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第三者(三)

279:第三者(三)

紫夜小圓不是毫無理由怕貓的。

像貓這種對人類幾乎沒有生殺性威脅性的毛皮小動物,她本是不怕的。

原因實在是因為,在某一天的夜裏,她曾看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自那之後,再見到貓,她便如受驚的老鼠。

尤其是全黑的貓。

她永遠記得。漆黑如墨的夜晚,窗外電閃雷鳴,風雨交加,整個天空宛如到達了憤怒的頂峰,像腸**一樣不停的往地麵上傾吐它的嘔吐物來發泄滿腔的怨懟。怒焰拍打著門窗,像是要從窗縫間伸進一隻手來,抓住屋內驚恐不安的紫夜小圓來進行惡狠狠的責罰。

那天晚上,青陽棱不在她的身旁。

她知道他正在某一處她企盼了許久,卻一直沒有資格踏入一步的屋子裏,進行著什麽重大的事情。

她感覺到那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但是她不會阻止,也無法阻止。

一個人忐忑不安的睡到半夜,忽然間驚醒過來。

窗外仍舊是電閃雷鳴風雨不停,光和影交替著出現在她的牆上,映出末日一般的蒼涼和絕望。

驀然間,紫夜小圓發現站在她床頭的少年,懷中抱著一隻全身黝黑的小貓。

一人一貓,一個是人一個是貓,兩者的眼神竟然如出一轍,冷漠冷酷之極,仿佛周身散發著地獄冰窟一樣的氣息。紫夜小圓隻是望了一眼,便覺全身血液凍結,呼吸凝固,竟然連驚叫也忘了發出。

少年的出現隻是光影的一閃間,再一望,便如幻覺般消失了。

可是少年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死亡氣息卻久久的圍繞在她的房間內,任她在炎炎的七月裏搬出了多少床被子,也無法將滲入骨髓裏的寒冷驅除。

從此,她便害怕貓了。

紫夜小圓覺得,她一輩子也不要再見到這種不吉祥的動物。

幾乎是逃一樣的狼狽離開了貴達金花園。

紫夜小圓知道,自己是絕不會再踏進這個美麗的小區一步了。

由於紫夜小圓的心情起伏巨大,青陽棱很長一段時間內沒有再受到她的騷擾。這段時間,他也就順其自然的,下了班便坐上司機的車子,隨同秘書回到女人的家中。

青陽棱的日子是越過越舒坦了,人到中年,才有種初戀如蜜的感覺。但同時,又有一種人生際遇處處圓滿的完美感。

他生來富貴,青陽這支古老的家族代代皆一脈相承,他身為這一代的繼承人不必像別的豪族一般為名下的財產爭得你死我活。他輕輕鬆鬆的擁有整個世界,唯獨除了一件事讓他不滿意。

但是即使這件讓他不滿意的事情,也已經讓他處理得很圓滿了。

離回祖宅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青陽棱答應過紫夜小圓,事情處理好後,他便會給她一個入籍的真正名份,也同時抹去他內心深處的最後一塊陰影。

“啊,對了。”青陽棱將一口香甜的排骨飯送入口中,想和女人說話,卻突然間卡了殼,不知該稱呼她什麽。但是這一瞬間的卡殼很快的就閃了過去,仿佛是某種力量不讓他刻意的想起。

“過段時間,我有事不能再來了,你好好在家裏呆著,看好兒子。”

卡殼過去之後,青陽棱順口將後麵的話說了出來。

“有事不來了?這裏是你的家,不來這裏你要去哪裏?”

女人低眉順眼的挾著菜,手裏的動作不曾停一下,但口中卻說出青陽棱自來這裏以後,聽到的第一句略帶質疑的問話。

青陽棱眉頭蹙起,這女人也想管他了嗎?

“這你管不著。”他低沉著說,臉上線條崩緊。

“去小三那裏嗎?”女人挾完了菜在他的碗裏,又繼續替他舀了一碗熱湯。這湯平時青陽棱每來必喝,每次都非常的享受,覺得這是外麵大酒店裏也做不出的美味。但今天聽到女人這樣說話,卻覺得連湯也嫌惡了起來。

“什麽小三,你說的這是什麽話”紫夜小圓和他在一起這麽久了,即使沒有法律上的登記,沒有青陽老爺的承認,但若論起來的話,也隻有她才是他心目中的妻子。

何況,她已經為他生了一對兒女

青陽棱的臉色立刻沉到了底:“這話不是你可以說的,這次我就當沒聽到,下次別再說了”

女人才是他養在外麵的女人,青陽棱最恨的就是不守本份,不認清自己的人。如果不是她這裏的招待讓他舒服,他立馬就翻臉出去了。

可誰知青陽棱這般的給女人麵子,女人卻毫不領情。

“我沒有資格說這話,誰有?”

女人停了手上的動作,慢條斯理的坐正了身子。

女人說話的口吻依是平緩平淡的調子,如同她第一次給青陽棱開門時,用那淡淡的口吻說著“回來了”般的正常和自然。

可是她說出的話,卻將青陽棱震得如同晴天霹靂劈到了頭頂上,把腦門都劈開了。

腦漿四濺。

“這裏就是你的家,你不回這裏,要去哪裏?我是你的妻,我不能說這話,誰能?”

女人緩緩的從桌子底下摸出一張相框來。相框中是一個穿著黑衣的少年的影像。

“這是你的長子,青木影,你可是看清楚了?誰這才是你的家?”

青木影……青木……影

不是青陽,是青木

青陽棱看了相框中少年的臉,才恍然醒悟出什麽。再看看女人的模樣,竟然就是那刻意被他遺忘了的……他的妻子青木雅

“不不你已經死了,他也死了——不會的,你不會的,你是死的”

磅的一聲。青陽棱掀翻了桌子,將一桌的菜肴掀倒在地上。

熱湯,熱菜,白白的米飯,所有前一刻還美味無比的東西,一接觸地麵立刻化為腐朽的爛物。

站在他麵前臉色不變的女人,也在下一秒中化作一具粉紅骷髏,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

哢答的一聲。骷髏中的某一根骨頭支撐不住,滾落了。接著,所有的骨頭都散了架,化作一堆皚皚白骨,堆砌在椅子腳下。

他腦子中混沌著的思路,直到這一刻才終於清醒了過來。

“是誰?是誰搞的這一切居然敢愚弄我,給我滾出來”

青陽棱臉上的懼意化作了憤怒,咬牙切齒的咆哮著。

是誰,居然連同他隱瞞得這麽深的秘密,也知曉了。

這時候,一隻黑貓從門角落裏走出來。目光平靜但冷漠無比的看著他。

“是你?”青陽棱看著黑貓道:“你是什麽怪物,為什麽變化出這些東西來捉弄我”

黑貓卻是不答。

在黑貓的身後,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女赫然走出。

這個少女青陽棱確認是他從未見過的。

少女的麵相非常的平凡,說不得美麗,但她的氣質非冷非熱,非硬非柔,輕飄飄的仿佛是周圍的空氣,既讓人察覺不到,又讓人忽視不得。

一瞬間,青陽棱有種見到她既是自己的榮幸的感覺。

她願意讓你見到,你便有幸一睹。

她不願讓你看到,任你有翻天的本事,也尋不出她來。

最重要的,她可以讓你死得沒有痕跡,可是她卻不會出手。

便是這種奇怪的感覺,讓青陽棱一見了她,便心生某種畏懼。

“你……是誰?”青陽棱問。

“我是誰你不需要知道。”少女平視著他,淡淡的語調裏隱含著一絲激烈的情緒:“我問你,為什麽在影的身體裏下蠱。”

青陽棱怔了一怔。她果然知道他的事情。

“為什麽你要問這些事。”青陽棱有種把柄被人握在手上的感覺,可他仍然不肯輕易認輸。“這是我們家族內部的事,外人無需幹涉”

“外人?”少女似乎被他這個詞語給激努了:“什麽是外人,什麽是內人你是他的內人,你是他的父親,可是你對他做了什麽?”

“從他生下來,你對他不理不睬,將他關在漆黑的房子中獨自渡過那麽漫長的童年歲月你冷漠對待他的母親,以至於她的心身巨創,在他很小的時候便離開了他”

“你任由他在無助之下離開了那個漆黑的牢籠,流落街頭孤苦無依。明明有能力去尋回他卻沒有舉動。等到他死後,你將他的屍體尋回下葬,為的卻是——卻是今天在他的屍體上,種下蠱毒”

“你——這樣的你憑什麽說這是你家族內的事情?”

少女情緒激動,竟然在臉頰上流下一串晶瑩的淚。

“影……他是我的家人,他是我的家人,你不配——”

少女淚落的同時,那隻冷漠注視著青陽棱的黑貓竟然一躍跳上她的肩頭,在她的臉頰上伸出細小的舌頭,輕輕舔了一下。

聽到少女這樣說,青陽棱的臉色嚴峻了起來。

“你是誰?那家夥生前我從來沒有見過你,為什麽會知道我們家族的這麽多事情。你是青木巫女嗎?”

“不,不對,青木雅就是青木一族的最後巫女……”不然的話他不會為了家族的使命而娶了那個不吉的女人,還生下影這麽個可怕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