰謀!和上次一樣的,蓄謀已久的陰謀!不能讓他們繼續下去,每一個演講,華人們的熱情就高漲一分,這些連飯都吃不飽的家夥和要瘋了一樣。這樣的情緒,並不利於女皇陛下對這片土地的統治!”

“……這個辮子國度,居然也出現了這樣一個瘋子,當真是讓人想不到。他到底是東方“拿破侖”,還是共產主義的幽靈?”

“當局已經忍讓。但是不能無限製的忍讓下去。文明世界的威信,不能再這麽損失下去了!你們聽,他們要求可是收回租界!”

看著戈福總是沉默著,池邊吉太郎猛的站起來,激憤道:“列強改站出來說話了!這可是關係各國橋民的切身利益!”

戈福沉吟著開口道:“中國內亂蔓延或將促成列強之共同政策,英國定將加倍出力,以“保衛”其在華人民之“權力與安全”。但是…………”

戈福話風又是一轉,“在此紊亂時局中,如以壓力施諸北京之無助滿清政府,殆無實效可言,惟袁世凱北洋軍與南京臨時政府,對外人與友邦之行動,亦須有一定限製,若逾此限製,則非可容許…………單獨的幹涉苟能避免,則以避免為是,但東西文明國在扶助中國以拔出之於‘暴亂’之中一舉,有共同關係者未嚐不可協定一種共同政策也。”

池邊吉太郎與長安英彥交換個眼神,如果可以取得英國的“幹涉”同意,那麽他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長安英彥輕笑道:“英政府對於中國,急當施積極的政策;其第一步顯在覓求願予助力者,及其利益與英國密切相合者,俾相合作。日本在華之利益與英國在華之利益重要適同,漢口李想排斥英、日,較排斥其他外國為甚,如列強國目下不能結合為一,則英國至少須與日本共同行事,挽救時局以利在華外人之企圖。”

得到日本的支持,英國軍官立刻跳出來聲稱:“李想政府根本無意製止,甚至縱容,中國軍隊和民眾暴行之能力,英國隻可取自由行動。”

英國軍人們態度立刻極為強硬,認為英政府必須讚助極強硬之方法,以“保護英人之生命財產”。

池邊吉太郎看戈福還在猶豫,冷笑一聲,說道:“李想革命軍占據漢口,此為甚嚴重緊要事件,外人利益大受危險,英人尤甚。以英政府言,目前國際問題未有甚於此者,英國必須立即設法以保護刻在長江受危險之英人。吾人不可不明白預計者,激起英人將來衝突之機會更多,英之最惡仇敵,現方窺伺時機而作,若觀望猶豫,最屬危險。蓋在華人反動之時,恐英國已未有可保全之物…….”

英國艦長鼓動道:“大英是能忍耐的,但若群眾洶洶不休,而國民政府袖手旁觀,則英人的忍耐,將至終…………今日漢口最需要之事,莫如維持秩序,負責任有決斷等等。”

底下地意見看來無限趨向一至,戈福卻總是沉吟不語。等著眾人都看著他,他才輕聲嘟囔道:“雖吾人不願在未得詳細報告之前有所評論,然目前李想革命軍政府之政治色彩亦不可不加注意。暴動或許偶發的不能前知的,一粒火星可使群眾發狂,然而此等暴動能創造曆史,並且常常是建立一個新政府的機會。革命黨內有溫和派(他們主張維持秩序)與極端派(他們主張擾亂破壞),是公開的事(同盟會就為了主動修複列強關係,拋棄過李想)。極端派甚憾溫和派掌握政府大權。他們對於英公使與國民政府間諒解之可能,極為怨恨。他們深怕他們的活動將因英國與李想間之談判而縮短,他們尤其恐怕的,是英國對華的友誼的提案已博得華人之好感,因而使他們的反英宣傳失效(他說的是列強的保全政策)。極端派因將利用一切機會再煽起反英的火焰;此非因彼等深恨英國,實彼以為政治活動之手段。革命黨中究終何派占勝利,關係於外人對於國民政府之態度,實不在小。今漢口事件實為試驗李想政府有沒有能力,配不配的一個非常的機會。一個政府而能保護生命財產商業,則為正當之政府。現在李想政府擔任保護漢口英租界生命財產之責任,直到事態能使英國自行負責之時為止。中國之將來命運,今全視李想革命政府之能否保護秩序,保護外人商業與生命,以為決定,因在華及在本國之願與李想革命政府為好友之英人,皆樂觀李想革命政府之能維持秩序與法律,而引以為榮,若李想革命政府不克負此責任,則吾人甚覺慚愧,即反對李想革命政府者,見李想革命政府之能維持秩序與法律,亦將得而與李想革命政府為友,非然者,彼等反對李想革命政府之意見將愈堅決。承認李想革命政府問題之最後決定將於此後數日內李想革命政府處理漢口事件之態度而覘見之。如果群眾是壓靜了,如果沒有罷工與抵製,如果貨物能為應付市場之需要而自由進出,如果外人無生命之憂,則李想革命政府是證明了有權力。非然者,李想革命政府的前途就可悲觀。今全世界注目於漢口事件。大英是能忍耐的,華人至終將認識究竟誰是他們的朋友。”

池邊吉太郎憤怒道:“在李想麵前,忍耐是會付出代價的!”

戈福冷冷的問道:“那李想革命軍你要怎麽應付呢?”

長安英彥早就忍不住了,大聲的道:“李想已經不敢不敢向列強的軍艦開火了!經過上次被迫離開漢口的挫折,他已經學得聰明,隻看這次他的動作變得比上次溫和許多就明白了,上一次,他可是不宣而戰,這次竟然展開正式交涉。”

戈福輕聲道:“今漢口事件,實為試驗李想革命政府有沒有能力,配不配的一個非常機會,中國之將來命運,全視今日李想革命政府之能否保護秩序,保護外人商業與生命以為決定…………各位紳士的意見,我認為還是有相當的道理。也許我們的確該有所表示了。嚴密觀察時局之發展,唯決定如列強利益受侵犯時,準備執機宜之應付…………中校,把我們今日達成的意見告知報紙,也有必要讓漢口的民眾知道一下我們的意見……”

戈福坐直了身子,正色的看著滿座的租界地高層:“各位,可以回去布置了。先嚇嚇他們,但是不要太過火!這次行動的前後布置,都要匯報到領事館,等候各國領事共同簽字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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