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魂飛魄散(四)

祁穆沒有心思去管戚卜陽的想法,他考慮了很久,終於抬頭,對張老頭說:“能不能...把我的魂魄分給他?”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戚卜陽最先出聲,“你瘋了?!”

“沒有。”祁穆平靜地否認,他直視著老頭,眼神堅定,“我把一魄分給他,這樣也許就能修複了。”

張老頭沒有說話,摸著他的山羊胡子,半晌,才道:“分離魂魄是相當冒險的事,一不小心,很可能抽取太多,甚至全部離體,而且也不能保證就可以把封百歲救回來。即使是這樣,你也要試?”

祁穆毫不遲疑地點頭,“如果不試,怎麽知道不行?”

戚卜陽著急,捅了捅旁邊悠閑的鴉,“你不是幫他爸爸看著他嗎?怎麽也不阻止?”

鴉睨著他,輕飄飄地說:“一魂一魄對我們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有什麽好阻止的?你們人類真脆弱。”

“你!”戚卜陽瞪他一眼。

張老頭又問祁穆:“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那好,事不宜遲,就在這裏做法吧。”

“你們真的讓他這樣做?!”戚卜陽不敢相信這些人竟然放任祁穆做這種自殺式的決定,但是看著祁穆的表情,又沒辦法開口勸他,隻能揣著一肚子擔心默默地幫張老頭畫陣。

地板上很快出現一個繁複的陣法,細小的異形字體擠在各種符號和線條中間,祁穆看了半天,一個字也沒看懂。張老頭讓他找來三支白蠟燭,一一點燃,放在陣法周圍,然後撕掉瓷瓶上的符紙,把它放進陣中,指揮祁穆也坐進去。

“等一下陣法啟動以後,聚魂瓶會自動吸引你的魂魄,隻要有一魄離體,就必須馬上停止。”

“怎麽停止?”

“我們三個會看著時機熄滅蠟燭,但是在那之前,你必須靠自己的意誌保住魂魄,一定要記得,如果你沒有撐住,被收進去的魂魄是拿不出來的,懂了嗎?”

“懂了。”祁穆點點頭,盤腿坐下來。

張老頭從衣袍裏拿出一個小香爐,點燃一炷香,嚴肅地道:“都打起精神盯好了,千萬不能出錯!”

戚卜陽和鴉各自守住一根蠟燭,老頭對祁穆點點頭,將香爐放在他正前方,當香爐觸地的一刹那,三支蠟燭的火焰同時一閃,竟然就從尋常的橙黃色跳轉成了詭異的青綠色。

祁穆還在驚訝,一股大力突然向自己襲來,心頭一涼,體內的精力和體溫,都像被抽絲般剝離而去,當下不敢大意,集中精神抵禦那股力量。

漸漸地腦袋越來越沉,他的額角滲出冷汗,幾乎快坐不穩的時候,猛地聽到張老頭大喝一聲:“滅燭!”

三支燭火相繼熄滅,那股力量迅速消散,祁穆放鬆下來,一時間竟然控製不住地脫力倒地。

戚卜陽連忙衝進來扶住他,張老頭摸出一粒丹藥塞進他嘴裏,“這是好不容易重新搞到手的定魂丹,這段時間你魂魄不穩,吃了它可以防止意識不清的時候造成離魂。”

祁穆感覺稍微恢複了一點力氣,努力站起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問老頭:“這樣就行了?”

“行了。”老頭垂眼看向聚魂瓶,“成或不成,就看他的造化了。”

祁穆道謝,把他們送走以後,整個人已經累得站不穩了,他抱著那個瓷瓶,一頭倒在床上,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張老頭回到他的鋪子,卻在卦攤前見到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戚老怪,你怎麽會來我這小地方?”

戚老怪回頭看他一眼,板著臉問:“卜陽有沒有來過?”

張老頭咪咪眼,“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哼!”戚老怪氣得瞪眼,甩袖要走。

張老頭想了想,還是開口說:“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你還是不要插手太多了。”

“我管教自己的孫子,輪不到你來教訓!”

“你呀!”張老頭走到卦攤後麵坐下,“我們多長時間沒見了?難得來一趟,要不賞臉算一卦?”

戚老怪不屑,“我自己就是天師,還要你來算?”

“你又不能幫自己算...”張老頭睨著他,“還是你不敢?”

戚老怪哼了一聲,走過來一屁股坐下,“我倒要聽聽你能說出幾句人話。”

“嘿,我說的可句句是人話。”張老頭說著,輕車熟路地寫下對方的八字,隻看一眼,就皺起了眉頭。

“老戚,你這...不妙啊...”

戚老怪看一眼紙麵,把臉一撇,沉聲道:“這把老骨頭還能活幾年,我自己心裏清楚得很,不用你說出來。”

老頭輕歎一聲,“轉眼我們都到這把年紀了,當年拆夥的時候我就勸你,幹我們這行的,哪邊幫幾分,哪邊讓幾寸,都要有個尺度,這條路可不好走,每一步都得小心著。你看看,像你那樣亂來,折壽了吧?”

戚老怪的表情陰晴不定,繃著臉說:“拆夥的時候就說好,你走你的道,我過我的橋。多少年我就是這麽過來的,不像你...”他瞅了對方一眼,“婦人之仁!”

“這可不是婦人之仁,是這個。”張老頭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知不知道前不久被你打散的那位是誰?”

“還能是誰!邪魔妖怪,禍害而已。

“錯啦!大錯特錯!”張老頭連連搖頭,“你竟然對這兩位出手,老眼昏花了你!”

戚老怪不耐,“怎麽就不能出手了?!”

張老頭俯身在紙上寫了一會兒,推給他道:“看看,這是他們的八字。”

戚老怪低頭去看,先是皺緊眉頭,隨即大抽一口涼氣,張老頭問他:“看出什麽沒有?”

是...”戚老怪抬頭,滿臉的驚愕。

“對啦!所以我才讓你不要不問青紅皂白就出手。”

戚老怪愣了一會兒,頹然癱坐在凳子上,“...我錯了?”

張老頭拍拍他的手臂,勸慰道:“還好有人關照著他們,不至於完全救不回來,要是真降下什麽劫數,老朽幫你一起扛著就是了。”

“老張......”戚老怪的表情非常複雜。

“我們認識多少年了,還會不知道你這老不死的強脾氣?”張老頭笑笑,“我看啊,這次以後你就收收心,安享天年得了,戚家的擔子,也是時候交給卜陽了。”

“那孩子...”戚老怪憂心忡忡地道:“還不行。”

“怎麽不行?他今年也有十六了吧?你當年十三歲就跟著師傅走南闖北,也沒有哪個說過不行。”

戚老怪看他一眼,“老張,你明知道那孩子是...”

“是又怎麽樣?”張老頭打斷他,“事到如今,你難道還堅持十六年前那件事沒有做錯?卜陽心思純正,我看得出來你也是真心疼他,雖然學了你的臭脾氣,但確實是個好孩子,你不能把當年的錯歸咎到一個孩子身上。”

戚老怪緊抿嘴角,默然不語。

“差不多就放手吧,讓孩子走自己的路,我們這些過不了幾年就要撒手的老骨頭,適當提點一下就行了。”

戚老怪坐了一會兒,唰地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老頭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慢悠悠地歎道:“這人的命呀,真是不好說...唉...”

祁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他醒來時,外麵的天已經黑透了。胡亂弄了點東西吃下去,又倒在床上繼續睡。

第二天一早醒來,看看懷裏的瓷瓶還是老樣子——冰冰涼涼,死氣沉沉。

坐在床上失了一會兒神,突然神經兮兮地對著瓶子叫了一聲:“封百歲?”

沒想到瓶子沒有反應,倒是脖子上的竹筒發出了微光。

“封百歲!你真的能聽見嗎?”

握住那個竹筒,上麵的熱量傳到了手心裏,熱乎乎的,煩亂不安的心神居然就這麽鎮靜下來。

琢磨著請了那麽幾天假,也該去上學了,他下床洗漱,收拾書包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那個瓷瓶一起放進去。

前不久由於虐殺事件而受傷的文沁蘭終於出院了,班上辦了一個簡單的歡迎會,祁穆特意找個不起眼的角落坐著。明明主角是文沁蘭,但是整個活動過程中,總是有人回頭看他,還偷笑個不停。

放學以後,文沁蘭在全班同學的起哄中,眾望所歸地向祁穆走來,然後紅著臉道謝。

祁穆被周遭數不清的灼灼目光盯著,感到壓力很大,草草地應道:“你不用特地來謝我,那天救你的人不隻我一個。”

文沁蘭小聲說:“可是我昏倒前...隻看見你。”

周圍噓聲一片,她的臉更紅了,埋著頭幾乎不敢看祁穆。

“如果可以的話,今天放學我請你吃飯吧,當做謝禮。”

祁穆現在哪有心情和她吃飯,想也不想就拒絕。

文沁蘭卻不肯放棄,“你不要多想,隻是謝禮而已,想吃什麽菜隨你挑。”

方紀湊過來對祁穆小聲說:“兄弟,這麽好的機會,不去就是傻×啊!順便捎我一個怎麽樣?”

祁穆還是推辭,“不好意思,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以後再說吧...要不然,你請他也行!”他把方紀拖到文沁蘭麵前。

文沁蘭看起來不太高興,“他又沒有救我,為什麽要請他?”

“方紀也出了力!”祁穆胡亂說道:“我坐的士去南窯的車費,是他借我的!”

大家愣了一陣,隨即哄堂大笑,文沁蘭臉漲得通紅,倒是方紀反應挺快地抓住祁穆,“我什麽時候借你錢了?借了多少?”

祁穆掙脫他,提起書包就跑,方紀還追著喊道:“記得還我啊!”

第二天,文沁蘭似乎對祁穆有點生氣,不再來找他說話了,但是背後那道視線還是如影隨形。

他和文沁蘭已經成為固定被起哄的對象,隻要兩人的名字放在一起,免不了又是一通意味深長的嬉笑,每每這時,女生就會羞成一個大紅臉,作為男主角的祁穆倒是沒什麽感覺。

他最關注的就是書包裏的瓷瓶,整天扳著手指算日子,從出事到現在,已經快半個月,封百歲還是沒有消息。

這天放學,輪到祁穆掃除,他的搭檔是...文沁蘭。

整個掃除過程異常沉默,文沁蘭一直埋著頭,祁穆也沒什麽好說的。

兩人平靜地打掃完,祁穆開始收拾書包,文沁蘭猶豫了一下,慢吞吞走到他麵前。

“祁穆...”

“有事嗎?”

“今天可以去吃飯嗎?”

祁穆為難,“再過一段時間可以嗎?我這幾天真的很忙。”

她低著頭沒有答話,過了一會兒又說:“那天去救我的人...也有他嗎?”

“‘他’是誰?”

“就是之前我在街上,看見你們...在一起的那個人。”

“他啊。”祁穆點點頭,“在的。”

“你們...”她抿了抿唇,“到底是什麽關係啊?”

“......”祁穆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他雖然沒有刻意隱瞞和封百歲之間的關係,但是也不打算隨便告訴不熟悉的人。這麽想著,他下意識地去看書包裏的瓷瓶。

沒想到斜前方突然伸過來一隻手,把瓶子抓了過去,文沁蘭搖了搖瓷瓶,沒有聽見什麽聲音,“你幾乎隨時都在看它,就連和我說話,也不看著我,裏麵到底是什麽東西?”

祁穆心神一凜,伸出手道:“你把它還給我。”

文沁蘭退後了一步,把瓶子提高到臉側,“這樣你就能好好看著我說話了吧?”

“你想說什麽?我一定好好聽著。”祁穆輕聲說著,也邁前一步,“但是先把它還我。”

“不行!”她轉身就跑,一直跑到講台上,才認真地宣布:“祁穆,我喜歡你。”

祁穆愣住,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上一次被告白的記憶還停留在小學階段,這種事情他真的應付不來。

“從上次去鬼屋我就開始喜歡你了,但是一直不敢說,直到被綁架的時候,我看著手機,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所以才會向你求救...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那之後我就想通了,如果再不告訴你,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看祁穆呆呆地站著,似乎在認真思考她的話,文沁蘭拿著瓶子準備從講台上走下來,但是講桌下麵的三角板沒有放好,露出來一隻角,她走過去時正好被絆到,一個踉蹌就從講台上摔下來,瓶子也脫手飛了出去。

看到她向前撲的那一刹那,祁穆的心就被高高吊了起來,眼睜睜看著那個小小的瓷瓶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撞上桌角,然後落地,“嘩啦”一聲,碎了。

他飛奔過去,但是已經來不及挽救,瓷片碎了一地,破得不成樣子。

焦急地蹲下來,在碎片裏翻找,希望還能找到點什麽,可惜什麽也沒有,除了碎片,還是碎片。

文沁蘭摔得挺重,一臉委屈地爬起來,正想埋怨祁穆為什麽不去扶她,卻看見他全然不顧手指被割傷的危險,蹲在那堆碎片前麵,臉上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驚慌表情,忽然就呆了,站在那裏不知道能說什麽。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和對方身上籠罩的絕望氣氛相比,這句道歉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祁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回去吧,這裏我來收拾。”

文沁蘭訥訥地應聲,背起書包,像受驚的小鹿一樣飛快地逃走了。

祁穆站起來發了一會兒呆,剛剛那個瞬間,他是真的想一拳揍上去,但是那樣做什麽用也沒有,況且那還是個女生。

過了半晌,他拿過書包,把碎片都掃起來倒進去,然後提起來,有條不紊地放好工具,又鎖好門,才慢吞吞走回去。

路上他試著叫了幾次封百歲的名字,那個小竹筒一直毫無反應。

這幾天本來以為總算有了一絲希望,但是現在,最後的希望也毀了,他突然覺得哭笑不得,有一種被耍了一道的感覺。

祁穆在家門口站了半天,才想起來去褲兜裏掏出鑰匙,剛要把鑰匙塞進鎖孔時,門忽然從裏麵打開了,手臂被向前拽了一下,撞進一個熟悉的胸膛。

“我回來了。”

魂飛魄散的封百歲,在他耳邊低聲說。

祁穆睜大眼睛,抿住嘴唇,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小穆和百歲現在已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不可分離狀態~~

張老頭和戚老怪的JQ也浮出了水麵...

不知道乃們是不是更討厭文沁蘭了呢?我真的不是存心想讓她吸收廣大坑眾的憤怒~

然後今天分量很足喔,快趕上五千字了,就為了讓百歲回來,我還是很夠意思的OO~

PS:大家應該已經看見文案上的入V消息了,通知得很趕,還請大家原諒!

入V以後發評論可以送分,不過評論必須超過25個字才會出現贈送按鈕,就算自掏腰包,我也會盡量送給大家的,發長評的同學一定送~

不用擔心入V以後的質量,俺的坑品一向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