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人算不如天算(上)

葛三娘緊緊地跟在林晚身後,滿臉警惕地盯著那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不以為意,反而朝葛三娘拱了拱手,輕聲笑道:“這位大夫倒是好身手。”

“她姓葛。”林晚笑著插了一句,手指飛快地握攏起來,目光卻仍舊平靜而溫和地看著中年男子。“先生怎麽稱呼?”

中年男子眉頭微微動了動,又細細地看了林晚一眼,方才拱手笑道:“在下姓宗。”

“原來是宗先生。”林晚輕輕點了點頭,忽而頓住腳步,臉上笑意彌漫,嘴角彎彎的,聲音輕柔中帶了幾分好奇,“你是相府上的人?你們相爺呢?沒來?”

宗先生詫異地挑了挑眉頭,隨即恍然失笑,卻並不應林晚的話,隻目光裏帶了幾分欣賞跟打量。

林晚目光瑩亮中透著狡黠,淡淡地瞟了宗先生一眼,輕輕歎了口氣,也不再多問,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鬆開,一個極小的瓶子悄無聲息地滑入了袖中。

“還請宗先生派人到前院去傳個話,也免得我那幾個丫頭嬤嬤們擔心。”林晚往前院望了一眼,餘光看著越來越紅的天際,臉上笑意溫和,聲音也十分鎮靜。

宗先生笑了笑,朝身邊的黑衣人點了點頭,其中一個黑衣人飛快地掠過後院,跳過牆頭落入了正院中。

正院裏刀光劍影在月色下依舊泛著冷意。周明身上濺了一身的血跡。眸中冰寒一片,目光冷得讓人膽顫,握著劍的手利落地揮著劍,出劍即見血。

其他人也是一身血跡,出手的動作明顯有些慢了,身子似脫力了一般。漸漸使不出力。明顯不敵黑衣人。

就連後來從東院急匆匆趕過來的十幾人也漸漸落了下風。

雙方正纏鬥間,後院牆頭掠過來的黑衣人目光冷冷地瞥了周明一眼,朝周圍的黑衣人打了個手勢,盯著周明讓人發顫地眸子沉聲道:“得手了,撤!”隨後又跳上牆頭,往後院而去。

周明盯著那黑衣人的背影,眸中漫上了一層血紅。手裏的劍滴答滴答地滴著還未幹涸的血跡,手指用力,骨節突出,卻冷冷地看著黑衣人撤走,隨後突然暴起,兩步掠到耳房門前,一腳踹開了門。冷著臉喝道:“夫人呢?”

先前那黑衣人的話。屋子裏的人聽得一清二楚。曹嬤嬤這會兒麵色慘白,眼珠子突出,雙唇顫抖著,張了張口,將胸口的顫栗壓了下去,勉強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話來:“夫人跟……三娘。從後院走了……”一句話說完,曹嬤嬤突然似脫了力一般。頹然地倒在地上,雙手捂著眼睛,眼眶一個勁兒地發酸,卻是半滴眼淚都流不出來,隻失了魂兒一般。

邢嬤嬤這會兒也是麵無人色,看了眼周明又看了眼一臉煞白的秋梓等人,突然暴起一股力,將曹嬤嬤從地上拉了起來,深吸了口氣,冷聲喝道:“都別慌!夫人向來冷靜聰慧,又有三娘跟著,必定沒事!夫人是有福之人!”

邢嬤嬤掃了屋裏人一圈,目光陰沉而冷厲,心裏卻是砰砰直跳,腦子裏一陣煩亂不安,卻拚命壓下心頭的煩躁,又吸了口氣……這樣的陣仗,她年輕時又不是沒見過,夫人說得對,不能慌!當年王妃也說過這話!

曹嬤嬤被邢嬤嬤這話震得猛地醒過了神,雙手死死地抓著邢嬤嬤的胳膊,深吸了口氣,臉上一肅,突然嚴厲了起來,點著秋梓幾人吩咐道:“邢嬤嬤說得對,這會兒慌不得!”

秋梓幾個連連點頭。連翹滿臉煞白,肩膀還在顫抖,就差哭出來了,被曹嬤嬤一瞪,又將哭聲吐回了肚子裏,

“大爺呢?”邢嬤嬤拍了拍曹嬤嬤的手,又將目光轉向了一身血跡滿臉冰寒的周明。這一看過去,門口早沒了人影,隻看得見院子裏幾個護衛勉強站著,都是一身血跡。

“得讓大爺拿個主意!”邢嬤嬤倒吸了口涼氣,將先前葛三娘給的小瓷瓶攥在了手裏,顫顫巍巍地拿了出去,塞給了其中一人,隨後又猛地往院子外頭奔。

剛走垂花門,邢嬤嬤猛地頓住了腳步,抬頭看了眼來人,頓時失聲道:“大爺——”這一喊,身上的力氣仿佛用盡了一般。看著盧俊卿蒼白陰冷的臉色,邢嬤嬤隻覺得心頭又空又冷,手扶著牆頭站了起來,顫抖著身子道,“夫人……”

邢嬤嬤的聲音未落,盧俊卿猛地變了臉色,先前還有些蒼白的臉這會兒更是嚇人,眼裏滲著一層死寂,突然一把推開邢嬤嬤,跨過垂花門,目光在滿院狼藉的地上看了一圈,冷喝道:“夫人呢?”

“爺,小的們失職……”其中一個護衛支撐著跪了起來,滿臉愧色,聲音裏也帶了些苦意,“夫人……”

盧俊卿額上青筋暴起,臉上又陰沉了一分,突然抬起一腳踹開地上躺著的黑衣人,深吸了口氣,眼裏的透著股死一般的平靜,扭頭盯著邢嬤嬤問道:“夫人到底如何了?”

邢嬤嬤忙顫抖著聲音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盧俊卿陰沉著臉聽了邢嬤嬤的話,又跟著問了一句:“後院可有打鬥聲?”

邢嬤嬤愣了一瞬,又忙搖了搖頭。

盧俊卿手指握成拳深吸了口氣,抬頭看著遠處被火光映得紅彤彤的夜空,臉上的陰沉一點一點散了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讓人心寒膽顫的平靜。

曹嬤嬤跟秋梓幾人也奔到了院子裏,曹嬤嬤看著盧俊卿的臉色,直接往血跡染紅了的地上跪了下去,“二少夫人年紀輕,沒經過事兒,還請大爺多費心。”說著又往地上磕了個頭。

幾個丫頭也跟在曹嬤嬤身後無聲無息地磕著頭。

幾個丫頭剛直起身子。一身血跡的周明皺著眉頭直接從牆頭掠了過來,朝盧俊卿冷聲道:“夫人留了信,去北邊接人。”

周明的聲音低沉中透著股寒氣,眉頭皺起,帶了些疑惑。夫人向來主意多,留這麽一句話。肯定有深意。夫人常說他腦子笨。那就必定不是給他看得,是給世子爺看的!

盧俊卿麵容沉靜地看著遠處的夜空,眼裏漸漸漾起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光來,隨後輕輕歎了口氣,苦笑道:“這丫頭,膽子也太大了!”

北邊,草原八部湊不出這麽多身手敏捷的暗衛。這時候來襲的隻能是北燕人。尉遲敬德得守著天河城,必定不能夜襲。那就隻能是其他人!宇文竟,沒這份算計,也沒這勢力。那就是北燕朝中之人了。

北燕皇帝會派誰來夜襲渭源城?能把這些暗衛交給誰?這麽一想,也就那三四個人了。

盧俊卿慢慢吐了口氣,臉上重又恢複了平靜,朝身後的中年男子吩咐道:“你帶人去府衙。讓何展鵬直接帶人去西北門。”說著又轉向周明。“走吧,去找那丫頭!”

周明嗯了一聲,仍舊穿著那一身血跡模糊的衣裳,帶著盧俊卿繞過牆頭出了院子,兩人騎著馬一路往北而去。

北榮院裏這會兒又恢複了一片沉寂,先前主院裏的打鬥聲仿佛是人的錯覺一般。轉瞬即逝。外頭院子裏,長壽裹著件棉襖。打著哈欠跌了進來。剛咦了一聲,口張到一半又猛地瞪大了眼睛,眼裏一片驚恐駭然地瞪著院子裏滿地的血跡跟橫七豎八的死人,麵色刷的一下白了,顫抖著手跳起來喊了一聲“夫人”。

“閉嘴!”站在陰影處的玉竹橫掃了長壽一眼,臉上仍舊是一片煞白,隻瞪著長壽的眼睛卻讓人膽寒。

長壽猛地將喉嚨裏的驚呼咽了回去,手腳顫抖著指著滿地狼藉的院子,卻是半響沒說出話來。

“別愣著了!這院子得趕緊清理幹淨!”邢嬤嬤同曹嬤嬤彼此扶著站穩了,勉強穩了穩心神,朝幾人吩咐道,“夫人愛幹淨,見不得這些!”

一群人懸著心,無聲無息地將血跡斑斑的院子慢慢清理了。

北榮院後頭的巷子裏,林晚被宗先生恭敬地請上了一輛半舊不新的馬車,葛三娘卻被宗先生客氣地請上了另一輛馬車,由兩個黑衣人一左一右看了起來。

“我的大夫呢?”林晚一手撩開車簾子,笑眯眯地盯著宗先生問了一句。

“夫人放心,葛大夫在後頭跟著。”宗先生麵色溫和地笑了笑,恭敬地拱手道,“馬車簡陋,還請夫人委屈片刻。”

林晚眉頭微微動了動,眼裏笑意清淺,讓人看不出情緒來,也不理會宗先生的話,直接放下了簾子。

宗先生親自駕著馬車,慢慢駛出了巷子,沿著僻靜的小道往西北門而去,後頭的黑衣人飛快地閃入昏暗的巷子裏,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子時中,徐錄文怒氣衝衝地帶著人迫近了渭源城西北門,竟是直接就衝著城門而來。

宇文竟看著前方跳動的火把,吸了口氣,估摸著這一行人的數目,隨後嗤笑一聲,目光陰鷙地看了眼宗政文淵。心頭冷笑,宗政文淵想獨占頭功,天底下可沒這麽便宜的事!

想著也不等一臉冷寂的宗政文淵發話,直接將手裏的火把點燃,一聲令下,讓隱在曠野各處的騎兵直接朝著徐錄文的人馬殺了過去。

那火光一燃起,宗政文淵猛地變了臉色,眼看著徐錄文暴喝一聲勒住韁繩,隨後用力揮動著手裏的火把,兩方人馬迅速廝殺了起來。

宗政文淵冷著臉,心頭火氣翻湧,還未還得及斥責,餘光便瞥見天河城外北燕軍營的方向突然亮起了無數火光。宗政文淵的臉色瞬間沉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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