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妾室為伴?還是第十六房?”

顧不得這是不是太子府,頓時低聲輕嘲的聲音傳入耳朵。

江月都做好了傅蓉會在這些多人麵前奚落她的準備,提了一口氣在見她矛頭轉向鴻鳶時突然就炸在心裏。

“是,奴,妾身的確是沈大人府中人。”

被這些人目光注視,鴻鳶還是頭一次,就算在沈府她受寵也見過些世麵,但這樣的場合卻是頭一次的。

江月握著她的掌心都察覺到了潮濕。

“一個排行十六的妾室,一個是趕出府的陪嫁,費勁心思到太子府懷的什麽心思?莫不是見她做了妾室,你也想照葫蘆畫瓢?”

沈金榮風流的名聲在京中早就傳遍了,隨時隨地都在收人入府,什麽馬場偶遇,什麽遊湖泛舟,不分身份貴賤,隻要合眼緣樣貌好的統統都能收進府裏。

在座的這些命婦哪個都是嫁人做正妻的或平妻的,自然知道陪嫁是跟著一輩子是絕對的心腹。

江月身為陪嫁被送到了沈府。

要麽就是送去供人玩樂的美嬌娘,要麽就是犯了見不得人的心思被趕出來。

不管哪種,出現在這都是不應該的。

“傅蓉,你管理下人的手段倒是生澀了不少。”

傅容站在那看戲許久,這會被點了名為難的擰著眉頭,站在江月身前軟聲軟氣替她說情:“先前從邊關回來,妾身曾說過讓這丫頭給將軍做妾室,隻是這身份並沒有抬起來,許是太子妃誤會了她是蕭府的妾室這才遞了帖子。”

這話一出,原本還擔心得罪傅蓉和蕭家的娘子一個個沒了顧慮,語氣愈發不中聽。

“太子府怎麽容得下這等人進來。”

“既然太子妃用帖子請她來,不管什麽身份總有道理,也不咱們得事,何必咄咄逼人。”

“姐姐別忘了,咱們在這後院,晚些時候咱們夫君就在前院和太子議事,不管攀扯上哪家姐姐的夫君,不也從麻雀變鳳凰了。我可聽說姐姐的夫君剛從下麵丫鬟找了兩個陪床……”

有個別不願意惹事的開口勸和,還沒說一句就被旁的娘子拉開。

“沈府這是沒一個能拿得出手的當家主母了?讓妾室來就罷了,還是個十六房的,真是笑話。”

“江月,你瞧鬧成這樣,不然你先帶這位妹妹離開,免得攪和了太子妃的宴會大家都不高興。”

鴻鳶臉色又青又白,到底從到了沈府就被捧在手心裏沒受過什麽白眼,這會被駭住,羞愧的幾乎想要逃走,

若不是江月抓住她,隻怕這會已經受不住扭頭就走了。

對上傅蓉頗為‘善意’的神色,江月心口微微收斂,生出一股無法抑製的憋悶感。

“憑什麽?”

見傅蓉麵色一變,她淡淡勾唇,心裏早就滿是譏諷:“她們不高興關我什麽事,我拿的是太子妃娘娘的請帖,太子妃還不曾驅趕,各位娘子就越俎代庖,這就是高人一等的規矩?”

她語氣和表情都帶著平靜,平淡掃著院子裏這些娘子的表情,背脊挺著,不卑不亢,讓這些人剛才的輕視都站不住腳,下意識會問問自己,眼前這人真是奴婢?會不會是她們弄錯了?

“說的好。我請江月來隻是因為和她一麵之緣,她讓我覺得有趣。今日再見果然沒讓我失望。”

太子妃不知在廊下站了多久,輕笑之後緩緩踱步而來。

長期上位者的威儀讓她哪怕淡妝素裙也有讓人無法質疑的氣魄,腳下裙擺隨著腳步**漾出步步蓮花。

江月想起上次見她布衣銀簪,雖冷僻但莫名讓她生出親近的好感。

此刻,眼前人才真正像一個太子妃。

“都知道娘娘和氣,隻是有些女子一門心思都鉚足了往上爬,為了達到目的伏低做小故意偽裝讓人憐惜,娘娘不要被有心之人蒙蔽。更何況,妾身們和她這樣的人也沒什麽能聊到一處的。”

不知誰低聲吐槽了一句,語氣幽怨,但這莫名的敵意誰都能聽出來,就是剛才被人說過夫君剛收了兩個丫鬟做暖床的那位娘子。

“無妨,既然是各位來作客自然不會擾了各位的雅興,江月,你同我逛逛院子,咱們不勉強旁人跟著。”

太子妃唇齒一動,就算還有人想說什麽也都啞了聲。

江月拉著鴻鳶轉身。

“娘娘,那我們呢?”

見太子妃當真扔下她們,去陪一個連尋常百姓都不如的女子,誰都拿不定主意。

“既然大家都滿意方才品茶帶來的熱鬧,不如請將軍娘子把其他有趣的品茶流程一並分享了,也能讓大家都瞧個新鮮。”

“妾身,領命。”

那幾個家世差一些,剛才品茶手足無措的娘子這才知道險些出醜就是拜傅蓉所賜,不由得壓低了聲音陰陽怪氣了幾句。

“將軍娘子到底侯門貴女,太子妃娘娘的宴席都要顯出自己高人一等。”

江月星眸劃過淡笑,為了讓她出醜,傅蓉還真是處處算計。

隻頓了頓就目不斜視跟在太子妃身後,絲毫沒去看傅蓉表情如何。

“這樣的宴會你不太習慣吧。”

“是,奴婢從前不過是小廚房的,府中辦宴席也都在後麵廚房忙活,萬萬不能到前院去的。說起來,除了春日宴,上次別院是奴婢第二次參加宴會。”

“那你覺得,這宴會有趣麽?”

江月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的搖頭。

身為奴婢,她最怕的就是前院傳來要待客的信。

從幾日前就要準備餐食,糕點就連搭配的碗碟都要根據節氣和賓客的忌口調整。

最怕的是一切備好後,主子又來了別的興致,要增減修改菜品,她們又要重新調整,那時候每個下人嘴裏都念叨著,這樣的宴會何時他們能作為主子享受一番,隻玩樂,不用去思索做不完的活計。

“台上的南柯記,桌上的春芽糕哪樣都比她們去關注旁人府裏多的什麽人,穿的什麽衣裳剛有趣才對。”

見她這麽坦率,太子妃用帕子捂著唇,笑出了聲,眼底多了些欣賞。

“你不要生她們的氣,也不要覺得和她們比差在何處,她們早就習慣了後院四四方方的天,從小和其他女子比才情,比父兄官爵,嫁人後和自己夫君的妾室外室比,每日不是思索如何籠絡夫君的心,就是替家族攀附上有力的關係。其實,不過都是可憐人。”

江月攏在袖子裏的手微微收緊,有些不懂這話。

方才那些人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比她和鴻鳶要好上百倍。

她和鴻鳶吃不飽穿不暖,拚著一條命活到如今抗起家裏的重擔。

與那些貧苦的百姓相比,外麵那些人實在過的是戲本裏的神仙日子。

“你瞧。不管如同爭鬥,多麽尊貴的身份,這些女子也都不過如同籠中的雀兒讓囚困在這後院,隻能想法設法找到讓自己平衡的事兒來。”

她沉默的樣子太子妃看到也不點破,隻是等到了另一處寂靜的院子,這才停下腳步,緩緩抬頭。

江月跟著看去,幾進幾出的大宅子,站在廊下抬頭看的竟不是雕梁畫棟,依舊是一塊四四方方的天。

“奴婢怎麽會怪他們,若除去夫姓,再除去家族帶來的榮耀,大家都是一張皮,一個人罷了。若奴婢和她們一樣的家世身份,不一定比她們做的好到哪去。”

原本還有些不自在,這會江月也釋然起來。

一枝梨花垂在眼前,花苞含苞待放暗自芬芳,太子妃伸出手摘下一朵花苞,在指尖撚動,梨花霎那間綻放,又很快散落成為無數花瓣飄落。

“沒了夫姓,沒了家族什麽都不剩……有趣。”

聽著話太子妃喃喃低語,江月頓時反應過來這話連帶著把她也說進去了。

想要請罪,就見她轉身,又恢複了那冷僻的模樣:“你可知我為何請你。”

江月怔楞,和鴻鳶對視一眼,鴻鳶頓時反應過來走遠了幾步。

就聽見太子妃繼續道:“請你來,是蕭雲笙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