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興心情極其複雜,黃興和多數黨人的看法則不同,他們認為袁世凱雖是一個奸詐狡猾的人,隻要滿足他的欲望,他對清室是無所顧惜的。

他打火點煙抽了一口,半晌歎道:“如果他能推翻清室,讚成共和,我們就給他一個民選總統,任期不過數年,那有什麽不可呢?”

“克強說的是實情,”陳其美心情沉重地說道,他在同盟會黨中為有智謀,“然,項城乃亂世奸雄,殊不易與。一旦身入白宮,將集矢於吾黨,為一網打盡計…………奈何奈何?”

張騫看到黃興和陳其美鬆口,立刻順杆就往上爬:“民軍所要求者,在推翻清政府耳。今者攝政遜位,親貴全黜,大權入於漢族之手,倘再戎衣相見,是不啻自殘同種,豈仁人誌士之本心哉。”

這話說給袁世凱,他肯定過耳不聞,說不定一怒之下把勸諫的人轟出門去,不打折一條腿也是看他狀元公的天大麵子。但是黃興卻真真切切的聽進心裏去了。

程德全打蛇隨棍,說道:“吾黨於此,不欲調停則已,苟欲調停,當先忠告兩方樞要人物,開特別密議,疏通感情,陳說利害,終以推袁為指歸,則滔天奇禍,不難消滅於俄頃之間。所謂不戰而屈大敵,正此之謂。而吾同胞寤寐縈懷之共和政體,亦可如願以償。”

聽張騫、程德全兩個人的意見約略說了一遍,黃興久久沒有說話,一邊吃茶沉思,一邊來回的思付,良久才道:“和議之說,確實是當前最有利革命,我已經想了好多回,但要仔細應付。”

姚雨平怒吼道:“退讓求和,即示人以弱,秉著吾黨犧牲精神,有進而無退,即使弄到最後關頭,亦寧為玉碎,不作瓦全,何必向敵人屈服。”

張騫等輕笑一聲,嘲笑姚雨平的這句氣勢磅礴的宣言摘抄自李想在<人民日報>的講話。

宋教仁顯出十分不高興的樣子,嚴肅地說:“姚將軍,你到底還是堅持要打起來!你可知道京漢鐵路事變是一些少壯激進軍人搞的陰謀?”

宋教仁的話太過嚴重。他認識的李想並不是世人所認為的李瘋子,他是以一個對手看待問題推斷結果,所以認為這次事變也一定是李想搞的陰謀,至於李想目的為何,他實在無法猜測…………李想在風雲激蕩中被各方實力打壓,看似出出被人欺負,卻越壓製越成長。黃興在漢上灰頭土臉,黎元洪在武昌黯然失勢,不知不覺之間,李想已經在湖北無人可以壓製,包括氣勢凶狠的北洋軍…………隻要想到這些,他越是堅信李想有陰謀!

“宋先生,戰爭的發動者並不是革命軍人,而是革命風潮,是人民大眾。”姚雨平深感不快地反駁說。

“你說什麽?”宋教仁迷惑不解地望著姚雨平反問道。

“不錯,將革命進行到底並不是李帥的陰謀。”

姚雨平說著拿出一張新華社出版的報紙遞給宋教仁,從一版到三版幾乎全是煽動民眾支持革命戰爭的活動。

“一、黨人激於義憤,流血獨多,拋擲頭顱,犧牲財產,無非為共和代價,以謀同胞無窮幸福,倘功虧一簣,決不甘心。一、前日上海黨人,追悼革命先烈,蒞會者不下萬人,有女子軍事團,捧誦誄詞,聲淚俱下。士女演說,莫不痛憾袁內閣以漢殺漢,此次議和,務先杜絕君主,誓達共和目的,以慰諸先烈在天之靈。人心感動,勢力為之一振。又我廣東北伐隊三千人,於昨日抵滬,主張激烈,氣焰正熾。一、黨人均言袁內閣此次一麵倡言議和,一麵進攻秦、晉。且指民軍為土匪,進兵皖北,為遠交近攻之計,其居心險詐,決無誠心,各報紙鼓吹尤烈。”

姚雨平一條一條的說著,一針見血地刺到了宋教仁的痛處,宋教仁隻是默默不語。

不難想象,聰明的宋教仁一定是為自己剛剛的輕率感到臉上無光。但是,球既然已經踢出,他便沒有了收回的餘地。他感覺自己不但沒能阻止住這些激進的軍人,自己卻在戰爭的道路上越滑越遠。

在湖北問題上顯然很難達成一個一致性意見。

宋教仁說道:“為防止事件擴大,應避免進一步行使武力。當此民窮財盡,餉源已竭,戰則兩敗俱傷,同歸於盡,能讚成共和,和局自易就緒。”

“主戰派”的急先鋒林述慶大將發言道:“從目前湖北之北洋第一軍的優勢兵力和李想革命態度來看,江浙聯軍認為可考慮由滬寧再多派出三個師團左右的兵力,與黎天才匯合援鄂。”

內閣民軍將領們雖對林述慶起初的話表示認可,認為將革命進行到底是革命黨人應負的全責。但聽到由江浙派兵的要求時,卻幾乎都認為林述慶太性急了一些,幾位將領幾乎都沉默了。

“派兵?”柏文慰試探性的問道,“派誰?民窮財盡,餉源已竭,勞師遠征,誰去?”

“我去!”姚雨平揚聲道,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逞血氣之私,跡似近於鹵莽。”張騫輕喝一聲。“如李想之流,使之和議已陷於種種困難之危境,效力已失,險象叢生,倘有違言,便須決裂,若複幹戈相見,必致淪胥以亡。”

陳其美沉吟著說道:“李想一直在提高國民革命意誌,而袁項城也在進行對民軍戰爭準備。我滬上黨人對和平解決之努力,由於李想方麵輕率挑戰之態度,事態大有逐漸惡化之虞。大規模出兵,原非革命之所好,但由於湖北李想革命軍之自衛行動,處於優勢之北洋軍隊重圍中,恐將陷於不能救援之危險。此外,國民生命財產也瀕臨險境。為迅速予以救援,並一掃事態之根源,應向湖北方麵派遣必要之兵力。雖不願事態向其他方麵擴大,但鑒於北洋在北方全麵準備戰鬥之局勢,有導致其他方麵民軍關係尖銳之虞,故必須考慮保護在光複省份湖北、山西、陝西的問題。此外,判斷恐將引起東西列強之交涉。”

根據以上局勢判斷,滬軍都督陳其美就向湖北李想革命軍增派兵力一事,作了如下考慮:“為了解決京漢鐵路事件,以現在湖北李想革命軍和前述由黎天才軍以及江浙聯軍軍應急派出的兵力似已充分。但估計北洋第一軍的總兵力有下轄第六鎮(統製李純)、第二鎮的第三協(協統王占元)、第四鎮的第八協(協統陳光遠),此外,預料將使北洋軍陸續沿京漢鐵路線南下。因此,準備另由江浙出動三個師團是勉強至極。”

眼下“和議”方針越來越走樣,民黨核心人物陳其美都有援鄂提議,黃興感覺非常不安。為此,他站出來提出反對意見。

“我認為此時應當竭力促進增強南方實力,完滿組建臨時政府。我擔心民黨如進一步向北洋伸手,逼迫袁世凱,則迄今苦心搞起的<停戰協議>、和議準備將無法完成,我們不能逼迫袁世凱做胡林翼和曾國藩。”

黃興實際上也僅看到了表麵。但此時,即使黃興堅持己見,也未必就能挽得住尤如脫韁野馬一般的“主戰派”。

在這之後,他雖自始至終反對革命軍在將革命進行到底的作戰,但李想不遺餘力的煽動民族情緒,最後表現出將革命進行到底的強硬姿態,他的反對就能拖住李想引弓待發的戰箭嗎?

藍天蔚道:“事以至此,雖然黎元洪與馮國璋在漢口簽訂停戰協議,但是李想在京漢鐵路突如其來的戰事,不知袁世凱在得知這一消息後是否還能與咱們議和。既然和議無望,不如戰鬥到底。”

“真不是時候,簡直是搗亂。”宋教仁暗自嘀咕著。

姚雨平冷冷的道:“接到在武漢達成停戰協定的報告。但鑒於袁世凱一貫的態度,是否出於誠意,未可置信,即使沒有李帥在京漢鐵路的事件,恐日後同樣成為廢紙。”

林述慶提出:“正因袁世凱方麵無誠意,今日豈非為撕毀協定製造借口。其南北和議或停戰協定,隻是為爭取完成作戰準備所采取的緩兵之計而已。”

宋教仁深知兩軍發生全麵戰爭的可能性後,他又想起了在中國橫行半個世紀的洋大人,於是有些擔心地問道:“如果列強介入怎麽辦?”

在這個問題上,姚雨平似乎相信李想在<人民日報>上的判斷,因而直率地回道:“李帥認為列強不會介入,也沒有能力介入。”

宋教仁對這個回答顯然不滿,當即反駁道:“那是李想的武斷。

萬一列強介入,將如何是好?”

姚雨平無言以對。

林述慶拍著胸脯向他保證:“<人民日報>已經講述的清清楚楚,歐洲正是一個火藥桶。協約國與同盟國水火不溶,一場歐戰醞釀已久,誰都沒用能力派出兵力幹預遠東局勢。列強的幹預除了無用的交涉之外,沒有任何的力量可以左右中國政局。”

“將革命進行到底?!”陳其美雖有些擔心引發一場全麵戰爭,也怕列強在中國困難時從背後下手,可他畢竟經不住將革命進行到底的誘惑。再說李想一直堅持血戰,他也不願過多地表現軟弱,挫了激進革命黨人的銳氣。既然李想和林述慶都說列強不會出兵,從內心說,他也是讚成出兵的。

“戰爭,戰爭,你們憑何而戰!”張騫不屑道,“民生凋零,無力戰爭。如今滬杭每天不過一個車頭來往開駛,所謂專車實則是一個車頭掛個三等車廂,車廂既不整潔,站上也很淩亂,一切行車手續也不完備,沿途大小各站連個打旗的鐵路員工也沒有。沿路見到些革命軍軍隊踏著步曬太陽,軍械、服裝簡陋不全,看來以粵、浙兩軍為多,粵軍是廣東派來參加北伐的姚將軍部,軍章符號都是用白布寫著“某軍某協”字樣。隆冬天氣,大部分都穿著單衣,有的穿著毛織麵紅裏子的“一口鍾”,看得出是臨時在市上買來的,也不過三元錢一件,單薄得很。所以士兵們瑟縮傴身,顯不出一點威武。這樣的北伐軍,憑什麽去戰鬥?”

張騫赤果果的揭主張激烈的粵軍將領姚雨平的瘡疤,姚雨平羞愧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張騫不屑的意味越來越濃,繼續挖苦:“你們南軍隆冬天氣單衣赤足,連棉大衣都沒有,外麵罩個空心‘一口鍾’,北方天氣不比南方,你要大批渡過黃河長途北伐,談何容易。若真堅持硬做,勢必困難重重,心勞日拙。況且以大炮而論,北軍最多,南軍很少。你們就算有些零星的重火器,用時常出毛病,配備的零件七拚八湊,怎能應急?所以就實力而論,南軍遠不如北軍強。而袁又是個成竹在胸的人,事情未發作前,早已把各方的勁旅抽調布防,準備萬一的時候打一陣硬仗。如果和議破裂,兵連陣接,勝敗誰屬固難預料,然北強而南弱,一經接觸,我料初勝必屬北軍,則南軍內部的變化不可不慮。如是則究竟欲和欲戰,我看諸位將軍應當深思熟慮,而後決定之。”

張騫一麵想,一麵竟然把所想的話直對黃興等人說出,並表示:“鄙人希望和議成功,一致推翻清室免得夜長夢多,對共和前途、國家前途皆非福幸。”

張騫勸黃興極力促成和議,萬勿訴之兵戈。黃興連連點頭,頗象同意的樣子。

看到這樣,張騫既不便深說,也未便深問了。

黃興點點頭說:“我和孫先生對國內情形與袁世凱個人的情形實在不夠熟悉,所以對袁很有意見。目前我好象已有些理解。”

黃興並說:“我看這事已經差不多了,沒有多大問題,不久問題可能會解決的,和議是可以成功的。”

林述慶將案一拍,問道:“什麽道理呢?”

黃興自然知道他一時無法接受,說道:“大家都知道這是袁世凱利用這個題目與南方為難,所以我們不要因此弄成疆局,反正我和孫先生又不願意做大總統。”

林述慶怒氣衝天:“無數鮮血澆灌的革命果實,就這樣拱手讓與袁世凱,你們還真舍得!”

漫長的會議開到現在,根本無法開下去。誰也不服誰,誰都有各自的主張。

陳其美朗聲說道:“必須建立統一的中華民國為號召,舉大總統,結束各自為政的混亂局勢。”

亂糟糟的會議開到這裏,所有人都意識到了,必須把臨時政府組建起來,不然,什麽事情都搞不出一個結果。

隻是會場一個陪客的蔡元培受湯壽潛的暗示,站出來提議道:“我提議選舉黃興為大總統,在南京建立臨時政權。”

湯壽潛等人選黃興隻有一個原因,因為黃興已經對和議意動。

此時,與會的各省代表的人數,多寡不一,並且時有更動。其中有由都督府指派的;有由谘議局推舉的。計當時到會代表,江蘇是陳陶遺、袁希洛;浙江是湯爾和(被選為代表會議長)、黃群、陳時夏、陳、毅、屆映光;湖北是居正、王正廷、馬伯援、胡瑛、楊時傑;湖南是譚人鳳、宋教仁、鄒代藩、廖名扌晉;四川是肖湘、周代本;雲南是呂誌伊張一鵬、段宇清;山西是景耀月、李素、劉懋賞;江西是林森、趙士北、王有瀾、湯漪、俞應麓;福建是潘祖彝、林長民;廣東是王寵惠(被舉為代表會副議長)、鄧憲甫;廣西是馬君武、章勤士;安徽是許冠堯、王竹懷、趙斌;奉天是吳景濂;直隸是穀鍾秀;河南是李般金;山東是謝鴻濤。

陝西本是首先響應武昌起義的省份,早應有代表參加,由於起義後東西兩路戰事激烈,郵電不通,消息隔絕,直至南京光複,始有電報到滬。關於選派代表組織中央政府極表讚同。代表人選請旅滬同誌就近主持。接電後我們就在《民立報》館開了一次會,商定陝西代表由旅滬同鄉開會公舉,當舉出於右任、趙世鈺、馬步雲(淩甫)、張蔚森四人。於右任沒有與會,出席會議的就是趙世鈺、馬步雲(淩甫)、張蔚森三個人。

居正一副道學模樣,笑道:“但各省代表在漢口開會時,曾經密議以臨時大總統的職位作為袁世凱倒向革命的政治條件,因而我主張暫緩選舉以待袁世凱反正。”

“那麽,就先選定大元帥。”陳其美沉吟說道。“臨時大總統未舉定以前,其職權由大元帥暫任之。”

最後,程德全、湯壽潛、陳其美等,議決以南京為臨時政府所在地,並約獨立各省代表投票選舉黃興為暫定大元帥,黎元洪為暫定副元帥兼任鄂軍都督,並發表通電說:

現在南京光複,鄂軍務適緊,援鄂之師北伐之師待發,急需統一。今同人公議不如暫定南京為臨時政府所在地,舉黃君興為暫定大元帥,黎君元洪為暫定副元帥兼任鄂軍都督,藉動搖而牽大局,俟赴鄂代表返滬同到南京再行發表,所有編製日內並力準備俾進行無滯,事機緊急,不得不從權議決,務乞鑒原。

為何會選在武昌失勢的黎元洪為副元帥,純粹是滬上大佬們為打壓李想而默契行事的結果。這樣的結果,即使激進如林述慶和姚雨平也沒有反對。

(光景:撲街打滾要紅票、要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