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田浩突然間停住了,目光從章學猛的臉上移開,轉向了窗外,好久都不言語一聲。

章學猛本來就是個急性子,此刻見到田浩說話猶猶豫豫,心中好不煩悶,遂朝田浩叫嚷道:“舅舅,你快說呀,究竟是什麽事,別讓我著急好不好?”

田浩一聽,回過頭來,臉上的笑容似乎僵住了。

章學猛一急,心中更是來了氣,索性朝靠背上一倒,繼續睡覺。

而田浩此時卻突然沒有說話,直直地坐在車子的後坐上,靜靜地端詳著章學猛的臉。他似乎從來沒有認真地看過自己這個外甥的臉。

“哎,你這個苦命的孩子啊……”

“哎,你這個苦命的孩子啊……”

對著熟睡的章學猛,田浩反複說著同樣的話。

當朝陽升起來的時候,田浩搖醒了章學猛,道:“學猛,背上我,咱們進村吧,去得晚了,我怕見不到這個人了,我們又是白跑一趟。”

章學猛一聽,身子一挺,吃力地睜開了眼,道:“好吧。”

此時,章學猛饑腸轆轆,身子發虛,兩眼發花,車子裏已經沒有了吃的喝的。

將田浩背起來,同時鎖了車門,章學猛感覺到,似乎有一座大山壓在自己的後背上,沉重無比,腳下發飄。

好在章學猛身板強壯,即使一整天滴水未進,背起田浩來也能慢慢腃腃地向前挪移。

田浩伏在章學猛的背上,聽著章學猛的沉重的喘息聲,眼睛望著身下曲曲折折的碎石小徑,小徑兩邊開滿了不知名的鮮花,再看遠處山巒,山巒上,已經有農人迎著朝陽種起了地。田浩臉上溢出了笑。

當章學猛喘著氣,走了大半個小時,終於挪到了林家鎮最東頭的時候,三間草房掩映在綠樹紅花之中,一隻隻小蜜蜂從花叢中飛出,再飛走,泌人心肺的花香透進二人的鼻孔,直直地鑽進二人的體內。一排橢圓形的木柵欄將三間草屋圈了起來。遠遠的山巒上,偶爾傳來一兩聲山歌與鳥鳴。

好一片世外桃園!

麵對著三間草房,田浩圓圓地睜著雙眼,臉上溢出少有的欣喜笑容。

過了好一陣子,田浩終於對著三間草房,開口道:“學生田浩,今天前來拜見費先生!”話語中夾帶著異常的恭敬。

章學猛一驚,這個舅舅,真的是越來越奇怪了。哪裏又冒出來一位他的“先生”?

草房裏異常寂靜,田浩連喊三聲,都沒有人應聲。

章學猛心道,難道是另一個冷先生式的人物居住在這幾間草屋裏?舅舅為何能認識這麽多的奇怪人物?

隻聽後背上背著的田浩繼續朝著草房道:“學生田浩,今天前來拜望費先生,請問先生在家嗎?”

連叫三聲,草房裏依然沒有回音。

章學猛此時早已是沒有了脾氣,也不管舅舅感受如何,身子一蹲,將田浩穩穩地放在了草房前的一塊奇形怪狀的大石上。

田浩用力捏了一把章學猛,壓低聲音,道:“快快背起我來,快點!”

疲憊之極的章學猛看一眼田浩意味深長的眼神,知道田浩又在動心思了,也不多言,使出吃奶的勁兒,再次用力背起了田浩。

隔著木柵欄,章學猛吃力地背著田浩,眼睛直直地盯著三間草屋的門。

當田浩第N次喊出:“學生田浩,今天前來拜見費先生!”這句話時,隻聽“吱吜”一聲響,中間那間草屋的木門拉開了。

章學猛十分明顯地感覺到,緊貼著他的後背的田浩的胸部,撲通撲通著跳動著。田浩緊張急了。

隻見一位老者從門裏走了出來。老者須發皆已花白,臉部皺紋深而且密,看樣子的七十多歲。上身穿一件白色的襯衣,下身著一件黑色的褲子,腳上是一雙黑色的布鞋。樸素的穿著,難掩一份隱藏著的清奇傲骨。這一點,從他那副清澈明淨的眼神裏便可看出。

隻聽田浩以一副萬分恭敬的口吻,朝費先生道:“先生啊,田浩是不得已才來找您的啊,先生,您今天無論如何得救救田浩啊!”

說著,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田浩從賀森的後背上用力掙脫下來,撲通一聲,朝著費先生跪下了。

“費先生,二十多年了,田浩從未敢在人前提起過您,可田浩真的是很想念費先生啊!”說著,田浩也不待費先生言語,朝著費先生撲通撲通磕起了響頭。

看著田浩由於極度暴戾而蓬鬆淩亂的頭發與邋遢無比的衣著,費先生臉上不帶一絲表情,道:“我想起來了,你就是當年那個偷我皮鞋的小田仔?”

“是,我就是,我就是田浩!”田浩眼睛一亮,道:“費先生,沒想到你還記得我田浩!”

費先生平靜地道:“你是從老冷那裏來的罷?”

田浩不假思索地道:“是,正是,我正是從冷先生處過來。”

“那麽,你的情況是十分嚴重了?”費先生又問。

這回,田浩不再說話了,眼睛裏,一雙老淚縱橫流淌著,流在了身前的草地上。

“費先生,您就發發善心,救救我吧!”過了好久,田浩才道。

費先生一聽,頓時沉默下來。

早已隨著田浩下跪而下跪的章學猛心裏直犯嘀咕:這位費先生難道又是一位“接鞭奇人”?舅舅不辭辛苦來到這偏遠之地,希望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樣一來,舅舅就有可能重新恢複男人的身份!

麵對費先生的沉默,跪在地上的田浩不再言語,任憑眼淚無聲無息地從眼角滑落,滴在身前的草地上。終於,田浩輕聲抽泣起來,哭成了個淚人。當田浩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哭得泣不成聲的時候,章學猛忍不住了,抬頭看一眼眺望著遠方山巒的費先生,費先生沒有一絲表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費先生搖了搖頭,道:“起來吧,到屋裏來。”

田浩一怔,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眼睛裏閃現著不可思議的神色,費先生真的是在對我說話嗎?

在章學猛的攙扶下,田浩已經僵直的雙腿艱難地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入費先生的屋子裏。章學猛想跟隨舅舅一起入屋,被田浩推了出來。

章學猛心裏浪潮翻滾,哎,舅舅又一次接鞭了,外甥祝願舅舅接鞭順利!

這時的章學猛,精力早已用盡,一屁股蹲到了身下的草地上,身子一歪,呼嚕呼嚕睡著了。

屋內,陳設極其簡單。一張木床,一張木桌,一把木椅,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費先生麵對著刷著白灰的土坯牆,依然沉默。

田浩撲通一聲,再次朝費先生跪下了:“費先生,您就發發善心,救我一命吧!”

費先生沒有轉過身來,靜靜地道:“起來吧,小田仔,起來說話。”

田浩一聽,雙手用力撐起身體,吃力地爬了起來,眼前微微泛暈。

費先生道:“小田,把你的褲子脫下來,讓我看看。”

田浩一聽,麵露喜色,道:“謝謝費先生施救!謝謝!”

說著,用力解開褲腰帶,褲子隨即推廣滑落到了腳跟。接著,田浩吃力地將紅色的內褲脫了下來。

由於海中市第一醫院醫護人員的精心照顧與服侍,田浩的“生命之根”被一層厚厚的繃帶包裹著。

費先生靜靜地道:“小田,把繃帶給我解開,讓我看看。”

田浩依言,雙手慢慢扶在了“太監標誌”上,一圈一圈地解開繃帶,將那根“半截棍”**在費先生麵前。

費先生不動身形,隻是看了一眼田浩的“斷根”,頂多不超過兩秒鍾的時間,淡淡地道:“小田,你可以回去了,恕我無能為力。”

田浩一聽,驟然變色,老淚再次奪眶而出,撲通一聲,再次朝著費先生跪下了:“費先生,二十多年了,你竟然把我們的情意忘得一幹二淨,費先生,看在我們昔日的情份,你救救我啊,我求求你了……”

草屋裏的地麵,是堅硬的河卵石鋪就,田浩不停地朝著費先生磕著響頭,腦袋跟身下的河卵石猛烈的碰撞,田浩的臉上、額頭上,一片鮮血淋淋,不堪忍睹。

費先生似乎在數著田浩向他磕了多少個響頭,當田浩的腦袋第一百零五次朝著地下的卵石猛烈撞擊的時候,開口了:“那,既然你如此,那我隻好盡我最大的努力,給你治治!”

“費先生的再生之恩,田浩永遠不能報答!請費先生再受我一拜!”說著,田浩的腦袋第一百零九次朝著地麵上堅硬的卵石撞去,剛要抬起血淋淋的腦袋看一眼費先生,突然雙眼一花,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費先生麵對昏倒過去的田浩,臉上依然平靜,輕輕走過去,扶起田浩的身體,把田浩放到了靠著窗戶的那張木床。單憑這一點,費先生要比冷先生多一絲人情味。冷先生幾天前對田浩與劉主任“接鞭”時,哪肯伸出手來扶他倆一把呢?

費先生坐在木床邊沿上,靜靜地盯著昏過去的、呼吸急促的田浩,第一次發出歎息聲,自言自語道:“哎,真想不到啊,你被傷成這個樣子,而你的對手,卻是個無知之徒、無賴之徒,哎,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