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是十分簡陋的土坯房，屋頂是茅草搭的，院子是土磚砌的，堂屋裏擺著一個牌位，上麵就刻著王峰的名字。
王婆婆放下茶水，顫抖的來到兒子牌位前，默默將那塊牌位抱在懷裏。
就好像，抱著還未失去的兒子。
王老漢則是重重歎了口氣，抽著旱煙跟顧嘉祺講起了兒子的事，“我兒本事大，十幾歲就要去外麵闖，還真叫他闖出點名堂。”
王老漢說著，樂嗬嗬笑起來，渾濁的眼中帶上些許驕傲的神采，“有本事呢，在京城給大人物幹活，一個月就能拿好幾兩銀子，他全部托人送回來，這院子就是用他給的錢建的。”
“不過我們兩個老的，也用不了多少錢，大部分都存起來了，留著給他以後娶媳婦。”
說到這，王老漢沉默了一會，半響說不出話。
氣氛有些沉重。
空氣中的令人沉痛的東西好像卡在了喉嚨，顧嘉祺也發不出聲音。
半響，王老漢又歎了口氣，深深吸了口旱煙，用低沉的聲音說：“他沒福氣，媳婦沒娶上，比我們兩個老的先走了。”
顧嘉祺有些聽不下去，站起來追問：“撫恤金呢？”
兒子沒了，至少一點撫恤金能讓老兩口的日子好過一點。
王老漢呆住，直愣愣的看著顧嘉祺，問：“你到底是什麽人？”
顧嘉祺坐下，“王峰跟你們說過，他在誰手底下幹活嗎？”
王老漢搖頭，“不知道，隻說是個大人物，有權有勢的很。估計是個當官的吧。”
顧嘉祺說：“是王爺，王峰之前是在王府辦事的，而我是王妃。”
王家兩口子都愣住了。
兩人看著顧嘉祺，半響沒反應過來。
直到顧嘉祺受不住這沉重的沉默，正準備開口。
一直僵硬著的王老漢突然動起來，抄起手裏的拐杖朝顧嘉祺走過來，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憤怒，“是你，是你們害死了我兒子！”
顧嘉祺嚇了一跳，後退一步，正覺得自己要遭殃的時候。
王老漢年紀大了，沒有拐杖支撐，走路直接摔倒在地。
然而就算是摔在地上，王老漢也掙紮想爬起來，雙眼赤紅，嘴裏像個孩子似得大吼：“峰兒啊！我的峰兒！”
顧嘉祺腿有些軟，看著眼前一幕說不出話。
王婆婆衝出來把老頭子扶起來，哽咽著說：“你走！我們不和你做生意，我兒子因你們而死，至今屍骨無存，你有什麽臉再過來！”
顧嘉祺驚訝的睜大眼。
“怎麽可能？”
“王峰死後，王府整理了他的屍骨和遺物，還有一筆撫恤金，難道你們都沒收到？”
王婆婆情緒激動，臉色漲紅的說：“什麽屍骨，什麽遺物！我兒子死了三年，我們連他的一根頭發絲都沒看見，你們這些人不要欺人太甚！”
顧嘉祺腦袋嗡嗡作響，這其中肯定出了什麽問題，正準備解釋的時候，王婆婆因為情緒太激動，直接暈了過去。
“婆婆！”顧嘉祺想過去查看，卻被王老漢一把推開。
他雖然老的幾乎站不穩，但手下卻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力氣，拿著拐杖要將顧嘉祺趕出去，“走！你走！”
“我王家村就算是全村人餓死，也不和仇人做生意！”
顧磊回來時，正好看見眼前一幕。
王勇連忙攔住激動的王老漢，顧磊則是將顧嘉祺護在身後，不可思議的看著王老漢，“你這個老頭怎麽回事，我們過來和你做生意，你動手打人？”
王老漢激動的直咳嗽，嗓音都嘶啞了，但嘴裏還是在喊：“走！走！”
顧嘉祺怕他出事，拉著顧磊後退。
直到離開這裏，顧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憤怒的說：“這家人怎麽這個樣子，那個王勇還挺好說話的，沒想到老爺子如此不講理。”
顧嘉祺搖頭，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
到家後已經入夜，顧嘉祺格外疲憊。不止是因為顛簸的路程，更因為王家那老兩口蒼老的麵孔，一直在她眼前徘徊。
祁懷瑾看出她臉色不好，詢問：“發生什麽了？”
顧嘉祺將白天的事說出來。
祁懷瑾聽完後眉頭緊皺，臉色沉下來。
顯然，王峰的屍骨沒送到王家人手裏這件事，他是不知道的。
他沒說話，眼神卻陰沉的嚇人，直接叫來暗一調查此事。
顯然，這是下麵的人出的錯。
京城離肅州太遠了，途中出了什麽問題，是常有的事。可問題在於，這件事祁懷瑾不知道，王家人也不知道，就這樣過了三年。
難以想象，王家人這三年是怎麽過來的。
祁懷瑾握緊拳頭，低聲道：“是我的錯，疏忽了此事。”
當初那場刺殺，他也因此受傷，在**躺了半個月。接著便日夜處理水患一事，同時還要調查刺客身份。
因此對於那場刺殺裏喪命侍衛的撫恤一事，一直沒顧得上問。
如果他當時上點，或許就不會造成如今的局麵。
顧嘉祺見狀，握住他的拳頭，十指緊扣道：“當年的事都已經過去了，幸好咱們現在又遇見了，還有機會彌補不是嗎？”
祁懷瑾看了她一眼，然後低聲道：“是我虧欠了王家的。”
那場刺殺裏，所有侍衛都是為保護他而死。
顧嘉祺正準備說點什麽，忽然聽見門外聲響，門居然自己緩緩打開了，而祁雨湘正躡手躡腳的背對著門口，被發現後尷尬的轉身，“那個……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就是正好聽見了……”
屋裏的氣氛還有些低沉，祁雨湘幹笑，不知道說點什麽。
“那什麽……你們繼續……”
說完，祁雨湘默默把門關上。
祁雨湘的突然出現，倒是打破了死氣沉沉的氣氛。
顧嘉祺說：“先讓暗一調查此事吧，查清楚了也好給王家人一個交代，下次我再去見見他們。”
祁懷瑾說：“下次我和你一起去。”
顧嘉祺想了想，覺得祁懷瑾現在並不適合高調的出門，不過看他的神色，估計也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