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安局,顧陽熙又把自己關進辦公室的隔間裏思考問題。他想:一個戴著茶色太陽鏡、蓄著小胡須的年輕男子,從外形上,倒是很像滑旱冰的那個劫匪,這個人會不會就是牛大姐口中的那個有特異功能的騙子呢?皮包的再次出現加上神秘男子所做的一切又有何目的?真的全是衝著自己百分之百的破案率來的嗎?這個煞星到底是誰?
顧陽熙閉上眼睛,他很累了,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感覺自己好像一個提線木偶,後麵有個看不見的人在幕後提著線,而他卻在前台表演,身不由己卻又心力交瘁。
門外傳來敲門聲,顧陽熙低聲答應的同時直起了身子,寧晨推門走進來,手裏托著一隻扁扁的灰色紙盒,她說:“顧隊,傳達室送來的快遞,說是給您的。”
“給我的快遞?裏麵是什麽東西?”顧陽熙接過紙盒晃了晃,拿起筆筒裏的裁紙刀,割斷封條,從盒子裏麵掉出了一盤黑色DV磁帶,“這什麽意思?”他一麵說,一麵翻著紙盒尋找寄件人信息,可惜沒找到任何線索。
多媒體室,一台微型DV機與一台平板電視相連,顧陽熙與幾個警員或坐或站,但每個人的眼睛都緊緊盯著電視機屏幕。當寧晨按下播放鍵時,屏幕裏出現了十分晃動的鏡頭——
似乎能聽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加之鏡頭拍攝的視平線很低,不難推測,這很可能是把DV機偷偷放在手提包裏拍攝出來的。
畫麵由模糊到清晰,應該是從暗處走到了明處造成的,這時,鏡頭停下來,似乎被桌子一類的東西擋住了,但音響裏傳出了兩個男人的聲音。聲音很怪,應該是被後期處理過,雖然怪,但好在還是能聽明白說話的內容。
“你好,我想找周寅生周先生。”
“您有預約嗎?”
“沒有。”
“對不起,周先生休息了,您最好……”
“請你把這張紙條交給周先生,我想,他看了之後會見我的。”
“這個……”男人猶豫了一下,說道,“那好吧,您稍等。”
安靜了1分37秒,畫麵隻是微微在晃動,這是由於錄像的人在呼吸的緣故。
“周先生答應了,您可以進去了,但最多不要超過半個鍾頭。”
“好的,謝謝。”
鏡頭開始晃動起來,能看見前麵有一雙腳在動,而提著DV機的人跟在引路的人後麵,一扇門被拉開的同時,電視畫麵變成了藍屏。
在座的所有警員都知道這一段錄像代表著什麽,視頻裏的“周先生”正是今日淩晨墜樓身亡的周寅生,兩個男聲一個是周算子的助手孫壽,另一個則是那個深夜拜訪的神秘男子。
顧陽熙與大夥兒正在屏息凝神關注著電視畫麵,突然出現的藍屏令每個人心裏都一驚,但還沒來得及發問,畫麵一閃之後,鏡頭切換到了另一個場景。
畫麵裏出現了一個50多歲的男人,穿著絳紫色綢緞睡衣,戴著一副金邊眼鏡,頭發有些灰白,雙眼略微眯著,似乎正在看手裏的一張字條,想來,這個老者就是周寅生。
周寅生雙手摸索著紙條,看得並不仔細,因為紙條上的內容早已了然於胸,他之所以低頭看,隻是為了給接下來的發問找到一個借口。
周寅生:“年輕人,我不太明白你來此處的用意。”
神秘男子:“我不相信你會算卦,更不相信你可以預測未來。”
年輕男子的聲音比周寅生的聲音略高,這是因為他距離DV機近的原因,就畫麵的視角可以看出,DV機和提包一起被擺放在了書房裏的條桌上。
周寅生:“如果你信我,我們就有談的必要,如果不信,你為何還要到我這裏來?”
神秘男子:“我覺得你不配‘周算子’這一稱號,因為你本來就是一個騙子,一個不學無術的騙子。”
周寅生輕輕地笑了笑,這種抨擊,他活了這半輩子也許已經聽得太多,早已能夠淡然處之。
周寅生:“騙子也好,神算也罷,既然你不信我,那就請回……”
神秘男子:“我先給你看一些東西吧。”
年輕人頓了頓,好像是從提包裏拿出了一個什麽小東西,因為鏡頭又開始微微晃動,隨著東西拿出來展現在了周寅生麵前,周寅生的那張老臉立時驚愕了,他的一對瞳孔瞬間放大,這說明,男子出示的物品令周寅生十分感興趣。
神秘男子:“我們賭一把,不,不能叫作賭,也就算是個小遊戲吧,玩兒玩兒而已,假如你猜對了,我手裏的東西就全部歸你……”
周寅生的語氣透著貪婪:“真的?!”
神秘男子:“這些東西在我手裏不會發揮出任何價值,它們隻是些燙手的山芋,你要是贏了我一局,這些東西全給你也無所謂。”
“那……”周寅生好一陣盤算,“那要是……輸了呢?”
“別緊張,”年輕人嘿嘿地笑了兩聲,“輸了你就得聽我講一個故事。”
“故……故事?”周寅生深深吸著氣,“什麽故事?!”
“不太長,也就幾句話吧,”年輕人似乎挪動了一下身體,讓自己更舒服一些,“怎麽樣,敢不敢跟我玩兒這個小遊戲?”
周寅生:“到底是什麽遊戲?”
片刻之後,音響裏傳出細微的摩擦聲,年輕男子應該是從身上的衣服口袋中抽出了什麽,接著,畫麵裏出現一隻手,五指修長,拇指食指和中指捏著三張撲克牌,他把撲克牌對著周寅生晃動了一下。
周寅生問:“這是什麽意思?”
神秘男子:“我手裏有三張撲克牌,分別是一張梅花J,一張方片Q和一張紅桃K,我把三張紙牌放在桌麵上,給你十次機會,假如你能猜對哪怕一次,那麽,我就輸了,那些東西就全歸你。”
周寅生:“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神秘男子:“我說過,這些東西在我手裏一文不值。”
周寅生:“那……我們可不可以先試一次,因為你說的規則,我不是很理解。”
神秘男子:“可以。”
屏幕裏又伸出了一隻同樣修長的手,這隻手的中指上戴著一枚形狀古怪的白銀戒指,接著,兩隻手開始慢慢地把三張紙牌變換位置,但牌麵始終對著周寅生。
三張撲克牌在那雙手裏看起來很生疏,也許這是神秘男子故意為之,當雙手停下時,男子還故意抬起手示意給周寅生看,似乎暗示他把三張牌的位置記清楚,而後他用同樣慢的速度把牌扣過來,雙手突然一鬆,三張牌就背朝上落在了桌麵上。
看到這裏,在座的警員都認為,以這樣慢的速度,不會記不住牌的位置,猜對其中一張牌不可能有多難,而且那雙手的動作也很慢很清晰,看不出耍了什麽花樣。
神秘男子:“這三張牌麵對著你,我並不知道哪張是哪張,不過你肯定會看得很清楚。好了,現在你說出一張牌,然後把牌翻過來,如果與你說的相符,那麽就算你贏了。”
周寅生那貪婪的眼神更勝了:“難道就這麽簡單?!”
神秘男子:“也許吧,你可以試著猜一猜。”
“我猜……”周寅生伸出一根手指,“中間這張,是紅桃K!”
“好,那麽讓我翻開來看一看。”男子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中間一張牌將之翻過來,果然是紅桃K,“嗬嗬,恭喜你猜對了,其實,其實就是這麽簡單!”
“那我們現在就正式開始吧!”周寅生有些摩拳擦掌了。
“好的,不過也許下一次你就沒那麽走運了。”男子一張張收起撲克牌,雙手以同樣慢的速度交換著三張牌,然後一鬆手,三張牌平平地落在桌麵上。
“好了,看清楚了嗎,你共有十次機會,如果十次你都沒能猜中,那麽就算你輸了!”
“我知道,這一次我就能猜中,現在可以猜了嗎?”周寅生激動地問。
“這是第一次,請吧……”
“還是中間這張,是梅花J,”周寅生貪婪地笑笑,“沒錯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隨著紙牌慢慢翻過來,周寅生的臉上漸漸地錯愕起來,很快他搖著頭說:“不可能,怎麽會呢,我明明看見……”
紙牌被翻轉過來落在桌麵上,那是一張方片Q。接連又三次,周寅生都沒選中,不僅是周寅生驚愕,連在場觀看視頻的警員也十分不理解。
“眼見未必為實,”神秘男子收起三張牌,繼續在手裏交換著,“別急別急,你還有六次機會,我提示你一下,你不能光用眼睛去看我手裏的牌,你要用心去計算,你知道我為什麽來找你嗎,因為你是神算子嗎,這是你擅長的領域同時也是你的職業,你要運用你的技巧或者說特異功能來看清我手裏的牌,這回你明白我什麽意思了吧。”
說話間,三張牌又落在桌麵上,周寅生的臉嚴肅起來,他閉著眼睛,右手舉在胸前,拇指迅速地掐動四根手指,嘴唇微動,似乎在心裏默念著什麽,然後他猛地睜開眼睛,指著最左邊的一張牌說:“紅桃K,一定是紅桃K!”
“想好了嗎?”
“不會有錯的,我能算出來的……”話音未落,周寅生就驚呼出了聲,“怎麽……會是這樣!不可能,不可能的!”
“不要著急,還有一半的機會了。”
神秘男子把三張牌一一翻起來,確實還是原來那三張牌——紅桃K,方片J,梅花Q,並沒有缺少一張或者有兩張相同的,他耐心地對周寅生說,“要摒除雜念,用心去算,懂了嗎?神算子!”
三張牌分別落下去,這一次,有兩張牌重疊在了一起,周寅生伸出右手把手心按在一張牌上,他閉著眼睛,眼珠卻在眼皮下滾動著,假如畫麵裏周算子不是騙子的話,他很可能在運用一種“天眼通”的獨門氣功。
神秘男子也許覺得周寅生的動作好笑,便揶揄道:“這樣做你真能感覺出什麽來嗎?”
周寅生很肯定地說:“我感受到了,紅桃K就在這張牌的下麵,這一次你輸定了。”
“哦,說實話,我真的很希望你能贏!”說著,男子翻開了被覆蓋著牌,不是紅桃K而是梅花Q。
周寅生的雙手捂在臉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寬大額頭上的一撮頭發都滑落下來,看起來有點狼狽不堪。
“還有四次機會哦,”男子擺弄撲克牌的速度越來越慢,“看好、想好、算好了之後再說。嗬嗬,我很想輸一把,真的!”
“這張,梅花J,不會錯的!”周寅生搓著手。
“很遺憾,你又猜錯了!”
“這一張……梅花K!”
“對不起,我沒有梅花K,周先生。”
“黑桃K,不不不,紅桃,反正是K,你快翻開來看看!”
“嗬嗬,可惜不是K,還有兩次機會,周先生,你要不要先休息片刻?”
“不……不用,你繼續,快……”
周寅生的呼吸很急促,他的眼睛盯著男子手裏的一張紙牌左右移動著,牌又緩慢落在桌麵上,周寅生的手指重重地戳在那一張撲克牌上,“紅桃K,必須是紅桃K!”
“我也覺得應該是紅桃K,”牌被翻過來,男子憋不住笑出聲,“很可惜,它不是,嗬嗬,最後一次機會嘍,”男子的一隻手把茶杯朝周寅生麵前推了推,“周先生,喝口水吧,你的臉色很不好,要平心靜氣啊,嗬嗬……”
周寅生真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茶水顯然已經涼了,他喝嗆了,茶水噴在了一張紙牌背麵,周寅生揚起眉毛掃了一眼對麵的男子,那男子似乎並未有任何察覺,周寅生的嘴角很輕微地露出一點點狡詐的笑意,但很快便恢複平靜。
“最後一次了,你快點兒洗牌吧。”周寅生故意催促道。
很快,三張撲克牌再一次落在桌麵上,周寅生死死盯著濺上茶漬的那張紅桃K,他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額頭上都滲出了一層汗珠。
“中間的一張,是……是紅桃……紅桃K……”周寅生盯著男子的眼睛,似乎故意在擾亂他的思維。
“你確定?”男子的聲音很隨意,“這可是最後一次,猜不中,你就得認輸!”
“猜不中我當然認輸,不過……”周寅生的眼球轉動了一圈,“這一次可不可以讓我親手翻牌?”
“呃……”男子似乎有些猶豫。
“怎麽?”周寅生的嘴角**一下,“難道你在翻牌的時候做了手腳?”
“嗬嗬,也許吧,”男子一邊說,雙手手心朝上舉向天空,這是當一個人充滿自信才會擺出的姿勢,“要是我來翻牌,也許你還有一點點勝算,假如你來翻,那麽肯定必輸無疑!”
“我可不那麽認為,”周寅生幹笑著,“假如我翻牌正確,那麽算我贏嗎?”
“當然。”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周寅生站了起來,他的頭被畫麵割去了,隻能看見他的雙手在反複揉搓著,那是因為手心裏布滿濕膩膩冷汗的緣故。他深吸一口氣,果斷地伸出右手,慢慢在每一張牌上劃過,而後停留在那張染有茶漬的紙牌上。
周寅生很聰明,他還故意用兩根指頭擋住茶漬,而後哆哆嗦嗦地把牌掀起來,由於俯下身子,他的臉再次出現在屏幕裏。突然,他的眼睛瞬間睜大了,接著不可思議地搖著頭,他握著那張染有茶漬的牌重重跌坐在太師椅裏,嘴唇哆嗦著隻是重複著三個字: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手抖得越來越厲害,以至於紙牌從周寅生的指尖滑落到桌麵上,在座的警員全部探身緊盯著那張牌,牌麵翻轉著落在桌麵上,每個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因為,那張牌麵分明就是一張沒有任何圖案的白板紙!
“周先生,你輸了。”男子把三張紙牌收起來,“怎麽樣,現在是不是要聽一聽我的那個故事?”
“什麽……什麽故事?!”周寅生很是驚恐地反問道。
“你過來,”男子朝周寅生勾勾手指頭,“這個故事挺私密的,我想你也不願意讓我大聲把它宣揚出去。”周寅生雙手握住桌沿,把頭探過來,絳紫色的衣服遮擋住了三分之二的鏡頭,這時,音響裏傳出了耳語聲,雖然寧晨按住遙控器把音量調到最大,但還是聽不出他到底說了些什麽。
耳語大約持續了兩分鍾,神秘男子起身離去的同時,也提走了放在桌上的提包,於是,鏡頭又開始搖晃起來,但沒有維持很久,十幾秒鍾之後,電視上就再沒有圖像信息了。
“他對周寅生說了什麽?”一個大嗓門的警員喊出聲,驚得所有沉思的人一哆嗦。
“我們所掌握的周寅生的資料有多少?”顧陽熙環顧四周,低聲問。
“顧隊,您的意思是……”寧晨用遙控器關閉電源,坐下來對顧陽熙說,“周算子這個人也許並不像表麵那樣僅僅會算命,在他背後也許還藏著某些秘密,或者說,神秘男子對周寅生的耳語真正揭穿了周算子多年隱藏在心底的那些秘密,所以他就承受不了,就……”
“嗯。”顧陽熙點點頭,“周算子在社會上應該算是一個邊緣人物,這樣的人,他的背景來曆什麽的,似乎都很神秘,既然他現在已經死了,接下來我們要騰出一部分精力仔細查一查,看看這個算命先生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大秘密!”
“沒問題。”寧晨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