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得可能有點兒過,那個嫖客羞答答的還難為情了。”一個實習警察對年輕警察說,接著又轉過頭看著東方墨,“搞這種筆錄確實有點兒黃色,一些細節都要寫得清清楚楚。我說大叔,你好意思幹,怎麽還不好意思說呢?”

“可我什麽也沒幹,真的。”東方墨耷拉著腦袋,一隻眼鏡片碎了,滿臉通紅。

“嗯,嫖客被抓之後通常都這麽說。”年輕警察點點頭。

“可我是被陷害的!”東方墨忽地吼出這麽一句,“不信你去問問那女的!”

這句話把倆警察一起逗樂了,年輕那個說:“陷害?這我還是頭一回聽說……”

“真的!”東方墨終於逮著了理兒,一臉認真地說,“對,你們去問紅黴素,是他們合起夥來陷害我!那個女人呢?”

“什麽紅黴素?你……”實習警察指著自己的腦殼,“你這裏出問題了還是染上病了?”

“紅黴素是一個人,我朋友的綽號,他臉上有塊紅色胎記。”東方墨手舞足蹈,“你們有沒有發現他,額頭上有塊朱紅色,他肯定也在那些小屋之中。”

“哦,紅黴素。”實習警察記錄著,“那人家為什麽要陷害你啊?”

“嫉妒!人心叵測,對,這就叫人心叵測啊,他們嫉妒我!”

倆警察少不更事,居然又被逗笑了,“嗬——嫉妒你,還有人嫉妒一個嫖客?”

好說歹說,東方墨被罰了五千元人民幣,才沒有被拘留,或許犯這種事兒不至於拘留,警察們更注重說服教育。公安局大樓臨近繁華街道,車來車往十分喧鬧。東方墨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仿佛重獲了新生。

叮叮咚咚咚……他嚇了一個激靈之後,才想起是手機鈴聲。

“喂。”聲音輕柔而含蓄,東方墨終於從嫖客回歸成教授的身份。

“大哥,是我。”

東方墨聽到這個聲音,心裏一緊,他下意識左右看了看,十分警惕地問:“你——是——誰?”

“是我啊,大哥,你回頭看看就知道啦……”

東方墨猛地轉過身,看見了她,是她陷害了自己,損失五千塊錢無所謂,可自己的名聲差點就毀了。東方墨一下子理直氣壯起來,他快步朝女人走過去,厲聲問:“紅黴素在哪兒?你們是不是合起夥來想詐騙我?”

女人搖搖頭,“不瞞你,我是……別人給了錢,我就為其服務,辛苦錢啊,大哥,我什麽也不知道。”粉色假發不見了,女人身上多了一件寬鬆的外套,遮住了曲線,看起來低調了不少。

“你給我打電話幹什麽?”

“大哥,”女人有些為難,吞吞吐吐地說,“我的包包不見了,我想打車回家,可沒有錢了……”

東方墨歎口氣,掏出兩百元錢遞給她。女人笑了,臉上的濃妝都花了。

“謝謝大哥,你真是個好人。”

“算了,你趕緊回家吧。”

東方墨臉上露出了男人對女人的憐憫。可當他轉過身,剛走兩步,就想到另一個問題,於是又轉身問身後的女人:“對了,我電話號碼你是怎麽知道的?”

女人尷尬地又笑了笑,才回答道:“被抓時,你的名片散落了一地,我順手拾起來一張,原來你是大學教授啊,還是藝術家……”

東方墨的汗登時就下來了,嘴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他生硬地轉過頭,邁開大步朝前走去,身後的女人跟過來幾步,聲音不高,但足可以傳進東方墨的耳朵裏。

“我叫朵朵花,這錢算我跟你借的,大哥,你是好人,後會有期,下次我不收你錢了……”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東方墨肯定不會推掉當夜的飯局,那麽早回到家裏無事可做,不得不仰靠在沙發上看無聊的電視節目打發時間。如果沒回來這麽早,九點一刻的時候,他或許也就聽不見電話鈴聲,然後因為寂寞而鬼使神差地接了那個電話,並且接受了朵朵花“感恩性質”的特別服務。

“嫖客”事件過去了一個星期。在這七天的時間裏,前三天,東方墨如坐針氈,上課時心猿意馬,下課後立刻躲進自己的畫室裏,什麽也不想做,隻是緊緊盯著畫室那扇白色的門,每當有人敲門,他都嚇得要死,真擔心門開的一瞬間,出現一張頭戴警帽的嚴肅的臉。

接下來的後四天,東方墨才逐漸緩過神來,他心想:或許這世界上很多道貌岸然的男人都和自己一樣因為偷腥而被抓過。上個月,和自己爭奪教授名銜的那個機關算盡的家夥就問他借了五千塊錢,他在電話裏的聲音帶著哭腔,而且背後還夾雜著婦女潑婦般的咆哮……

這樣想著,東方墨的心倒是平靜了。

這幾天,他還找過一次紅黴素,紅黴素反複解釋自己絕對沒有陷害他的意思,那一夜,幾個朋友唱完歌,喝完酒之後分別回了家,東方墨或許因為酒喝得太凶,所以沒了記憶。紅黴素臨走時找了個陪酒小姐照顧喝醉了的東方墨,那女人還算是敬業,一直坐在沙發上等待東方墨醒過來。

紅黴素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江湖,他說他們現在雖然不是親戚了,但哥們兒絕對講義氣,特意挑選了一個最有氣質、最美豔的陪酒小姐照顧他。東方墨對於此話並不懷疑,事實如此,朵朵花確實很漂亮。紅黴素得了理繼續追問那女的是不是服務得不好,如果不滿意,可以找那個小胖子經理投訴。

東方墨當然沒傻到把進公安局的事告訴紅黴素,於是便草草地結束了談話。

一個星期就這麽熬過去了,東方墨又成了一個令人羨慕而受人尊敬的藝術家,人前人後也敢挺起胸抬起頭走路了。話說這一天,東方墨氣宇軒昂地從學院大門走出來,下雨了,一場秋雨一場涼,他撐起黑色雨傘,剛走下幾節樓梯,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東方墨優雅地掏出紙巾擦了擦鼻涕,多愁善感地注視了一會兒路旁的小樹,秋風纏繞著冷雨,使得枯黃的葉子不無留念地脫離了高傲的枝頭,在瑟瑟秋風中上演它們最後一場死亡之舞。他呆呆地看著,腦中浮現出了一幅淒美絕倫的畫作,對,他要畫一幅關於秋風和落葉的水墨畫,名字就叫——《死亡之舞》。

於是,他掏出手機,把當晚的飯局給推了,打了輛車就朝家裏趕。

可當東方墨坐在溫暖舒適的書房時,剛才的靈感卻**然無存,手裏的毛筆都沾上了墨,卻不得不投進潔淨的筆洗裏,筆洗裏的清水瞬間被黑色暈染了,汙濁得猶如外麵沉悶的天空。

東方墨坐在一把紫檀圈椅裏,他身穿寬鬆的絳紫色仿古睡袍,看起來就像一個大宅門裏的老爺。

他把眼鏡放在條案上,條案是黃花梨的,花梨、紫檀,木之上品,都是新近才換上的。半年前,身處人生低穀,自己還不知道被誤診,老婆離他而去,把家裏的錢和家具搜刮一空,隻留給東方墨一張床。人死的時候總要有一張床,這一點,東方墨還是感激那個女人的。或許是這個緣由,東方墨添置家具時,唯獨沒有換掉那張有特別深意的粗製的床。

一時間,東方墨感慨萬千。

命運真是一個喜歡捉弄人的東西,如果把命運比作一個彈簧,上帝之手把它壓到最扁,突然調皮地一鬆手,彈簧就猛然地蹦起來,隻有四個字可以合理概括這種現象——物極必反。

東方墨呷了一口香茶,站起身來,踱到對麵的多寶格前,那裏麵擺滿了琳琅滿目、奇形怪狀的舊物。他隨便取下一把紫砂小壺摸了摸,款識是明代的,不知真假,反正是別人送的。

一個人生活,時間就是難熬,他又提起筆構思許久,仍沒完成那幅《死亡之舞》。

快九點了,洗完澡,他打開巨大的液晶電視,來回切換著頻道,直到他聽見了手機鈴聲。手機還在大衣兜裏,大衣就搭在沙發背上,連身子都不用動,東方墨就把手機握在了手心。

“喂?”東方墨打著官腔問。

“大哥,是我,朵朵花呀,你還記得我嗎?”清脆而富有磁性的聲音,但語速並不流暢。

“怎麽,怎麽是你!”東方墨全身一哆嗦,緊張地問,“你……你想幹什麽?”

朵朵花聽出了東方墨的緊張,她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個不停。這個女人絕不是普通的陪酒小姐,首先她很聰明,或許在腸道酒吧那一次邂逅,她就感覺到,東方墨已經注意到了自己。

“大哥,我就是想問候一下。”朵朵花發現東方墨沒有掛電話的意思,於是頓了頓,又說,“大哥,你借給我的錢,我想還給你,我這人不喜歡欠人家的情……”

“不,不用了。”

“大哥,你不喜歡我?”朵朵花的聲音低下來,顯得有些傷感。

“不,不是。”東方墨亂了分寸,他也隻能這麽回答。

“大哥,既然你喜歡我,為什麽……”朵朵花仿佛找到了他的要害,“大哥,我給你服務一次吧,就一次,我們就兩清了,以後走在大街上,見了麵,你不認識我,我也裝作不認識你。”說到最後,朵朵花的聲音都發顫了,十分憂傷。

在東方墨腦中首先出現的是一雙光滑圓潤的腿和厚實的臀部,畫家的想象力本就豐富,可以想象,此刻在他腦中是一幅多麽誘人的情色畫麵……

如果你是東方墨,或許也拒絕不了朵朵花的一番“盛情”。

東方墨昏了頭,他居然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訴了朵朵花,或許他真被嚇怕了,覺得隻有待在自己家中才是最安全的。

關掉了電視機,把搭在沙發上的大衣掛回衣架上,而後他又發現茶幾上的煙灰缸插滿了煙蒂,他端起來,突然想到了什麽,自嘲地笑了,來的那個女人隻是為他服務的,自己的家再亂,她也沒資格介意。想到這,他又把煙灰缸放回原處,重重地坐下來,還把腳搭在茶幾上。

這似乎是個無比休閑的動作,可從這一刻起,他的心不再安寧,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這是為什麽。

半個小時如此漫長,東方墨沒喝多少水,卻跑了十幾趟廁所。

終於,砰砰砰一陣敲門聲,東方墨霍地坐起來,心髒怦怦亂顫著,他不得不做個深呼吸,咽下一大口口水。

他不是不著急去開門,是因為找不到拖鞋了,拖鞋被他踢進了沙發底下,可當時就是想不出它們藏在哪裏。沒辦法,好在地上鋪著木地板,他就光著一雙腳去開門了。

東方墨眯著眼睛趴在門鏡上向外看,沒看見女人的臉,因為樓道裏漆黑一片,他輕咳了一聲,明知故問:“你找誰?”

“我找……東方老師,我是……朵朵……花。”朵朵花斷斷續續回答說。

雖然知道是朵朵花,但謹慎一些總沒壞處,更何況他一周前就吃過大虧。

東方墨放心了,慢慢打開門。

可門外站著的還是朵朵花嗎?

女人看起來最多隻有二十五歲,長發柔順地披在肩上,臉蛋桃花般燦爛,隻是薄施粉黛,清純得像個學生,雖然這種清純多半是偽裝出來的。

東方墨側過身子讓她趕緊進屋,而後警惕地關上房門,但留了一道縫,他把半張臉貼在縫隙處,朝外緊張地張望了好半天,身後又傳來了朵朵花的笑聲。

“大哥,你太小心了,外麵黑黢黢的,根本沒人看見我進來。”

東方墨砰的一聲關上門,兩隻眼睛這才落在朵朵花的身上,她臉上還有笑容,嫵媚地扭動了一下腰肢。朵朵花確實是一個漂亮女人,瓜子形的臉龐,白白淨淨,擁有這樣皮膚的女人是幸運的,就像是剛剛出水的嫩藕。一頭烏黑透亮的長發,比起在腸道酒吧少了些野性,多了些書卷氣,其實,東方墨還是更喜歡和這一類的女人親近。

今夜,她高挑的身體穿著一條淺粉色連衣裙,衣料和她的身體一樣富有彈性,鬆緊有度,勾勒出她那曼妙的曲線。

朵朵花被看得有些扭捏,把肩膀上挎著的小包放在沙發上,她眼含春水,朝後退了一小步。她腳上穿的還是那雙高跟鞋,透明的,如水晶般閃亮,她隨意挪動一下腳步,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大哥,你家真有品味呀!”朵朵花看見了那些仿古家具和擺設。

雖然這幢樓房老了些、偏僻了些,但東方墨喜歡這裏,他喜歡樓下的那一條小街,每天早上,他喜歡騎車穿越小街的感覺,因為,十幾年前,他還是個窮困學生時,每天也經過那條小街去上學。走在那裏,不僅僅是懷舊,還因為在那條小街上,有東方墨年輕時代向往成功的夢,雖然如今有錢了,他還是不願意從夢中搬出去。

雖說樓房從外觀看破舊了些,但內部的舒適和高雅還是必需的,怎麽也得配得上一個藝術家、副教授的品味。客廳裏擺著一套全皮沙發,對麵牆上掛著一台超大屏幕的液晶電視,其餘的都是些紅木家具,家具上隨意堆放著享用不盡的名貴煙酒。

朵朵花像個沒見過市麵的小姑娘,她用手撫摸那些奇形怪狀的洋酒瓶子。東方墨不知不覺開始對這個女人產生了一絲憐憫,他抬手指了指打開的一瓶洋酒,頗為大度地說:“想喝就喝吧。”

朵朵花竟有些羞澀地搖搖頭,說:“大哥,我是來服務的,怎麽能喝你的酒,況且這酒應該很貴的……”

東方墨走到她身邊,拿起兩隻高腳杯,各自倒了大半杯,他一飲而盡,朵朵花卻慢慢品味著杯中之酒。東方墨斜著眼睛看向她,心想,真不知道這個女人是不是在故意裝純情。

一杯酒下肚,朵朵花臉頰泛紅,濕濕的嘴唇,更加嬌豔欲滴。

東方墨在這方麵確實是個新手,他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手不停地摸索著,不知從哪裏又摸出一根煙,叼在嘴裏,開始撥弄打火機。打火機是名牌貨,居然又打不著了,朵朵花看出他的窘態,走過來,溫暖的小手接過那隻打火機,砰的一下,火苗躥出老高。東方墨尷尬地笑了笑,湊過頭去點煙。

他仰起頭,閉著眼深深地吸上一口,這才覺得放鬆了些,可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朵朵花的淺粉色緊身連衣裙已魔術般消失不見了。東方墨立時血往上湧,好在身後就是沙發,恍惚間他就摔倒在沙發裏,接著,他就感覺那雙白嫩的小手從後頸伸出來。他呼吸急促,額頭滲出了一層細碎的汗珠……

“大哥,你很熱嗎?”朵朵花嘻嘻的笑聲傳進耳朵裏,癢癢的。

忽地,客廳裏的燈滅了,肯定是朵朵花所為。不知何時,朵朵花又拉開了浴室的門。

“大哥,你別急,我先洗個澡好嗎?”她進入浴室摸了摸熱水器,而後探出腦袋壞笑著看向東方墨,“要不你進來,咱倆一起洗……”

一隻手輕輕拉住他,東方墨駕雲般被拉進了浴室裏……

朵朵花的手像濕潤靈巧的蛇,不知疲倦地在水波**漾的肌膚間遊**。有一股力量緩緩地從東方墨身體之中升騰而起,他猶如跋涉了千山萬水的旅人,迫切地需要一汪清泉去滋潤。

那感覺很奇妙,東方墨覺得自己不像一個教授而更像一個皇帝,他開始享受這種感覺,因為那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有那麽一刻,東方墨有些忘乎所以,舒服得竟然哼起歌來:“記著我的情記著我的愛,記著有我天天在等待,我在等著你回來,千萬不要把我來忘懷……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

東方墨驀然睜開眼,柔和的燈光下,朵朵花跪在浴缸前,已是一身薄汗。他有些心疼這個女人,他想讓她休息一會兒。想到這裏,東方墨從浴缸裏站起來,朵朵花也隨之站起身,她手裏的香皂順手就放在了浴缸沿上。

他起身的同時激起了水花,水花把香皂衝到了地板上,朵朵花拿起了毛巾,正準備給他擦拭身體的時候,意外就在這一秒發生了,而且還是一個可怕的、無法挽回的意外!

東方墨的一隻腳不幸踩在了香皂上,身體傾斜,而後,他與朵朵花那柔軟的身體相撞在了一起。朵朵花沒有留神,加之浴室地板本就滑膩,一瞬間,二人就摔倒在了狹窄的浴室裏。

當東方墨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還趴在她身體上,朵朵花卻一動不動,他看不見她的眼睛,因為毛巾正蓋住了她的臉。

像是一根冰柱直接刺進他的腦中,東方墨呆呆地保持著那個姿勢很久,而後,他就看見了血,沒錯,鮮紅的血一點一點從白色毛巾裏滲出來,真實得就像在做夢。

過了不知多久,東方墨才仿佛從噩夢中醒來,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有種被掏空般的疲倦,他劇烈地喘息著,胃裏一陣**,不得不堵住嘴巴開始不停地幹嘔。

不知道別人遇到這種情況首先會怎麽做,或許很少有人能遇到這種情況。在最初的幾分鍾裏,東方墨隻是呆若木雞地死死盯著躺在地上的朵朵花——無比鮮活的朵朵花此時很有可能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東方墨俯下身,顫抖著雙手把朵朵花的頭微微抬起來,她後腦裂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正從那裏汩汩地流出。毛巾從她臉上掉下來,東方墨用毛巾堵在傷口上,同時,他也看見朵朵花那原本美麗的臉在短短的幾分鍾竟變得那麽灰白。他想去叫救護車,可在行動之前,他用食指探了探朵朵花的鼻息——一絲氣息都沒了!

還有叫救護車的必要嗎?

朵朵花已經死了!

如果東方墨沒有接那個電話,如果他拒絕了她,如果他腳下沒有一滑,如果香皂沒有掉在地上而被他踩到,甚至如果……

哪那麽多如果!

東方墨扇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如果自己是個正人君子,不被美色迷了心竅,那麽之後的這些“如果”便都不會發生!

打電話報警嗎?

這個念頭隻在他腦袋裏閃過那麽一秒鍾。

其實,東方墨可以對警察撒一個小謊,說朵朵花是自己不慎滑倒摔死的。可警察會相信嗎?一個禮拜前,朵朵花還和他被雙雙抓於腸道酒吧……

即便警察們相信朵朵花不是他殺的,把“東方墨”這個名字從殺人犯的名單上畫掉,但“東方墨”這三個字就“舉世聞名”了,他剛剛才被提拔成副教授,一個學院裏可以容忍下一個臭名昭著的嫖客傳道授業嗎?

答案是,當然不能!領導會像碾死一隻臭蟲一樣把他掃地出門。

估計等不了幾天,網絡就會出現一個新詞兒——“教授門”或者“畫家門”,到那時,閑極無聊的同學們茶餘飯後都會指著電腦上的照片幸災樂禍地說:“瞧!這就是那個披著人皮的藝術家!”

不不不,不能報警,絕對不能!

東方墨隻是隨便這麽一想,全身的汗毛就都豎立了起來。

在兩個月前,東方墨極其偶然地讀過一本書,那本書是在課堂上沒收的一本推理小說,坐在畫室無聊時他隨便翻了翻,正好看到其中有一段關於屍體死後屍僵的描寫:在通常情況下,屍僵在死後一小時至三小時間出現,也有的早在死亡十分鍾就會出現,主要根據氣溫、環境和死者的體質而定。

書到用時方恨少,東方墨真是感謝被沒收書的那個女同學。

朵朵花這時正是人死後肌肉最鬆弛的時候,如果不趕在這個時間段把屍體處理掉,等到朵朵花變得僵硬了,直挺挺的像一棵大樹,還怎麽將她搬出門去而不被別人發現呢?

東方墨該怎麽辦?他沒膽量像恐怖片裏演的那樣用牛耳尖刀把朵朵花身上的肉一片片切下來,也不敢用鋸子把屍體分割成一塊塊的,而後放進高壓鍋裏煮……

估計這種事情東方墨做到一半的時候就會完全嚇瘋了。可是,必須在屍僵之前有效地做點兒什麽。很快,他想到了兩個字——拋屍!

哆哆嗦嗦擰開水龍頭,他把手上和身上的血跡衝刷掉,連身體也沒擦,穿上褲衩,飛奔進臥室裏,那裏有個大衣櫃,裏麵有一個大皮箱和一個蛇皮袋。

他把蛇皮袋拽出來,打開一半就停下了動作。他想,一個教授,三更半夜提著一個沉甸甸的蛇皮袋,萬一被鄰裏發現,怎能不招人懷疑!

大衣櫃裏還有一個皮箱,是他去外地寫生時經常帶著的,晚上拖著皮箱萬一被鄰居看見,他還可以謊稱去趕火車之類的。當然,想的都是萬一,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

箱子裏麵裝著冬天的衣服,他飛快地把那些東西掏出來,堆在地上,像座小山。東方墨不管不顧拽著空箱子就朝浴室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