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滬軍都督府。臨時中央議會,緊急會議上。

李想卷起的這場風潮期間,匯聚滬上的當道諸公,更是把這譚混水攪得沸沸揚揚。因為李想發出“將革命進行到底”的宣言,在湖北鬧得天翻地覆,一直吵吵鬧鬧的“舉定南京為臨時中央政府所在地,確定中央權威,選舉臨時大元帥,行駛大總統職權,組織臨時政府。”又提上議程。

為辦事方便,黃興、程德全、湯壽潛都暫時住進陳其美的滬軍都督,開始組織臨時政府,協助處置軍務,提調駐防軍隊,探詢各方麵動靜……各部官員白日抱著一疊疊文案在門前挨號回報事宜,黑夜取走批閱過的文書,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自上海光複後就開始醞釀臨時政府的組織問題,由於各派勢力爭權奪位,鬧得不可開交。直至南京光複以前,建立不起一個統一領導的中央機構。溯自武昌起義,各省紛紛響應,而起義各省的情況非常複雜。有的是新軍和革命派起義,驅逐清朝官吏取得政權而獨立的,如陝西、湖南;有的是新軍和舊軍經過戰鬥,新軍勝利而取得政權的,如雲南、浙江等省;有的是清朝官吏看到革命勢力起來,清朝快要滅亡而自動宣布獨立的,如福建;有的是清朝官吏本來不想獨立,經人勸說勉強改變名義的,如江蘇;還有清朝官吏舉行假獨立暗中仍和北京政府勾搭的,如山東。孫中山的三民、主義,雖然是這次革命的政治綱領,而同盟會在各省的領導力量,並沒有掌握到充分的實力。許多獨立省份的軍政大權,都落在軍閥官僚和立憲派手裏。黃興等同盟會人物為了打開僵局,就不能不容納這些不同主張不同係統的軍閥官僚,和昨天擁護君主今天讚成共和的立憲黨人來成立一個混合政府。

武漢倡義甫一月,而湘、秦、晉、滇、贛、黔、浙、蘇、桂、皖、粵、閩各省先後響應,宗旨雖同,機關互異,當事者以對內對外之不可不亟謀統一也,乃往返電商,籌議組織。先由鄂軍黎都督通電各省,請派員到鄂會議。浙軍湯都督湯壽潛、蘇軍程都督程德全亦致電滬軍陳都督陳其美,略謂美國革命,苦戰八年,卒收最後之成功者,賴十州會議總機關有統一進行維持秩序之力。其第一次第二次會議,均僅以襄助各州議會為宗旨,至第三次會議,始能確定國會,長治久安。吾國急宜仿照美國第一次方法,於上海設立臨時會議機關,磋商對內對外善要方法。附提議大綱三條:一、公認外交代表;一、對於軍事進行之聯絡方法;一、對於清皇室之處置。而滬軍陳都督,複以民軍倡義伊始,百凡待舉,無總機關以代表全國,外人疑慮,交涉為難,因電致各省,公舉代表赴滬開會,議建臨時政府。於是各省都督皆先後選舉代表,克日首途。其未光複各省,則由谘議局公舉。十月初旬,代表之行抵上海者凡十省;其贛、粵、桂三省,則以鄂省先有請派之議,徑至武昌。

黎元洪在陳其美在滬上發電組織臨時政府之前,乃據情照會各領事,並聲明:“凡民軍舉義之先,所有滿清政府與各國締結之商約,及所有借款之債權,均有效力。至武昌義旗既舉之後,無論滿清政府向何國所借之債及所結之條約,則概不承認。”同時黎都督複通電各省,略謂:“大局粗定,非組織臨時政府,內政、外交均無主體,極為可危。前電請舉員會議,一時未能全到,擬變通辦法,先由各省電舉各部政務長,擇其得多數票者聘請來鄂。以政府成立,照會各國領事,轉稟各國公使,請各本國承認,庶國基可以粗定。並擬將臨時政府暫分為內務、外交、教育、財政、交通、軍政、司法七部。”

各省得電後,關於誰為臨時政府之地即鬧開了鍋。但是,此獨立十三省,均讚成組織臨時政府統馭全國之說不用質疑。雖然滬上有十省代表,漢上隻得三省代表,然當時黃興在漢任兩湖聯軍總司令,武昌有味首義支地,上海集團也隻能暫時妥協。

即由十省代表在上海會議,先推武昌為中央軍政府;並提議武昌既為中央軍政府,各代表即應前赴武昌,惟滬上仍留一通信機關,以便接洽機要。當代表團未全體到鄂之先,各省軍政府以代表到鄂尚需日時,外交應付不容稍緩,乃先後電致鄂垣,凡民軍占領各省,公推黎都督為民國中央政府代表,而以鄂省為暫時民國中央政府,凡與各國交涉,有關民國全體大局者,均由黎都督代表一切。同時有已到鄂省之各省代表,亦以是為言。

除外交一席亟須設立,由各省致電公推伍君廷芳為總長,溫君宗堯為次長,即行任事外,其餘各部,因代表議會將次成立,暫不實行。各省代表既由滬議決前赴武昌,即於(宣統三年)十月初十日,在武昌正式會議,全體讚成於臨時政府未成立以前,推舉鄂軍都督黎元洪為中央軍政府大都督。

惟時漢陽於初七日失守,鄂省軍務正在吃緊;而民軍旋於十二日攻取南京,情形不同,則臨時政府地點,不得不稍事變易。

於是浙江湯都督湯壽潛、江蘇程都督程德全、滬軍陳都督陳其美,複與駐滬各省代表籌商,將臨時政府改設南京;投票公舉黃君興為假定大元帥,黎君元洪為副元帥,庶援鄂及北伐兩軍號令有所統一。並電在鄂代表齊赴南京,舉行正式典禮。

是日適得在鄂代表電稱:“十省代表公決臨時政府設於南京,定組織大綱二十一條,七日內各代表須會於南京,有十省以上代表到會,即行選舉大總統;複公決未舉總統以前,仍認鄂都督為中央軍政府,並仍推伍、溫二君為外交總副長。”

“由是南京為臨時政府地點,滬、鄂兩處會議固已同歸一致矣。”黃興長長透了一口氣,笑道,“黎督還是識大體。”

剛剛從武昌回來的同盟會要人譚人鳳冷笑道:“黎元洪在武昌已經無話語權,自從李想發起‘將革命進行到底’的宣言,湖北民心士氣即為他所掌控,主持武昌軍政府的是一個叫馮小戥的年輕人,他是李想鐵杆跟班。說識大體的人,還是李想。”

程德全驚訝地問道:“馮小戥是何許人物?”

武昌竟然發生這樣的變化,投機取巧的立憲會人物也都大吃一驚。

譚人鳳帶著幾分欽佩幾分無奈道:“李想的人都神秘著,也都年輕的過分,一腔革命熱血令老夫羨慕。馮小戥處理內政的能力也是令老父佩服,他的那些班底能力無可挑剔,真不知道他怎麽尋找到這些人才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程德全歎了口氣,弦外有音地道,“恐共和雖成,而士女空閭巷,肝腦塗原野,兵連禍結,薄海騷然,其武裝解決之膚功,又烏能若是其和平而迅厲哉。”

話語之間,全是反對李想“將革命進行到底”的宣言。

大家正沉浸在一種肅瑾的心情中,聽得此言不禁愕然。

湯壽潛緊隨其後的大言道:“南北相持,同胞慘殺,大局岌岌可危。又以和議或興或輟,迄未就緒,而舉朝闒茸,鹹以革命二字相詬病,卒無有犧牲一身,剖陳大義,為國分憂者。鬩牆既久,外侮乘之,勢不至釀成豆剖瓜分之禍不止。”

如今其他各省都督如程德全、湯壽潛、譚延闓、莊蘊寬、陸榮廷、孫道仁等那一個不是清朝的大官僚地方大紳士,在他們思想深處,當然感到與其擁護那些素不相識的革命黨人,不如擁護袁世凱尚覺氣味相投,也是南方和議的主力軍。李想要將革命進行到底,他們自然竭盡全力的反對。

正是此時,張騫拿著袁世凱一疊電報紙進來,眾人傳閱。

“袁宮保總算識大體。”程德全不禁舒了長長一口氣,臉上浮出了一絲血色,笑道:“能不動兵戈平安共和,這不能不說是國家之福、社稷之幸!”

袁世凱多次致電張謇,表示自已誠心誠意“和平了結”。這些電報全是袁世凱發來的。

在國內的君主立憲派大都投機革命,並取得各省政府要職,如湖北湯化龍,湖南譚延,浙江湯壽潛,四川蒲殿俊,江蘇張謇,等等。他們之間仍保持一定的聯係,政治上幾乎都擁護袁世凱,隱然成為同盟會革命黨人以外的一大政治勢力,而清末狀元公,清末第一實業家張謇則是這一派別的代言人。

率領三千民軍北伐來到滬上的姚雨平,他也是北伐堅定支持者,此時義憤不已,大吼道:“袁世凱是一個巨奸大憝,把建立民國的大任寄托在他的身上是靠不住的,趁此全國人心傾向革命的時候,把革命進行到底,一定可以取得最後勝利。”

聽到此處,藍天蔚也不禁動容,旋又強硬道:“北軍勢單力薄,調遣難周。我軍朝氣方新,萬不可墮其延宕之術。敝軍政分府現今整隊北伐,一麵廓清淮甸,以固我長江門戶,然後與各民軍合力北伐。務請我最崇拜、最親愛諸公,持以決心,奮揚神武,毋使九仞之功止於一簣,是為至禱。”

藍天蔚字秀豪,湖北黃陂人。早年以湖北武備學生資送日本留學,入士官學校。1903年,25歲,與鈕永建、秦毓鎏等在東京發起組織“拒俄義勇隊”,被推為隊長,後改為“軍國民教育會”。回國後在湖北新軍任統帶官兼湖北將弁高等師範學堂教員。不久赴日本考察軍事,考入陸軍大學。1910年歸國,任陸軍第2混成協統領,駐奉天。武昌起義後,與陸軍第6鎮統製吳祿貞、第20鎮統製張紹曾等,擬發動北方新軍響應。不料吳被刺身死,張被解職,他隨後赴滬。

藍天蔚身處北方清廷核心,他的話讓人深思。

“對,是這樣的。”柏文慰道,“今民國已立,諸公早定大計,直搗賊巢。”

前段時間灰溜溜的林述慶瞧準了黃興外剛內柔的秉性,一點也不客氣地痛下針砭:“當前臨時政府在政治上也處在有利地位,南方各地軍民,紛紛發布通電,要求打消議和,出師北伐…………”

這一語下得很重,眾人正擔心黃興、張騫等受不了,粵軍將領姚雨平卻提高了嗓門:“和約且被李瘋子破,已墮袁賊詭計。刻下敝軍已聯合五鎮,預備開赴前敵,如何進行方略,速複,以免一誤再誤。”說至此,姚雨平忽向黃興一揖拜倒,揚聲誓言道,“北伐北伐,縱以吾輩之血,染成民國地圖,亦所不惜!”

陶成章闖進來,剛好聽見他們這樣激進言論,立刻瞪著雙眼吼道:“蓋今者中國安危問題,不過和戰兩途,其事至明,一言能決。然以大勢觀之,與其戰而兩敗俱傷,招豆剖瓜分之慘,曷若和而同心協力,為福民利國之謀。況此次議和之初,春以個人名義前往長江一帶,悉心體察,竊見民黨雖逞血氣之私,跡似近於鹵莽,然本原所在,無非歆羨歐美之郅治,欲步先進之後塵,雪數十年喪師失地之仇,為四百兆吐氣揚眉之計,是以一唱百和,舉國若狂。僉曰:民黨不死,共和不生,破釜沈舟,等於孤注。”

緊隨其後的同盟會大文豪章太炎同聲附和:“革命軍興,革命黨消!”

“繆論!”姚雨平大笑道,“民黨言論,頗持強硬,僉以為和議萬不可恃,非接續準備戰鬥進行方法不可。持議異常激烈,其原因甚複雜,茲擇其最重要者臚列如下:一、黨人激於義憤,流血獨多,拋擲頭顱,犧牲財產,無非為共和代價,以謀同胞無窮幸福,倘功虧一簣,決不甘心。一、前日上海黨人,追悼革命先烈,蒞會者不下萬人,有女子軍事團,捧誦誄詞,聲淚俱下。士女演說,莫不痛憾袁內閣以漢殺漢,此次議和,務先杜絕君主,誓達共和目的,以慰諸先烈在天之靈。人心感動,勢力為之一振。又廣東北伐隊三千人,於昨日抵滬,主張激烈,氣焰甚熾。一、黨人均言袁內閣此次一麵倡言議和,一麵進攻秦、晉。且指民軍為土匪,進兵皖北,為遠交近攻之計,其居心險詐,決無誠心,各報紙鼓吹尤烈。是以民黨倡言於眾曰,吾寧亡國亡種,絕對不認君主政體,有背此主義者,吾黨當以頸血濺之。以致與議各員,心常惴惴。”

“諸位,”白須飄飄的譚人鳳同樣神色莊重地說道,“時南軍援鄂者,有沈秉坤率統之湘、桂聯軍,馬毓寶移駐九江之贛軍,南京派遣黎天才之滇軍,唐犧支、王政雅光複荊、襄,重慶、四川亦光複,鄂固無虞矣。南京方麵,柏文蔚率滇、粵軍駐臨淮,扼由徐入皖之路。揚州徐分府合皖軍屯宿遷,扼由京入浦之路,正陽、六合等處,亦有軍扼守,以防由豫入皖之路。其集中於南京城者,有浙軍、滬軍、光複軍、鐵血軍、衛戍軍,以及固有之軍隊與新編之各軍,合計不下10餘萬眾。而廣東,閩、浙尚議繼續出軍,兵力不可謂不厚,加之長安、太原早已光複,煙台有劉基炎獨立,河南有王天縱舉兵,直隸有灤州兵變之一事,東省自牛莊發難後,藍天蔚尚謀關外大舉。使南京政府毅然攻擊,以援鄂各軍出武勝關,直趨河南與山、陝義軍合,以南京集合各軍分配前敵,三路夾攻徐州,分一支搗開封與鄂軍合,一支由京浦入濟南,與齊、魯義軍合,行見北方健兒群起響應,袁且將甕中鱉矣,豈能操必勝之算哉!”

袁世凱所依仗北洋六鎮,至多10萬人,臨時政府的軍隊多出袁軍好幾倍。而且在兵源上,獨立各省人民踴躍參軍。相反,袁世凱到自己的老家招兵時,應募者認為是革命軍,踴躍入伍,但一見龍旗,便群哄而散。清政府不得人心,它的兵源十分困難。總之,臨時政府在軍事上已處於優勢,袁世凱則處於被動的守勢。

陳其美撫著額前半過多長的頭發,顯得有些憂鬱,聽了譚人鳳的話,半晌才道:“未可樂觀過早呀!李瘋子的宣言裏我看話中有話,牢騷很大,大概很是埋怨在漢口所受的遭遇。幾時他人到了南京,咱們開成布公的商議北伐適宜,我才能一聲石頭落地呢!”說著便轉臉看黃興,黃興正以手支頤深思著。

一直看著眾生相,沉默如金的宋教仁突然附和地笑了笑:“我也同意其美的話是對的。李想這個人固然要聽其言,更要緊的是觀其行。他在漢口受了那麽大的委屈,克強在孝感大戰馮國璋的時候他做壁上觀,克強和黎元洪連續大敗之後,他突然宣誓‘將革命進行到底’,這裏頭難說沒有文章。我還是老脾氣,不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克強不也說過,不能戰便不能言和!”

黃興不置可否地鬆動了一下腿腳,說道:“打仗,不是一件輕易的事,一開戰你就明白打仗是怎麽回事了,我可是帶過兵的!南北兩軍,戰禍愈演愈烈,其影響所及,足以覆亡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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