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好事壞事

到了年末,京城裏到處張燈結彩,熱鬧非凡,處處透著喜慶。崇安侯府也是人來人往,事情不斷。

年三十,劉氏和林晚一大早就開始吩咐逸梅院眾人收拾了院子,又命人將各色年貨搬了進來,又有院裏婆子並外頭掌櫃等來回事,母女兩個從早上一直忙到了大中午。

剛用了午飯,魏嬤嬤便喜笑顏開的進來朝劉氏行了禮。“太太,王家五郎來了,說是送年禮。”

劉氏喜不自勝,笑著看了眼林晚,忙吩咐道:“快請。”

林晚暗歎一聲,也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

王爍遣人將一車子年貨送了進來,因年底各家都忙,王家事情也多,略坐了坐便要告辭,劉氏心知王家事多,也不多留,笑眯眯地朝林晚囑咐道:“晚姐兒送你王家五哥出去吧。”

林晚錯愕地看向劉氏,隨即目光轉向眼睛發亮的王爍,苦笑道:“王五哥請……”

王爍忙朝劉氏作揖行禮,餘光瞟著林晚,臉上的笑容都要飛起來,一路心情極好地往二門出去。

走了幾步路,丫鬟婆子們早就散了開去,隻遠遠地跟著兩人。王爍慢吞吞地挪著步子,視線掃過林晚略帶糾結的臉,心裏漸漸被一絲柔軟纏繞。

眼看二門口就在眼前,王爍心底歎了口氣,目光灼然地看著林晚,聲音平靜而果斷地說道:“外頭那些流言,你不必擔心。”頓了頓,又不自覺地上前一步,挨近了林晚,心裏漸漸被滿滿的溫軟覆蓋,語氣輕柔愛憐地低聲道,“阿晚。你放心,我……”

“王五哥!”林晚被王爍看得麵紅耳赤,急得後退一步打斷了王爍的話,“你快些走吧。”林晚腦子裏亂成一團,口不擇言地催促著王爍。

王爍愣了一瞬,隨即笑了出聲,盯著林晚泛紅的臉頰看了半晌,心裏軟軟癢癢的隻想上前輕輕握住她的手。她是他未來的妻子,一想到此,王爍心裏就軟成了一團。

林晚被王爍看得惱火。煩躁心急中伸手推了王爍一把,紅著臉氣恨道:“你走吧,我回去了。”說罷也不管王爍。直接提著裙子跑進了院子。

王爍視線追著林晚的背影一直掠過了垂花門,良久才看著自己的胳膊,輕輕笑了出聲,心情暢快地出了二門。

逸梅院西北角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裏,盧俊昭隱在高大粗壯的樹枝下。捏緊了拳頭,臉色發青咬著牙滿眼淩厲憤恨地盯著王爍的背影看了半晌。隱在暗處的周川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家主子爺,隨即醒過神來大驚失色,差點就從樹枝上掉了下去,爺這眼神就跟看見北燕韃子似的,這不正常啊!

林晚失神地在院子裏漫無目的地亂竄。等臉上的熱度消了,腦子也漸漸清晰起來。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王爍就那麽直白地對著她說這些話。

他說外頭的流言不用她擔心,他這是在承諾。是在護著她。林晚心裏有些酸澀。說不感動是假的,可那樣的情意她卻不敢要。

“怎麽樣?”大廳內,劉氏丟了賬冊,忙朝進門的魏嬤嬤問道。

“王家五郎眼睛都沒離過姑娘,不過倒也守禮。”魏嬤嬤掩嘴笑出了聲。語氣裏帶著些欣慰打趣。“姑娘那模樣,看著似有些害羞了。”

劉氏一手拍在桌上。長長地舒了口氣,笑著朝魏嬤嬤感歎道:“就該這樣才好。”

魏嬤嬤笑著點了點頭。

林晚一下午都有些走神,劉氏看著也隻是笑而不語,女兒的親事,還得她自己說了願意才好。傍晚,天剛擦黑,逸梅院裏眾人忙成一團, 守門的婆子卻意外的接了慈壽寺的帖子遞了進來。

劉氏聽了稟報,心裏詫異萬分,又有些擔憂,忙看了帖子,又細細問了守門的婆子。聽說慈壽寺來的小沙彌還在門外等著,劉氏便讓婆子將人請了進來,這一瞧,劉氏心裏又懸了起來。這哪是小沙彌啊!分明是個中年僧人。看僧衣打扮,相貌氣度,十有八九還是寺裏有法號的僧人。

劉氏忙迎了上去,雙手合十行了禮。“有勞師父跑一趟,不知大師何時要見小女。”

中年僧人笑著朝劉氏行了禮。“大師隻讓小僧帶句話,說讓女施主明天去寺裏上柱香便好。”

劉氏忙不迭地點頭應了,又吩咐丫頭婆子準備齋飯,中年僧人見狀笑著朝劉氏施禮道:“施主不必麻煩,小僧今兒出來得晚,也該回去了,大師還等著小僧的回話。”

劉氏隻得恭敬地將中年僧人送了出去,心裏卻是七上八下的,又讓人去叫了林晚。

“他不是外出訪客了嗎?這會兒回來了?”林晚聽了劉氏的話,心裏錯愕的同時又有些諷刺。那老和尚前頭不見人,如今大過年的又打發人來叫她,他吃飽了撐的吧!

“興許是真出去訪客了。”劉氏捏著林晚的鼻子數落道,“大師是世外高人,有大智慧,你外婆都說他看得透世事。你也尊敬些!”

說罷,看林晚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劉氏揉著眉角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勸道:“大師跟平常人不同,眼界不一樣,看得自然也更寬更遠。更何況大師今年七十多了,便是看在老人家的麵上,你也該敬著些!”

林晚點了點頭,歎著氣笑道:“母親教訓得是,我知道了,日後對大師要敬著。”

劉氏滿意地替林晚攏了攏頭發,想起王爍看林晚的模樣,一時間又是感概又是擔憂。

天辰二十四年,大年初一,崇安侯府天不亮就熱鬧了起來。林晚跟在劉氏身邊,由大伯崇安侯林致遠領著祭了祖,上完香,一通忙下來天已經亮了。

劉氏早遣人跟馮夫人說了今兒要去慈壽寺上香的事,心裏又惦記著,剛祭完組便吩咐婆子備好馬車,帶著林晚往慈壽寺去了。

十二月下了兩場大雪,又逢著過年,路上根本看不見人影,到了慈壽寺也是一片寂靜。劉氏和林晚在門口下了車,由了空迎了進去,彼此見麵問了好,了空讓人備了香。劉氏領著林晚,滿肚子焦急疑惑地拜了菩薩,這才朝了空笑道:“不知大師可在?”

了空臉上一如既往地裝滿了笑容,點著頭應道:“兩位施主請隨貧僧來。”

“我也去?”劉氏詫異地瞥了林晚一眼。

“自然。”了空笑了笑,也不多說,雙手合掌施禮,示意劉氏和林晚先走。

了空一路將林晚母女引進了禪房,這才扣了扣門,待中年僧人接了出來,了空便笑著掩門退下了。

“來了,坐吧。”寂悟指了指對麵的炕幾,朝林晚笑道。林晚先行禮問了好,這才脫了鞋子往炕上坐去,劉氏皺眉看著林晚,又瞥了眼寂悟,猶豫了片刻,這才略略挨著炕幾,在林晚身邊坐了,心裏卻直打鼓。

寂悟也不管劉氏,讓中年僧人上了茶,擺好棋盤,朝林晚笑道:“上次那盤棋不好,今兒再下一盤吧。”

林晚狐疑古怪地看著寂悟,隨即想到劉氏的話,隻得撇了撇嘴點頭應道:“請大師指點。”

劉氏茫然地盯著棋盤,心裏疑惑更甚,卻又不得開口,隻能滿心煩亂地幹坐著。

兩人一下便下了大半個時辰。

寂悟看著棋盤朝林晚點了點頭。“比上次好些。”說罷又將目光移向劉氏,鮮見地說了句大白話:“小施主命格奇貴,隻是,親事不宜早定。”

劉氏見寂悟看過來便正襟危坐,聽了這話卻是陡然一驚,隨即喜憂參半,忙謝了寂悟。

“多謝大師指點,隻是小女這親事……”劉氏頓了頓,有些為難地問道,“到底要何時才好?”

“時機未到,且耐心等候。”寂悟說完這話就不啃聲了,讓中年僧人收了棋盤,便是有幾分謝客的意思。劉氏見狀忙起身要告辭,林晚皺眉看了寂悟一眼,朝劉氏低聲道:“母親先走,我想跟大師說幾句話。”

劉氏看了眼寂悟,又看了林晚眼裏的堅決,隻得先告辭出去。

“大師能看清楚我的命格?”劉氏一走,林晚便斂了笑容,皺著眉滿臉狐疑而輕視,朝寂悟問道。

寂悟笑著看向林晚,眼神清亮而有神。“雙生之命,我看不清。”

林晚驚詫萬分,心跳陡然加快,看向寂悟的目光惶恐中帶著驚異。

寂悟卻隻沉默地品著茶,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似乎根本沒注意到林晚眼裏的駭然。

林晚壓下心裏的驚濤駭浪,盯著寂悟半晌,才鬆了口氣,遲疑地問道:“大師能看懂這天下事?”

“連你我都看不清,何能看懂天下事?”寂悟笑得柔和,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處,卻並不顯得老態龍鍾,反而多了幾分歲月沉澱的睿智。“看得清也好,看不懂也罷,凡事順其自然便好。”

“可大師說了那樣的話,這還叫順其自然嗎?”林晚有些鬱悶地頂了一句。

寂悟盯著林晚看了半晌,突然笑出聲來:“嗯,你說的對,是我入障了。人都是如此,心裏想得太多,反而失了事物的本真。”

林晚張了張嘴,卻無可辯駁,隻得告辭退出了屋。

寂悟看著林晚的身影輕輕歎了口氣,他這人情,也算是還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