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那麽深沉

出了村口,方文遠回望之時,心頭感慨萬千。他在這裏送走了兩位長輩,其中一位,便是義父,也就是魏長貴的父親。而今現在,已經擁有著修士的力量,卻仍然改變不了無情天道,自己的師傅,也送入輪回。

沉默良久,蘇笑笑一言不發的站在身後,紅著眼眶。她與嶽禮真人相處三年,自然也有感情,而她又是一個感性的人,故而傷心難過起來。

驀然,方文遠收回目光,低聲道:“我們走吧!”

隨之,方文遠黑色的長發從頭頂直指發梢,變成銀白色,恢複了本來的色彩,蘇笑笑眼中閃現一絲詫異,卻並沒有開口相問,仍舊恬淡!

此處距離流雲城有些距離,但以方文遠此刻的修為,隻需半日即可到達。估計蘇笑笑凡人之軀,方文遠不得不放慢速度。

儲物袋中靈光一現,一座小舟出現在身前,此物,還是當年在葬魂嶺中得到,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有拿出來了。

禦風舟離地三尺懸立,方文遠輕而易舉的上去,對著蘇笑笑伸出了手。

往日處變不驚的蘇笑笑,在這一刻全然癡傻,看著方文遠的目光,雖然仍舊溫柔,卻多了一絲陌生與自卑。

微風起兮,與君悵惘已。

禦風舟雖然隻是一個低階的靈器,在方文遠的手中,自然不簡單,速度雖不是飛快,卻絲毫不慢。

至少在蘇笑笑的眼中,這已經足夠令她驚駭不已。

原來,當年出現的公子,早已超脫凡俗人間。

許是飛到高空令蘇笑笑懼怕,默默的站在方文遠的身後,拉著他的臂彎,身體微微的顫抖著。

方文遠對此沒有抗拒,他深知,自己當年初次被人帶上藍天的時候,心裏的那種懼怕。蘇笑笑沒有大喊大叫,已經令他非常詫異。

流雲城隸屬流雲國,乃一朝帝都。蘇笑笑的家在這裏,身份定然不簡單。

聽聞蘇笑笑之言,他的父親是當朝宰相,受奸人所害,不得不背鄉離井,這麽長的時間過去,她不知道父親會逃到哪裏。隻知道,她原本的家,就在這裏。

方文遠也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到這裏來尋找,如果找不到,就另作打算。不管怎麽說,蘇笑笑一天沒有安頓下來,方文遠就不會離去。

流雲城外,方文遠將禦風舟落在地上,拿出九駒車,自己充當車夫,蘇笑笑則坐在車內。這裏畢竟是帝都,當年蘇笑笑的父親被奸人所害,而她自然也成了逃犯。

雖然時隔六年,但不得不謹慎,方文遠不想惹麻煩。

饒是如此,蘇笑笑的內心也開始浮動起來,悄悄掀起窗簾。偷偷的看著兩旁的街道。

輾轉半個時辰,方文遠與蘇笑笑來到一處氣派的府邸,宰相府旁邊,神識感應其中並沒有蘇笑笑熟悉的人,隻能遺憾離去。

到了一處富麗堂皇的客棧,打算先在此地留宿,等蘇笑笑休息好了,再開始尋找她的雙親。

剛剛停下馬車,立刻有幾個中年男子靠攏過來,眼神戲謔的看著方文遠,一名婦人從他們的身後走了出來,對著方文遠說道:“這位小哥,本座樂珍,看上了你的馬車,不知道能不能割舍?”

方文遠突兀一笑,道:“這南疆以南,難道沒有了金丹修士麽?一個小小築基之修,竟然也自稱本座!”

這樂珍一怔,麵色變換數次,最後將目光落在方文遠的身上,道:“本座眼拙,竟沒看出來,你原來是同道中人!不過,如此孤陋寡聞,看來一定是隱居久了,不知道外界的變化!”

那六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死死地盯著方文遠,眼神時不時遊走於馬車之上,露出不加掩飾的貪婪,原來是看上了這馬車。

方文遠冷笑不已,這女子不過築基後期而已,而跟著他的幾名漢子,最高也不過煉氣圓滿,這樣的實力,還不足以令他重視。

看著方文遠突兀的冷笑,其中一名漢子不悅道:“喂,小子,說你呢,我家主人看上你的馬車是你的福氣,還不雙手奉上!”

“聒噪!”方文遠目光一寒,沉聲道。這話中,藏著一絲攝神術的威能,直襲那說話漢子的識海當中,瞬間令其暈倒在地,渾身抽搐。

方文遠並沒有痛下殺手,他不想成為夢中的魔君,不想妄造殺孽。

隨著那名漢子倒下,周圍的幾個人頓時收斂了囂張的氣焰,為首的樂珍瞳孔一縮。饒是如此,樂珍也沒有放過方文遠的意思,在她的眼裏,方文遠的修為,不過是剛剛築基而已。

這倒不是方文遠刻意隱藏修為,而是因為他一直在沉心靜氣,散發出來的氣息自然微弱許多。樂珍不敢直接將神識落在方文遠的身上,感受到的,就更加微弱了。

畢竟在修仙界,直接將神識落在被人身上,是一種大不敬。這麽做無疑是一種挑戰。

而方文遠的神識強大,所以,他自信樂珍不會發現。

不過,樂珍沒有選擇出手,而是冷哼了一聲,就此離去了。

一個小小的插曲,並沒有影響到方文遠的心情,見城中沒什麽人認出蘇笑笑,也就肆無忌憚,帶著蘇笑笑出綢緞莊,重金酬勞下,能夠在第二天就能拿到量身訂製的衣服。

簡單吃過一些東西之後,方文遠取來蘇笑笑一滴血液,想要以血脈之力,來感應她親人所在的地方。

夜半,方文遠盤膝坐在床上,伸手一揚,蘇笑笑的一滴血液飛了出來,連續打出數道元力。血液在懸在虛空,滴溜溜的旋轉,愈發透亮起來,有了一絲輕微的顫動。

眉目一動,方文遠加大元力輸入,這滴血液仿佛通靈,刹那間就飛出了窗外,身形一動,方文遠也消失不見,融入黑夜當中。

在他消失的同時,客棧對麵一個黑暗的角落中,一個暗淡的光芒一閃即逝,緊接著便是二人竊竊私語。

其中一人聲音尖銳,道:“主人說過,知道這靈珠一閃,就說明那人已經走了!”

另外一個人聲音粗狂,雖然故意壓低了聲音,卻人就響亮,道:“我們快走,去把那個女的抓來!主人交代不容有失!”

第一個人又道:“的確如此,隻不過不知道主人為什麽派我們兩個來,為什麽不派護法前來,豈不是更有把握麽!”

粗狂聲音又現,道:“主人這麽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我們還是不要瞎想,先把那個女子抓了再說!”

孤星映月,客棧的燈籠發著暗光,長街上偶有幾聲雞鳴犬吠,顯得寂靜不已。

蘇笑笑沉浸在夢鄉,似乎夢到了什麽美好的事物,嘴角還帶著一抹甜甜的笑意!

兩名黑衣人,悄然無聲的走進房中,將沉睡的蘇笑笑裝入一個麻袋,而後跳窗遠去。

城西,方文遠來平民窟中,跟隨著蘇笑笑的血液遊走,半響,來到一個破舊的院子裏。

黑暗中,一盞昏黃的油燈,承托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與一名老嫗憔悴的麵容。方文遠觀望一眼,隻覺得此人與蘇笑笑有七分相似。

二老坐在一個破舊的桌前,老者似乎剛剛拾荒回來,興致勃勃的講述今天的收獲,還拿出半條魚出來。

麻利的拿出三副碗筷,老者順勢把魚眼睛夾給其中一副沒有人使用的碗筷。二人同時愣住了,接著,老者哀歎,老嫗暗自流淚。

良久,老者輕輕拍了拍老嫗的後背,看著無人使用的那副碗筷裏,孤零零的魚眼,有著一絲追憶,苦笑道:“還記得當年,我夾著魚眼睛給笑笑的時候,她問我為什麽要給她吃這吃...”

老嫗哽咽道:“你傻,她又是你的女兒,自然跟你一樣傻。你最喜歡吃的就是魚眼睛,所以,你把你覺得最好的給你最愛的人,當年是我,後來是我們的寶貝女兒!”

從而人的言語中,方文遠早就知道,他們就是蘇笑笑的父母沒錯,本來逃亡的二老又回到這裏,這其中一定還有著其他的故事。

這些,方文遠都沒有想,他的腦海中一直回蕩著老嫗的一句話:“你把你覺得最好的給你最愛的人!”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蘇笑笑每次都會把魚眼夾給他了,原來是這樣!

這個恬靜婉約、賢良的女子,竟然對她動了情,並且隱藏的這麽深刻。

原來,愛,有時候可以那麽深沉。

這觸動了方文遠就別的情思,令他想起了從前那些不願想起的回憶,蘇晴的麵龐漸漸在眼前明晰。

轉眼間,蘇晴的麵龐變得清晰無比,而同時,方文遠的心頭一顫,一種由及心底的沉痛出現。頓時令他氣血逆轉,吐出一蓬血霧。

斬情的代價,就是不讓你想起你斬下的情愫,每一次回想,都是一種痛苦的折磨。

這一刻,方文遠對蘇笑笑心生愧疚,那是一種無法彌補的虧欠。

他最喜歡的人,已經死去。而仙凡有別,他自然不能給蘇笑笑一個歸屬,所以他無法彌補蘇笑笑對他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