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被遺棄的一族(二)

164:被遺棄的一族(二)

威廉.霍爾,這個城堡裏的少爺,是瑪格麗特.霍爾的獨子。

我被他擁在懷裏,他身上的香氣幾乎令我窒息。臨昏厥前,我看到他閃耀著光芒的頭發在我頭頂上飄動。他的臉很白,比白阮還要蒼白,但白阮的蒼白會讓人心疼,他卻不,他的白像是會吸引人的白紙一樣,隻會讓人沉迷,無止盡的沉迷,一種豁出生命的沉迷。

“艾米麗,我的寶貝,你受苦了……”沙啞磁性的聲音說出這樣的台詞,那效果真不是一般的震憾。阿金明顯被震到了,低下去的頭就沒再抬起,耳根處一片通紅。

威廉.霍爾,簡稱威廉,他捧著我被草葉割得滿是傷痕累累的手,寶貝一樣的嗬著氣。

“沒想到才出去幾天,就連累了你。”

他誇張的表情把我卡在原地,心裏頭想速戰速決的問“你究竟愛不愛我”這個念頭在胸口徘徊不定,卻怎麽也吐不出口。

不必說,這時候問,他一定回答是,而且還配上誇張到足以扭曲那張俊臉讓人倒胃的表情。

可是,如果這麽簡單的話,艾米麗又何必死了四百年還在掛著?

答案,或者,他不是他,不是那個讓她心心念念的他?

既然他不是他的話……嫌惡滑過心底,我迅速的抽回自己的雙手,學著阿金的樣子,彎腰行禮。

“少爺。”我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語氣淡漠有禮,刻意拉開距離。

如果他不是那個他的話,就千萬別把水搞渾了,越搞越亂。

威廉少爺對我的反應出乎意料,他眯起了眼睛:“艾米麗,你生氣了?”

阿金趕緊在旁邊捅一捅我,焦急的使眼色。見我不懂,又壓低了聲音說:“少爺來接你回去呢,你怎麽傻了?”

接我回去?就派他來接的?

既然是接我離開太陽底下免遭烘烤的,那自然又不一樣了。

我抬了一眼,看到威廉定定的站在那裏,雖說嘴角叼著笑,在等我回複,但那眼神底下閃閃發亮的寒意是遮也遮不住的。

我吃了一驚,剛剛還寶貝長寶貝短的,一轉眼就這般冷酷,這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要說他是愛著艾米麗,這回親口說我也不信了。

趕緊端正姿態,重新施了一禮,隻是張了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麽。“少……少……少爺……”一不小心,就舊疾複發,舌頭打結。

看到我又悔又怕,他終於露出了滿意的表情,彎下腰將我重新扶起,順勢緊緊的握著我的手:“艾米麗,別生氣,母親以後不會再罰你了。”

不知是想要表達什麽,還是他太激動了,握著我的手越來越緊,越來越緊,緊到咯著我手上的傷口,痛得我吸了一口氣,他仍然是一無所覺的握著。

事後,我發現我手上的裂痕,又沁出了新的血液。

被威廉帶回了城堡主樓,才發現外麵的環境是多麽的艱苦。城堡裏的仆人很多,可是大多數人都被安排住在主樓外的小房子裏,就因為人太多了,所以房子被格成很小間,一間住著兩個人。打掃城堡和整理花園的仆人,就住在那裏。

打掃城堡是有規定時段的。除了居住在主樓裏的一等仆人外,住在外間的仆人隻能在臨天亮前進來打掃一次,其餘時間沒有吩咐不得進來。

而住在城堡主樓裏麵的仆人,自然是二十四小時等候主人的吩咐。

進得主樓裏麵的仆人,是經過嚴格篩選的。從相貌,身高,氣質,體形,到行為舉止,每一樣每一處都被嚴格的訓練著,宛如一個個大家大戶裏的小姐。任何一個走出去,自稱為小姐,都沒有人不信服的。

回去的時候,看到羅列在兩旁低垂著頭目不斜視的女仆,其驚豔程度稱之為選美比賽亦不為過。

站在隊列首位的是一個全身著黑色女仆裝,麵容嚴肅,比克拉夫人還要一絲不苟的女人,年約四十左右,全身都散發著淩厲的氣息,似乎隻需一個眼神,所有的好動因子都會死絕。

這應該就是城堡的大管家,貝絲夫人了。

行到跟前時,我乖乖的朝貝絲夫人行了一個禮。

貝絲夫人微微頜首,表情淡淡的道:“夫人在裏麵等你。”

貝絲夫人口中的夫人,必定就是城堡的女主人,伯爵夫人

我心裏一顫,更為謹言慎行起來。

可是,大家都知道,真實我披著艾米麗的皮,其實卻是潘妮啊。潘妮是個什麽人,潘妮是個什麽人?不緊張也就罷了,依樣畫瓢的可以裝一下,這一緊張……完了。

忽然,砰一聲。

“哎喲”

我很不優雅的摔了個狗貼麵。在眾人的麵前,踩著了自己的裙子,還毫無遮攔的痛呼出聲。

轉身領路的貝絲夫人身子一頓,不敢相信的轉過頭,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一旁的女仆們悉索聲起,不一會兒立馬安靜,表現出良好的教育風範。

待我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貝絲夫人才找到說話的聲音:“艾米麗”她很嚴肅的叫道:“你這是怎麽了?出去一趟,就把學到的所有禮儀都忘了嗎?”

“你一向都是我手中最得意的徒弟,是所有女仆學習的榜樣”她的聲音低沉而透著尖銳的鋒利,但尾音帶有顫意,明顯這一摔令她徹底的打破了心目中對艾米麗美好的印像和定位:“伯爵夫人也一直很看重你……你是不是讓太陽給曬糊塗了”

因為太過不敢置信我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所以貝絲夫人以為我是故意的

我趕緊跪下,哭著祈求:“貝、貝、貝絲夫人……請、請原諒……我……我……”

無奈,一緊張,我又結巴了。

摔倒,結巴,哭喪的表情,沒有一樣是個中楚翹的艾米麗會犯的錯誤。這樣一副完全失了淑女水準的表現令得貝絲夫人的太陽穴突突的跳動著,她的臉色,更不用提了,早就黑成一鍋炭。

“哈……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貝絲夫人,這就是你最得意的門生,哈哈哈,哈哈哈……”

發出這麽一串囂張笑聲的,是威廉少爺。

他站在我的旁邊,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來。

貝絲夫人的臉色更黑了,但這是少爺,她可拿不得他怎麽樣。況且,據此情況看來,這位威廉少爺似乎很喜歡看到這位大管家吃癟。

於是,貝絲夫人不再與我計較,她嫌惡的瞥了我一眼,那目光就像在看一隻低級的爬蟲。她冷冷的揮了揮手,示意我繼續跟進:“進去吧,別讓夫人久等了。”

這個城堡裏,任何一個人,從威廉到貝絲夫人,翻臉都是比翻書還快的。先前進來時,貝絲夫人表情很淡,但目光中還帶著首肯,現在看我的目光,則是恨不得我就此消失了。

如此推測,不知道那位伯爵夫人又是怎麽樣的?

伯爵夫人坐在一間滿是盛開的薔薇花的房間裏。薔薇花爬滿了窗欞,便把外麵的日光也遮得差不多了。

昏暗的光線中,一張雕刻著複雜曲線的漆金色搖椅置落在正中,伯爵夫人就坐在這張搖椅上,一下一下的輕晃著,不疾不緩,像是可以打進人心裏的速度,緩緩的敲擊著。

我進去後,立刻跪在地上行禮,沒有夫人的允許,不敢起來。不過想到她就是霍爾,我心裏滑過一絲抵觸的情緒。

這絲情緒還很淡,被我抑製著,看不出來。

“夫人,艾米麗來了。”貝絲管家(在伯爵夫人麵前,貝絲夫人就不能再稱夫人了)立在一旁報告。報完後她便恭敬的垂著手,像尊雕塑。

威廉少爺在外麵還沒有笑夠,進來後依然帶著爽朗的心情,高高興興的自己找了張櫈子坐下。他一坐下,立刻有女仆給他斟上滿滿的熱茶。

“外麵似乎很吵。”伯爵夫人的搖椅停下了,她淡淡的抬起頭,聲音柔軟又動聽:“發生什麽事了?”

貝絲夫人的雕塑動了一下,迅速隱形。

威廉少爺嘴裏的一口熱茶撲哧一下噴出來,灑得滿桌滿地,對麵的女仆臉上被噴濺到了,她依然紋絲不動,沒事人般的保持著麵具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威廉少爺的笑聲越來越討嫌了,可是他依然笑個不停,還一邊笑一邊用手指點點我,又點點貝絲管家。貝絲管家的隱形雕塑幾乎要維持不住了。

為了竭止他那可惡的笑聲,貝絲管家隻有打破自己的忍功,上前一步道:“是艾米麗,剛才在大廳處跌了一跤。”

語畢,她又退回一步,繼續當雕塑。跟我劃清界線。

“哦?”伯爵夫人的詫異的哦了一聲:“艾米麗?”

聽到點名,我趕緊抬頭:“是……”

“怎麽跌的?”伯爵夫人居然打破沙鍋問到底。

“是……踩到裙子……”我的頭垂得不能再低了。

良久,威廉少爺的笑聲終於停了。他帶著極好的心情道:“母親,艾米麗這一罰,可罰得太好了。”

完全是看好戲的心情,與之前假惺惺的叫著什麽寶貝的時候南轅北轍。

難道他帶有戲弄艾米麗的心思?

那麽,艾米麗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到底是他還是不是他呢?

我抬起眼,判研似的盯著他。

他笑著道:“母親,既然罰完了,就讓她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