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頂天大廈顯得高聳而陰森,淩晨3點30分,尖銳的警笛劃破了夜空。
來自A市公安局刑警隊的大批警力正湧向頂天大廈,先期到達的民警拉起了長長的警戒線,把整幢大廈都圍在了警戒圈內。全副武裝的警員以最快的速度沿著警戒圈散開,構築出一條密不透風的防線。警戒圈外,警燈閃爍,在漆黑一團的大廈背景下顯得分外刺眼。
顧陽熙出現在警戒圈的核心處,他與寧晨正帶著相關人員進入頂天大廈內部。警隊在一樓大廳兵分兩路,技術人員帶著搶修設備朝負二層的配電室而去,他們的任務是盡快讓大廈的供電係統恢複正常。而顧陽熙則率領一部分警員和刑偵技術人員通過黑洞洞的安全通道直奔第18層。
眾人登上了頂天大廈的第18層,顧陽熙努力呼氣吸氣,平息紛亂的心跳,上一次自己與錢世長會麵的場景還曆曆在目,錢世長那豪華的辦公室就在此處,同樣,頂天大廈18樓也是頂天生物醫藥集團的核心所在。
在警用手電的照射下,顧陽熙看到眼前出現了幾個身形魁梧年輕男子,雖然個個體格雄壯,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掩飾不住的恐懼和驚惶。兩部分人對視片刻,輕微的**之後,人群分開,一個瘦高的身影從黑暗之中迎了出來。
“顧警官,你們終於來了。”瘦高的男人當先打了個招呼,態度不冷不熱。
顧陽熙把手電移向那個人的臉,見他頭上有一小撮白頭發,便認出此人正是錢世長的弟弟,錢勇。
“是你報的案吧?”顧陽熙一邊問,一邊又向前走了幾步。
眼前就是錢世長的辦公室了,看著那黑洞洞的門口,顧陽熙一皺眉,加之那些人臉上的驚恐表情,他已經清晰地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是我報的案。”錢勇的眉頭微微皺起,眼圈泛紅。
“你們這些人進入過凶案現場嗎?”顧陽熙眯起眼睛看著房門洞開的辦公室,那裏本該是最安全的堡壘核心,可現在看起來卻像一座陰冷的墳墓。
“我帶著人進去過的,”錢勇深吸一口氣,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但發現屍體之後,我立刻命令我的人立刻退出去,什麽都沒有碰過,這一點我能保證,規矩我是懂的,既然報警了,接下來就是警方的工作,我們不會幹擾,同時還會盡力配合。”說完,錢勇把目光從顧陽熙的臉上移向寧晨。
寧晨錯開錢勇的目光,舉起手電往辦公室內探照了一番,那屋子很大,比白天更顯得幽深,大致的情形她還有模糊的記憶,但從外麵看,還是難以盡覽辦公室內部的情形。
寧晨請示道:“顧隊,現在要不要進去?”
顧陽熙沉吟了一下,問道:“供電還要多久才能恢複正常?”
寧晨用對講機與技術人員進行了溝通,然後她又匯報說:“電工說還需要15分鍾左右的時間就可以正常通電了。”
“既然死者已經確定死亡,那麽就等一等,等到通電之後再進入也不遲。”趁著這段時間,顧陽熙正好可以先了解一下案發前後的大致情況,做到有的放矢。
“請你講一講事情的經過,務必詳細。”顧陽熙對錢勇說。
“嗯,好,”錢勇咬牙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來,“辦公室大門有兩層防盜門全部鎖好,兩個負責18樓安全的保安每人各有一把鑰匙,這是門鎖的獨特設計,除了錢總自己,別人要想進去必須同時插入兩把鑰匙才能夠把門鎖打開。除此之外,大廈的對外出入口及安全通道也有保安看守。辦公室以及錢總的私人休息間內都裝有攝像頭,所以我們在樓下的中央監控室裏可以看到辦公室裏麵各個角度的畫麵……”
“等一下,”顧陽熙打斷錢勇的話,“辦公室中的私人休息間裏也有攝像頭嗎?”
“以前沒有,是最近新裝上去的,一切為了安全。”錢勇像是看出了顧陽熙所想,繼續解釋說,“辦公室裏麵的休息間是錢總囑咐設計師從辦公室劃分出的一個小房間,錢總大多時間都是住在那裏麵。並且隻有一條通道能夠從辦公室到達休息間,休息間內部沒有任何暗藏的通道與外界相通。屋內唯一的窗戶位於大廈南麵的牆上,是為了采光設計的,窗口可以算作一個出入口,但大廈表麵的玻璃材質非常光滑,根本無法從底樓沿著牆壁一路爬上來,況且玻璃是透明的,要是外麵有人,大廈裏的人也可以看得見。”
顧陽熙皺起眉頭,思索片刻,說:“既然這樣的話,錢總的死隻有自殺一種可能。”
“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不會是自殺。”錢勇露出尷尬而又茫然的神色,“我和保安們在監控室一直盯著監控屏幕,從未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直到大約一小時前,我想去18樓看看錢總,當我進入電梯,電梯上行至15樓的時候,整個大廈突然停電,我被關在了電梯裏,等待了10分鍾左右,直到電工啟動了備用電源之後,電梯才恢複正常,我就和接應來的四名保安跑上18樓,我命令其中兩名保管鑰匙的保安一起打開辦公室的大門,一直走進錢總的休息間,敲了半天門也沒人應聲,於是我才擅自推開房門,就發現……”
“發現了錢世長的屍體?”寧晨問。
“是的,正在不知所措之時,燈一下子又黑了,我知道備用電源肯定也出現了問題,於是我命令四個保安立刻退出現場,然後我就通知了警方,至於屍體的死狀或者現場細節,我都沒有來得及看清楚,這就是事情的全部經過。”
情況基本了解,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的問題要想得到確切答案,必須進入現場實地勘查才能得出。似乎要配合顧陽熙這一思路,整幢頂天大廈就在此刻亮堂起來,於是,顧陽熙立刻帶著相關警員進入寬大奢華的辦公室。
寧晨看看身旁的錢勇和四個保安,說:“一個人進來配合警方工作,其餘的留在門口不要亂動。”
“好,你們四個待在這裏,我協助顧警官。”錢勇吩咐完,便跟著寧晨一起進入辦公室。
錢勇引領著一眾警員穿過奢華的辦公室,停在休息間門口,那扇窄門虛掩著,裏麵亮著微弱燈光,錢勇的臉變得更白了,大口大口吸著氣,他斷斷續續地說:“屍體就在……就在裏麵,你……你們進去看看吧。”
推開虛掩著的門,一股血腥與酒精的混合怪味飄散出來,在曖昧的暖色燈光下,一具穿著白色睡衣的中年男人仰躺在一張單人**,隻見屍體雙目微閉,半張著嘴巴,那樣子好像依舊在沉睡著。然而,與睡衣同樣顏色的白色床單上已經染滿了暗紅色的血跡,有些地方已經幹涸,但大多地方還是濕淋淋的,鮮豔奪目。
躺在睡**的死者正是頂天生物醫藥集團的老總錢世長。沉睡的麵容配上鮮紅的血液,使得這具屍體怎麽看都令人感到怪異甚至毛骨悚然。
顧陽熙的視線從屍身上移到地板上,地板上有一些腳印,模糊並且淩亂,直到刑偵技術人員在門口照完照片以後,顧陽熙才走進這間原本就不大的休息間裏。
向南的牆麵上確實有一扇推拉門的小窗,窗雖然關閉著,但窗框也並沒有上鎖。窗下不遠處就是那張單人床,床與窗相隔的地方豎立著一麵四折的硬木屏風,屏風上麵鑲嵌了四幅絹本的人物畫。
床頭櫃上麵擺著一台簡潔的台燈和一隻透明玻璃杯,曖昧的燈光就是從台燈裏發出來的,除去這些之外,房間裏也擺不下什麽多餘的物品了。
顧陽熙靠著牆邊走進窗子,他朝下張望,南邊正好是低矮的老城區,從這裏望向對麵一覽無餘,除非凶手像飛鳥一樣長著翅膀,否則他無法從下麵飛到18樓。不過,顧陽熙抬起頭朝上看了看,雖然從所站的角度上看不見什麽,他還是想到,這裏是頂樓,假如凶手一直蹲守在樓頂上,那麽從樓頂直接下來應該會比較容易一些。
想到這裏,顧陽熙吩咐兩個警員去頂樓看一看,警員帶著辦公室門口的一個保安去頂樓搜查,法醫等技術人員已經進入現場檢查屍體。由於空間過小,顧陽熙朝門口走去,經過門口的時候,他看了看門上的鎖,休息間的門鎖看起來隻是普通的鎖,也許因為辦公室的大門已經夠嚴密,所以休息間的門鎖並沒有做過多防備,這也是情理之中。
錢勇站在門口,似乎對這個房間充滿恐懼,顧陽熙走出來,問:“你說過,這個房間最近也安裝了攝像頭是嗎?”
“是的。”錢勇朝屋裏指了指,就在休息間天花板的吸頂燈底下,有一個不顯眼的銀白色攝像頭,正對著下麵的單人床。顧陽熙盯著錢勇的動作,並且觀察得很細,當錢勇把手放下來的時候,他的眼睛下意識朝屏風看了那麽一眼。
“錢助理,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故意隱瞞著?”顧陽熙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啊!?”錢勇肩膀一顫,明顯露出驚愕的神態來。
“休息間原本是私人空間,沒有人喜歡在睡覺的時候被別人監視,而且你也說了,攝像頭是新近才裝上去的,從你們的人表現出的過於謹慎和驚慌的神情來看,這個夜裏,在這座頂天大廈,必定還存在著什麽莫大的危險因素,對不對?”
錢勇短暫的遲疑,看得出來,他並不想保守這個秘密,而是他更希望讓對方主動提出來。
“這個……”錢勇眨了眨眼睛,“是這樣的,前一段時間,錢總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自從錢總看了那封信以後,他就一直忐忑不安,因為我是他弟弟,所以他才告訴了我,從他的話語裏我聽出來,那封匿名信更像是一封威脅信。”
“憑什麽說那是一封威脅信?”顧陽熙直指問題的關鍵。
“那封信錢總並沒有給我看過,我也是從錢總的談話語氣中感覺出來的,他吩咐我們最近一段時間必須注意頂天大廈進出的陌生人。不明身份的人一概不讓進入。我問他是不是得罪了什麽商業上的敵人,錢總沒有告訴我什麽,他隻是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什麽奇怪的話?”
“錢總說:‘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錢勇歎口氣,說:“就是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讓錢總整個人都變了,錢總本來是個很灑脫的人,他一向把注意力集中在大事上,很少關注細節,自從接到匿名信,他幾乎沒離開過頂天大廈。也許他認為,在這幢他精心打造的大廈裏麵,才是最安全可靠的。白天辦公,晚上就在狹小的休息間裏睡覺,因為辦公室裏吃的用的一應俱全,住在這裏絕對不會覺得不方便。幾天下來,大廈相安無事,我以為錢總會好些,沒想到他沒有平靜反而更惶恐不安了。就在三天前,他還要求我們在休息室裏安裝了攝像頭,吩咐保安時刻關注著他經常出入的所有房間動向,一旦在監控錄像裏發現什麽異常畫麵,必須第一時間通知他,那感覺就好像……”
錢勇咂著舌頭,不知用什麽語言去形容,幾秒鍾後,他還是把那句話說出了口:“錢總那緊張惶恐的感覺就好像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死死纏上了,對,就是那個感覺!”
“對不起,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顧陽熙立刻問。
“我無法做出一個準確的回答,因為我也不清楚,這是不是真的。”錢勇下意識錯開與顧陽熙的對視,“連日來,錢總的睡眠也不好,他隻能借助酒精暫時麻醉神經,雖然平時他就有睡前飲酒的習慣,但這些天他喝的酒比以前更凶了,也許隻有靠著酒精,他才能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顧陽熙這才回憶起剛才進入休息間聞到的味道,不隻是血腥味,雖然門已經被打開很長時間,但還是有一些酒精的味道夾雜在血腥裏。不過,當時他沒太在意,因為一個成年男人睡前喝一些酒精飲料,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兒了。
“那好吧,現在我很想看一看你所說的那封匿名信,你知道信在哪裏嗎?”
“假如錢總沒有銷毀的話,應該藏在休息間床頭櫃的抽屜裏。”錢勇推測說。
顧陽熙通知寧晨,不大工夫,寧晨帶來一隻白色信封,上麵隻有收件人的地址和姓名,但是,白色信封突出的位置卻印著一方朱紅色的印章,印章顯然不是信封上固有的,而是用印泥蓋在信封表麵的。
顧陽熙盯著那古怪的印章,似乎想到了另外一些什麽,但他沒讓自己的思路偏移,而是迅速打開信封,從裏麵抽出一張折疊好的打印紙。
A4打印紙的中心,緊湊地寫著一行小字,使得整張紙看起來很怪異,有種警告的味道在紙上:
還記得18年前的那件事情嗎?你不會忘記的,我當然也不會,作為你昔日的朋友,我勸你還是不要從18樓裏走出來!
沒有日期,字體是打印的宋體字,然而在普通信件落款的地方,依舊蓋上了一方與信封上麵一模一樣的暗紅色印章。
顧陽熙想:文字表麵如此簡單,能看出有一點點威脅的口氣,但錢世長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不可能被簡短的兩句話嚇倒,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寫信的人掌握了錢世長事關重大的秘密,以至於收到信後,錢世長如此惶恐不安。這封信沒有落款,從文字上也看不出是何人所寫,既然錢世長能夠猜測出寫信人的身份,那麽出現在信上的兩處印章,便是識別寫信人身份的關鍵和標誌。
想到這裏,顧陽熙問錢勇:“這兩枚印章代表了什麽?”
錢勇接過信紙,讀了讀文字,又看了看兩處印章,從他流露出的表情上看,似乎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信紙和印章。他搖搖頭,回答說:“我沒見過,真的沒見過。”
顧陽熙把信封交給寧晨,對她耳語道:“把印章掃描打印,傳給局裏信息部,查查這個圖案代表了什麽。”
這個時候,一名年輕的法醫從休息間裏走出來,顧陽熙故意朝他走過去,為的是錯開錢勇,顧陽熙低聲問法醫:“發現了什麽?”
法醫報告說:“屍體身上沒有暗傷,隻有一處致命傷,在脖頸處,被鋒利的刀片之類的劃開,刀口很深,毫無遲疑非常果斷,不應該是自殺。還有,死者死前喝過酒,血液中的酒精含量很高,也許這正是他被劃破喉嚨之後沒有因疼痛而大幅度掙紮的原因。”
顧陽熙接著問:“現場沒有凶器遺留嗎?”
法醫搖搖頭,“沒有,連痕跡也沒留下,凶手很可能趁著死者醉酒熟睡的時候快速地一刀劃破他的喉嚨,然後帶著凶器離開這個房間,如果有通道和出口的話,暫時隻能這麽去推測。”
顧陽熙跟隨著法醫再次來到案發現場,休息室還有兩個技術人員在忙碌,顧陽熙根據剛才得到的信息,開始重新打量休息室內部的情形。
單人床附近的地板上有一小攤血跡,錢世長上半身傾向床外,一條胳膊垂下來,咽喉上的血液正是順著這條胳膊流淌而下。有一個可疑的地方,那就是錢世長即便是酩酊大醉,傷口帶來的疼痛不可能不驚醒他,雖然目前呈現在眼前的這種死狀有一定的動作幅度,但起碼動作幅度應該再大一些才更合乎情理。
法醫似乎看穿了顧陽熙的心思,他輕聲說:“現場沒有掙紮和反抗的跡象,應該是一擊斃命,手法很嫻熟,這說明行凶的人絕不是第一次殺人。”
這句話令顧陽熙的疑雲稍解,血液之所以沒有到處飛濺,很可能是凶手事先做了防備,比如用什麽東西遮住了傷口。但很快,另一個更難想通的問題便占據了他的腦海:凶手行凶之後是怎麽從這間屋子裏逃出去的?想到這裏,顧陽熙伸出右手,在一麵有可能存在暗門的牆上敲了兩下,牆麵沉悶無聲。
蹲在地上工作的技術員看出顧陽熙的奇怪舉動,說:“沒有暗道,我們檢查過了,包括地板在內。”
顧陽熙沒有回答,隻是自言自語地嘀咕著:“沒有出入口,那就真是見了鬼了。”說著,他蹲下身,用手電照了照床底下,地麵很平,與技術員說的一樣,沒有任何類似暗門的縫隙。
沒辦法,顧陽熙隻好站起身,也許站起來的動作太快了,他感到腦袋一陣發暈,他又抬起頭看向天花板,天花板距離地麵四米多的距離,就算有通道,不用輔助器材想爬上去也難比登天。
顧陽熙很鬱悶地歎了口氣,覺得這一切實在難以解釋,既然凶手無視重重守衛來去自如,而窗外的屏障又難以逾越,那麽凶手會是誰呢?
這時,在樓頂勘察的警員回來了,顧陽熙從凶案現場退出來,警員報告說,樓道和樓頂並沒有什麽異樣,雖說18樓是頂樓,但樓頂距離休息間的窗子也將近六七米的距離,沒有繩索的輔助,也是沒辦法爬上爬下的。
顧陽熙不得不重新展開其他的設想,為了開拓一些新思路,驗證這些思路的可能性,他決定去找更多的見證者,再了解一些具體情況和細節。於是,他帶著寧晨暫時離開18樓的凶案現場,坐電梯下到底樓,走進中央監控室,那裏早就被警方接管,幾個警員坐在監控屏幕前,全神貫注地關注監視器裏的錄像。
顧陽熙對一個中年刑警吩咐道:“你帶上幾個同事,讓錢勇領著去搜樓,注意,要一層一層仔細排查,並且時刻注意安全,明白嗎?”
“好的,顧隊。”中年刑警走出監視室。
中年刑警走後,顧陽熙又問道:“那四名發現屍體的保安在哪裏?”
“在錄口供。”一名警員回答說。
“你去把他們逐一叫過來,我有些事情要問他們。”
警員應了一聲,轉身出了屋子,不消片刻他就把其中一個帶進監控室,可惜,這個保安雖然彪悍,但表達能力極差,不隻是非常緊張而且還是個磕巴,總之溝通起來存在障礙。最後,顧陽熙不得不走出去親自挑選,在四人之中,隻有一個人看起來還算能言善辯,於是顧陽熙選擇了這個人來問話。
“先坐下。”顧陽熙指了指空出來的椅子,希望對方的情緒能夠盡快平複下來,以便維持一個良好的思考和對話狀態,“你怎麽稱呼?”
“保安們都叫我老三。”老三坐是坐下了,但眼神卻飄移不定,不知道還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那間休息室,你以前進去過嗎?”顧陽熙直截了當地問。
老三愣了一下,然後怔怔地回答說:“沒,當然沒有了。”
這個回答沒有超出顧陽熙的料想,一個粗手粗腳的保安怎麽有可能進入老總的私人空間呢。
這時,老三又補充說:“那是錢總的休息間,我和另一個保安負責18樓的保衛工作,但從來都沒有進去過,甚至連外麵的辦公室我們保安都很少出入。當然,錢助理倒是經常進去的,因為他們是親戚嗎。”
“你和另外一個保安共同保管著一對鑰匙,對嗎?”
“是的,雖然有鑰匙,但也很少用得上,隻有在錢總或者錢助理不在的情況下用過一兩次,比如辦公室出現電路問題等等。”
“那麽案發的時候你在哪裏?”
“就在這裏,我們四個保安還有錢助理都盯著監視器看。”
“平時也都是這樣嗎?”
“嗯,差不多吧,有時候會換班,鑰匙交給別的保安,因為大廈門口還會有幾個保安把手著,樓裏一般不會出現什麽情況。隻是,最近幾天,錢總的休息間裏也安裝了攝像頭,所以我們把注意力幾乎都集中在了他睡覺的那間屋子裏。”
“那麽現在你詳細講一講案發前後的經過,尤其是大廈斷電前後這段時間尤為重要。”顧陽熙看著老三沒有催促,他知道老三需要思索的時間。
“錢總一般都是在11點半進入休息間,今天也不例外,他有睡前飲酒的習慣,但錢總這個人很愛幹淨,他不會把酒杯帶入睡覺的地方,因為辦公室裏什麽都有,他洗了澡,換上睡衣進入休息室就直接躺在**,大約半個小時的時間,錢總睡著了。”
“這就是說,錢總睡熟的時候是在12點左右。”顧陽熙為了核對時間。
“對,就應該是這個時間。”
“停電的時候是幾點?”
“淩晨2點多,我沒看表,不過不會超過2點半。”
“大廈在平常時候經常停電嗎?”
“不,很少,即便電閘出現問題跳了閘,大廈內部還有應急電源。應急電源可以維持十幾分鍾的時間,用以處理緊急情況,比如保存電腦裏打開的文件等等,但這一次顯然是被人嚴重破壞了。跳閘之後,應急電源根本就沒有成功啟動,我想這一點你們警察也已經知道了。大廈的電工不得不去啟動備用電源,備用電源是大廈電源的另一套電力係統,設計之初,就是為了雙保險,當電工啟動備用電源時就發現總電閘上麵有一處被引爆了的爆破裝置,一時半會兒也修不好,隻能先啟動備用電源,但備用電源不知什麽原因,並沒有派上用場,燈隻亮了一會兒工夫就又燒壞了,我想,備用電源肯定也被人動了手腳。”
“第一次停電之後你們第一時間做了什麽?”顧陽熙集中精神,因為到了最關鍵的地方。
“我們幾個原地待命,對,就窩在這裏沒出去……”老三不假思索地說。
“原地待命?”顧陽熙打斷他,很不理解地問,“既然整幢大廈都出現了異狀,你們為什麽不出去盡保安的義務,而是留在監視室裏不動呢?”
“是錢助理不讓我們擅自出去的,他說得很有道理,所以除了兩個人護著電工去修電路,我們幾個就都沒動。”
“當時錢勇也跟你們在一起嗎?”
“哦,那倒沒有……”
沒想到,顧陽熙隨口一問,卻意外得到新的線索,他立刻睜大眼睛,盯得老三直發毛。
“他,他,錢助理他上樓了,所以和我們分開,就……就這樣,有什麽問題嗎?”
“我現在要求你把事情講清楚,”顧陽熙仍舊盯著老三的眼睛,“錢勇那段時間在什麽地方?”
“嗯,好。”老三垂下眼睛,想了想,才說,“最初,監控室裏有我和曾等在18樓的三個保安、錢助理以及另外兩名保安和一個電工,加在一起八個人。起初我們輪流盯著監視器看,11點半過後,我們的保衛重心從寬大的辦公室轉到窄小的休息間,不過我們仍然沒有放鬆對辦公室攝像頭的關注,因為假如真有凶手進去行凶,那麽唯一的通道就隻有辦公室那扇雙層門。大約就在停電之前的5分鍾左右,錢助理突然站起身,他原本睜大眼睛盯著錢總睡覺的那個屏幕上的,當時好像看見了什麽。他站起身的速度很快,當時我手裏正端著一杯咖啡,有小半杯灑出來,都濺在了他的衣服上。我以為錢助理會朝我發火,沒想到他的臉很白,額頭也有不少汗珠,他幾乎沒有看我就朝外麵大步走出去,我在後麵問他去哪裏,他說不用管他,各就各位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對了。錢助理丟下這麽一句話就出門上了上行的電梯,沒過多久,眼前一黑,就停電了。”
“錢勇的反常舉動沒有引起你的懷疑嗎?那時你就沒去看看監視器屏幕到底出現了什麽?”顧陽熙仔細詢問。
“我還真看了,一直看到停電,”老三苦笑一聲,“不瞞您說,一點兒異常我都沒看出來。”
“是嗎?你再仔細想想。”
“呃,”老三皺著眉作回憶狀,“真沒什麽特別,錢總那時也睡著了,甚至連動都沒有動過,真的,我沒必要隱瞞什麽。”
“那錢勇為什麽一下子就慌張起來,並且向外跑去?”顧陽熙接著問。
“不知道啊,”老三搖著頭,“我真不知道,不信您去問問別人,因為不隻我一個人盯著那個屏幕看。錢助理走後,我就死死盯著顯示器,屏幕上除了不斷變換的時間數字在跳動之外,一切都處於靜止的狀態,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當時還有個保安問,錢助理這是怎麽了,沒什麽不對啊,那麽緊張幹什麽?可他話音剛落,麵前的顯示器忽地就全黑了。”
“錢勇走出來距離停電相隔多少時間?”
“沒多少時間,也就三兩分鍾,這個我真沒留心,因為樓裏一黑下來,我們都很慌亂。”
顧陽熙之所以這麽問,是覺得錢勇有可能借著看到監視器裏發生的變化為由,跑到負二層去破壞電源,假如真如老三所說,隻有那麽三兩分鍾的時間,那麽這時間確實有些短。
顧陽熙把這個線索作為一個問號暫時儲存在腦子裏,又問老三說:“停電之後,你們是怎麽安排的,做過什麽?”
“我打電話給錢助理要求指示。”
“哦?”顧陽熙立刻問,“通電話的時候錢勇在哪裏?”
“因為停電,錢助理被關在電梯裏,所以通話的時候信號非常不好,聲音不但小,還斷斷續續的,最後就徹底沒信號了。”
“是錢勇吩咐你們原地待命的嗎?”顧陽熙摸著眉毛,“他的原話是什麽?”
“突然停電,我就立刻想到錢總的安全問題,要是按照我的想法,就會帶上弟兄直接上到18樓進行保衛,可我的提議立刻被錢助理否決了……”
“他怎麽說?”
“他讓我們千萬不要動,就算一口氣從這裏跑上18樓,樓梯通道又窄又黑,即便沒有暗中伏擊,人也得累得半死,何況18樓的大門非常堅固,沒有鑰匙根本無法打開,萬一慌慌張張地跑上樓,那豈不是給潛伏著的凶手送鑰匙去的嗎。我一想,錢助理說得在理,他還讓我們不要慌,先啟動備用電源之後再作打算。”
聽到這裏,顧陽熙點點頭,因為錢勇的分派並不是毫無道理,假如當事人是自己的話,在那種突發的情況麵前,自己也很可能作出同樣的選擇。但顧陽熙同時又想到,錢勇在突**況下能作出如此合乎情理的判斷,說明錢勇的頭腦並不是看上去的那麽簡單。從錢勇的穿著打扮來看,他隻是一個追求時尚、物質、有些叛逆的年輕人,這種人大多思維單一,他能夠進入頂天集團擔任這麽一個重要的職務,多半是因為親屬關係。但俗話說,人不可貌相,錢勇也不是表麵看上去的那種遊手好閑的紈絝子弟,所以這個人也不能小視。
老三的一番話幾乎顛覆了錢勇留給顧陽熙最初的印象。
“既然你們待在原地不動,你又是怎麽知道錢勇被關在電梯裏的?”顧陽熙希望能從錢勇的身上找出破綻。
“因為錢助理的手機信號越來越不好,到最後就幹脆斷掉了,來電時我打電話通知他,手機依舊沒有信號……”
“隻是這一點嗎?”顧陽熙一邊問一邊想,手機信號在電梯等小型封閉空間裏確實經常出問題,但隻有這一點也不能證明錢勇當時就被關在電梯裏,很可能他沒有上電梯,而是做了別的什麽事情。
“您什麽意思?”老三沒明白。
“備用電源啟動之後,你們又是怎麽做的?”
“燈亮了,我一邊給錢助理撥電話一邊朝電梯跑過去,錢助理的手機還是沒信號,所以打不通,電梯仍舊顯示上行的樓層數,這說明錢助理還被關在電梯裏。我按下電梯下行的按鈕,但沒有用,電梯必須上到指定的18樓才會重新下降。等著電梯下來我們實在沒耐心,主要是我擔心錢助理遇到意外,所以我不得不自作主張,帶著人順著樓梯朝上跑,當我們四個人跑到了三樓的時候,我發現電梯的指示燈已經下到五樓,於是立刻按了開門鍵,不一會兒,電梯門打開了,我就看見了一頭是汗的錢助理。”
“在三樓你看見了錢勇?”顧陽熙加重語氣問。
“是啊,錢助理從電梯下來,他擦了擦汗,不理解地問我們為什麽會在三樓,然後我就跟他說,是因為擔心他所以跑上來看看,結果剛巧電梯經過這裏,於是我就按了開門鍵,想登上電梯上18樓去看個究竟。”
“當時錢勇還說了什麽嗎?”
“他沒說什麽,隻是點點頭不置可否,也沒有責怪我自作主張,我們這回合兵一處,五個人一起登上電梯,直達18樓。”
“到了18樓,你覺得有什麽異常嗎?你好好想一想,從打開電梯門的那一刻,任何細微的不同都可以說一說。”顧陽熙用緩慢地語氣幫助老三回憶。
“呃……”老三閉著眼睛苦思冥想好半天,才苦笑一聲,說,“要不您再問問其餘三個保安,要不就問問錢助理,也許我這人天生就笨,我真沒看出什麽特別來,真的!”
“辦公室的門呢?”顧陽熙有些泄氣,“門有打開過的痕跡嗎?”
“雖然我不能確定門是不是打開過,但我和另一個保安一起開門的時候,門確實關得好好的,看不出被撬過的痕跡,這一點警方也能看出來。”
“然後你們五個人做了什麽?”
“有了錢助理在場,大夥兒當然都聽他的指揮,他命令我和另一個保安拿出鑰匙去開門,門開了,我們走進辦公室,裏麵還是跟原來一樣幹淨。因為以前很少來這裏,有什麽小變化我也不知道。我們四個跟隨著錢助理走到休息室的小門前,錢助理輕聲去敲門,敲門聲越來越大,錢助理著急了,大聲喊了幾聲哥,還是沒人應,他就擰開門把手,門沒有鎖,門被推開的時候,我們就聞到了一股很強烈的血腥跟酒精混合的難聞氣味。”
“屍體是誰第一個發現的?”
“這個也說不清楚,應該是我們一起發現的吧?”
“這是什麽意思?”
“門開了之後,沒人敢立刻就闖進去,因為那股子血腥味,大夥兒都怕遭了暗算。”老三頓了頓,“錢助理也是一臉緊張,他也害怕,雖然屋裏的人是他哥哥,他也不敢冒險第一個進屋,這個時候我們做保安的應該一馬當先替主人分憂,但我們也怕啊,於是有人提議說大家還是一起進去看看。就這樣,我們四個人幾乎同時進入休息間,因為屋裏有扇大屏風,床在後麵,但我還是看見了地上的血。走在前麵的人看見了錢總的屍體,大叫一聲,話音未落,恰巧在這個時間,電燈一下子又黑下來,真……真是嚇死人了!”
老三的臉又白了,額頭滿是汗珠,看來剛才的經曆確實駭人,就連回憶都讓他如此心神不安。
“屋裏躺著死人,燈又一下子黑了,要不是我們人多勢眾,就算膽子再大的人也有可能被嚇瘋。錢助理的聲音在黑暗裏響起,他讓我們冷靜,不要觸碰任何東西,慢慢地從休息間裏退出來。他的話讓我們的心穩定了一些,一個個小心翼翼地借助手機屏幕的光退到辦公室裏,我打電話通知樓下的電工繼續去修電路,錢助理就在這個時候打電話報的警,半個多小時之後,電工還沒有修好電路,你們警察就來了。”
顧陽熙想,假如是自己的哥哥遇害了,自己會不會第一個闖進屋裏看個究竟,還是怕中了暗算躲在保安身後,這些確實不好猜想,因為這得看錢世長和弟弟錢勇的關係是否真正親密無間。
“這麽說來,錢勇不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
“嗯。錢助理好像是在我們身後麵,大概他沒看清楚屍體那慘樣子,所以才比我們從容那麽一些。”
“好吧,今天我先了解到這裏,你接著去跟警員做筆錄。”
顧陽熙叫過來一個年輕警員,讓他帶著老三去繼續做筆錄。這時寧晨走進來,她說帶著錢勇去搜樓的同事回來了,可惜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地方。這個結果沒有令顧陽熙有多失望,似乎他已經預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因此,他更加確定,這絕不是一件普通的凶殺案。
“把錢勇叫過來,我跟他談談,他的筆錄最後再做。”顧陽熙對寧晨說。
“好。”寧晨轉身去找錢勇。
錢勇的頭發已經被汗水打濕了,一綹一綹地貼在頭頂上,以前那種耍酷的玩世不恭**然無存,有些無精打采。
“錢勇,先坐下吧。”顧陽熙用平和的口氣對他說,“今天辛苦你了,我對你親人的離世表示歉意,但警方必須公事公辦,你也懂的,還希望你能夠理解。”
“我能理解。”錢勇坐下去,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雖然我不相信哥哥說過的那些受到威脅的話,但哥哥真的死了,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現在還感覺暈乎乎像是在做夢,我都不知道怎麽回去跟老爺子說,他身體一直不好,你知道,哥哥一直是老爺子心中的驕傲。”
“我也能理解你的感受,我個人的建議是,你暫時不要把噩耗告訴你們的父親,等事情查清楚了,找合適的時機再說也不遲。假如找不到合適的時機,那麽永久隱瞞也不失為一種辦法,錢總雖然不在了,起碼錢家還有你一個人撐著,不是嗎?”
雖然說著寬慰的話,但顧陽熙的眼睛卻在十分仔細地觀察著錢勇的一舉一動,他希望能從自己細致入微的觀察中獲取更多的線索和破綻。
“話不能這麽說。”錢勇咬了咬牙,“雖然我的職務聽起來很高,但每天都在我哥屁股後麵轉,別人以為我能從我哥那裏學到很多東西,連我父親也是這麽認為的,可我這個人根本就對經商不感興趣,雖然哥哥生前給我講了不少做人做事的道理,但我都是這耳朵進那耳朵出,幾乎沒有放在心上。因為哥哥的年紀並沒有那麽大,我怎麽也想不到哥哥會這麽早就離開我,離開頂天集團……”
“這些我都懂,顧警官。”錢勇用力掐了掐太陽穴,“我腦子很亂,也沒有頭緒說什麽,您想問什麽就問吧,沒必要顧及我的感受。”
“那好,我們就先從停電前後這段時間談起。”顧陽熙的身體朝後仰了仰,“在停電之前,你是和眾保安一直守在監視器前麵嗎?”
“是的。”錢勇點點頭,“既然哥哥疑神疑鬼,我挺擔心他的,所以就在休息室裏裝上攝像頭,始終關注著辦公室和休息間的一舉一動,除了上廁所的時候會離開一會兒,不過那也是我們幾個人輪流去的,其他還有好幾個兄弟也在看著。”
“這中間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嗎?”
“沒有。”
顧陽熙並不希望錢勇回答得這麽快,“別這麽早回答,你再好好想想。”
錢勇做出用力思索的樣子,最後還是搖搖頭,“我沒有看出什麽,我也說不清楚。”
顧陽熙轉頭看向身後的監控屏幕,那裏正在播放休息室內的錄像回放,卻見屏幕中,還活著錢世長正躺在**熟睡著。顧陽熙詢問一直在關注錄像的警員:“怎麽樣?發現什麽名堂沒有?”
“暫時還沒有。”警員回答。
顧陽熙把頭轉過來對著錢勇,問:“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很不解,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更合理的解釋,就是休息室的這個攝像頭……”
話說到這,錢勇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安的神色,顧陽熙再接再厲繼續問:“睡覺應該算作個人隱私,一般人都不希望在自己睡覺的時候有那麽多雙眼睛盯著自己看,當然,我說的是普通人,不過我想錢總也該屬於大多數,可他為什麽同意在睡覺的時候被人監視呢?就算是他之前收到了一封帶有威脅口氣的匿名信,也不至於就惶恐到如此程度。畢竟,錢總叱吒風雲那麽多年,膽子不可能這麽小,總之我想不通,現在,我很想聽聽你的回答。”
“這個……”錢勇一臉為難神色。
“怎麽?”顧陽熙目光一凜,立刻問,“你有什麽隱瞞警方嗎?”
“那倒不是,我隻是……”錢勇皺著眉頭吞吞吐吐,“隻是怕說出來你們會笑我,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麽去形容。”
“你怎麽想的就怎麽說,多古怪離奇的案子我都受理過,你放心,我會很客觀地對待你所提出的問題。”
“我哥是這麽對我說的,我隻能把原話告訴你們。”錢勇咽了一口吐沫。
“那也好。”
“我哥他說,他說當他睡著的時候,在他耳邊,有個什麽人總是在喊他的名字!”
顧陽熙不能理解錢勇的話,他盯著錢勇那張臉,但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在撒謊,就連坐在監視器對麵的警員聽到錢勇這樣說都肩膀一顫,似乎整個監控室一下子籠罩在了一種十分壓抑的氣氛之中。
“我說了,我也不知道。”錢勇一個勁兒地搖著頭。
“你的意思是不是再說,錢世長因為醉酒而產生了幻聽?”
“不不不!”錢勇揮著兩隻手,“不是因為醉酒產生幻聽,而是因為幻聽我哥才會大量飲酒,如果說他是為了麻醉自己,讓自己的感官失靈也不為過。”
“錢世長就是因為產生了幻聽,所以才變得疑神疑鬼,不敢離開休息室,因為你們是兄弟,所以他把話說給了你聽,你就在休息間屋頂上對著床鋪安裝了攝像頭,目的是拍到那個在他睡熟之後說話的……”
顧陽熙話到嘴邊沒有把那個字吐出來,因為他也不知道該說“人”還是說“鬼”。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資深刑警,這半輩子的刑警生涯他也遇到過很多離奇案件,但他始終不相信那些東西的存在。雖然有很多同事神乎其神地向他述說過無法破解的很多迷案,但隻要顧陽熙接手後,總會查找出一個合理又唯物的解釋。不知這一次,顧陽熙將要麵對的究竟是什麽?他那顆疲憊並且不平靜的心,一下子跳得更快了。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麽?”顧陽熙的突然發問嚇了錢勇一跳。
“啊?!您說什麽?”
“你肯定是看見了什麽,”顧陽熙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偏高,壓低了聲音又說道,“你在監視器裏看見了……因為你看見了什麽,所以才會一下子站起來,衝出監控室,乘上電梯去18樓,結果停電,你不幸被關在電梯間……”
“我……”錢勇的眼珠轉動著。
“如果你沒在監視器裏發現異常,你為什麽如此匆忙突然要上18樓,現在請你就這個問題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我……我也說不清楚。”錢勇低下頭,十幾秒鍾之後又抬起頭,說,“這樣吧,我把那段時間的監視錄像調出來,顧警官你自己看吧,因為我不知怎麽去形容。”
顧陽熙點頭表示同意,但心中的疑惑更濃了,錢勇走到監視器前麵,把屏幕上的進度條拖動到末尾的地方,錄像上開始顯示出接近警方到來時的時間段,那時距離第一次斷電已經沒有多長時間了,畫麵上的錢世長仰躺在**,沉睡正酣。
“錢總不是睡得挺踏實嗎?”顧陽熙略有些奇怪地問錢勇。
“別……別急,”錢勇大口地吞著口水,“還沒有開始,還沒……”話音未落,錢勇居然張大了嘴巴,那張臉更蒼白了,腦門的青筋都突顯出來。
“你怎麽了?”顧陽熙看著他的臉,錢勇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屏幕,似乎看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顧陽熙順著他的目光轉向監視器,可看了半天,無論是錢世長的床兩邊還是屋子的牆上,什麽怪異的東西也沒看見。於是,顧陽熙更加迷惑,轉頭接著問錢勇,“我怎麽什麽也沒看見,錢總不是睡得好好的嗎?”
因為畫麵的重點是被害人錢世長,所以顧陽熙和警員把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熟睡的錢世長身上,根本沒有人去專注床頭的屏風。
經由錢勇這麽一提醒,顧陽熙與眾警員把目光全部集中在那四扇屏風上,屏風上麵原本就有花花綠綠的人物圖案,也許由於監視器很小的緣故,雖然眾人都睜大眼睛集中精神,但仍舊沒有看出什麽異常來。
“有什麽啊?怎麽我還是看不出來?”一個警員下意識地說。
顧陽熙也十分不能理解,轉頭看向錢勇,錢勇咽了一口口水,把手放在鼠標上拖動屏幕上的進度條,他隻稍微拖動了一點點。隨著進度條的拖動,屏風上的圖案好像真的有了一點變化,似乎少了一些顏色。
錢勇放開手,讓錄像自動播放。果然,屏風的圖案有了變化,其中一扇屏風的一角逐漸出現了紅色,沒錯,多出了一小點長條形的紅色,很細微,假如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
“這是監視器的問題嗎?”顧陽熙問坐著的警員。
“絕對不是!”沒等警員回答,錢勇就提前說,“我們的設備都是最好最先進的,不存在色差問題。”
“你就是因為看見屏風上出現的這點紅色才起了疑心,從而離開監控室去18樓?”顧陽熙問。
“沒錯,”錢勇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顧隊,難道您不覺得奇怪嗎?”
“我很想聽你告訴我,這到底奇怪在哪裏?”
“不知您剛才在18樓有沒有注意屏風上的四幅圖畫呢?”
“是人物圖案,我隻注意到了這一層麵。”
“沒錯,是人物圖像,”錢勇解釋說,“那屏風有四扇,分別在四張帛絹上繪製了四個神仙,神仙的具體名字我不知道,隻知道是南方某少數民族供奉的四位掌管睡夢的神仙。”
“神仙?掌管睡夢的神仙?”
“據說,在臥室裏隻要掛上這四位神仙的畫像,就可以改善睡眠,抑製噩夢的造訪,反正賣給我屏風的商家就是這麽說的。”
“民間傳說而已,那又怎麽樣?”警員對迷信的東西不感興趣,他不屑地問。
“就在出現紅色斑點的那一扇屏風上,那個神仙畫像手裏握著一把尖刀。據傳說,人之所以會做噩夢,是因為夜間有鬼怪侵入了熟睡人的腦子,那把尖刀就是用來斬殺試圖侵入人腦的鬼怪,但那尖刀原來是白色的……”
“你的意思是說,白色的尖刀變紅了?”警員指著屏幕那一點紅色。
“沒錯,”錢勇又是點點頭,“不隻是變紅那麽簡單,這說明那把刀子見血了,意思就是,那扇屏風上畫著的神人顯靈了,斬殺了困擾我哥做噩夢的妖孽,所以刀子上的血很可能是一直困擾我哥的那個看不見的東西,你們懂我意思嗎?所以我才會緊張,企圖去18樓看個究竟。”
“不是我不講,而是沒法兒講……”
“這又是為什麽?”顧陽熙問。
“因為當我進入休息室時,不但發現了屍體,還看到那屏風上的刀子依舊還是白色,根本就沒有變紅,當時我還沒有下到監控室來看監視錄像,當然不敢胡言亂語誤導警方,我還以為是自己盯著監視器太久,看花了眼,沒想到不隻是我一個人看得見那點紅色,連你們警方的人也都看見了,這就說明我看見的不是幻覺,而是真實發生過……”
“那現在你陪我再去18樓看看,剛才我確實沒有把注意力過多地放在屏風上。”
顧陽熙從監控室出來,與一名警員帶著錢勇再次來到18樓,經過辦公室進入休息間,**的屍體已經被法醫抬走了,帶血的床鋪上也鋪著一張白布做掩蓋。
“顧隊,就是從右麵數第二扇屏風……”錢勇介紹到。
屏風靠著床頭立著,還沒有人移動過,顧陽熙走進床,俯身觀察四扇屏風,那上麵確實畫著四個麵目猙獰的、類似廟裏四大金剛的整身人物畫像,但畫風不像任何地區的壁畫,雖然顧陽熙不懂繪畫,但他也能看出人物造型不屬於中國主流文化。
大約每個人物高一米二左右,不但穿戴著盔甲,手裏還緊握或揮舞著各種法器,比如斧子、錘子一類的,第二扇帛絹上的人物正如錢勇所說,一隻手高舉,手裏緊握著一把尖刀,尖刀隻是用墨線勾勒出來,填塗了一種灰白色的顏料。
顧陽熙用手電筒照著尖刀看了十幾秒,也沒有看見尖刀變成紅色,於是他直起身,轉頭問錢勇:“剛才在監視器裏看見的就是這個地方變紅的嗎?”
“沒錯,就是這裏。”錢勇回答。
“這屏風始終就擺在這間屋子裏嗎?”顧陽熙問。
“這倒不是,屏風是最近新添置的擺設。”
“為什麽要添置這個屏風?”
“因為我哥說他最近總是頭疼,我琢磨著有可能是因為天氣逐漸涼了,這裏樓又很高,風也硬,從窗縫中鑽進涼風來,人睡著了就容易著涼,於是就買了四扇屏風擋在床和窗戶之間,這不就把涼風擋住了嗎。”
“那為什麽要選擇有這種張牙舞爪圖案的?”
“說起來很偶然,那天我去古玩市場,街邊一家店就有個人賣屏風,他告訴我這屏風有抑製噩夢改善睡眠的作用,所以我就買下來,就這麽簡單。買來之後,我哥也挺喜歡的,因為他一直都說最近一段時間總是噩夢纏身,半夜還會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既然屏風有驅邪避凶的作用,於是他沒有反對就擺在了這裏。”
這個時候,一個警員走進來,手裏拿著一張彩色打印紙,顧陽熙接過來一看,正是監視錄像放大後打印出來的局部照片,拿著照片與屏風進行比對,雖然模糊,但還是可以分辨出,照片上的刀子確實變紅了。
“顧隊,”錢勇看了看天花板的攝像頭,“您聽沒聽說,用鏡頭可以拍出人眼看不到的東西?”
“這我可不知道,但我想把這四扇屏風帶到局裏進一步檢查,你不反對吧?”
“沒問題,您請便。”錢勇點點頭,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