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顏被親得一愣,隻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悄悄地變了。

宮裏人人心慌的日子又過了一個月,前線的戰事愈發吃緊。眼見著要到了決勝的時候。當年鹹池裏屍體的事情也都查了些眉目出來。

六月底已是盛夏了,灼熱的空氣像是要把人燒著一般,蟬叫的讓人心裏頭發慌。若顏臥在殿裏,矜貴地用著鑲東珠金簽子吃著一碟切好去了籽的西瓜。

她不知道怎麽的總覺得心裏煩得很,肚子裏的孩子也快滿三個月了,邊境的戰事愈發膠著,若顏心裏不踏實。

江萱虞的罪名已經定了下來,李亦哲懷疑江月姝也有參與,後宮裏也有好事的落井下石,比如馮美人。可因為什麽證據都沒有,所以也並未真正牽連到她。

不過孟昭儀落水的事情倒是讓所有人都十分意外。

那個小太監是在宮裏名不見經傳的秦寶林的人,秦寶林是戶部尚書的女兒,名叫秦若,雖然父親也算是朝中的權臣,可她自己姿色平庸也無什麽過人的才藝,在宮裏幾乎是個透明人。這次查謀害孟昭儀的人的時候查遍了滿宮的人,可獨獨沒有一個人想到這事會和她有關係。誰都想不到平時安安靜靜的秦寶林會幹這樣的事。

李亦哲去問她的時候秦寶林全都認下,隻求一死。可越是這樣,若顏越覺得這事和她沒有關係。

這事情當真是越來越有趣了,會是誰想要害孟姐姐呢?

華婕妤剛入宮沒有多久利用端午宴上的一舞成功的打了翻身仗,甚至靠著算計她得到了侍寢的機會,照理說,後宮裏除了她便是孟昭儀,華婕妤是最有嫌疑動手的人,可是任他們查了所有的細節,這事情竟和華婕妤是八竿子打不著,一點關係也沒用,樁樁件件都指向的是秦寶林。

杜嬤嬤修好了一隻孩子的小肚兜,上頭繡著兩隻胖乎乎的錦鯉。

杜嬤嬤拿過來給她看:“二小姐覺得這肚兜好不好看?小皇子穿好不好?”

若顏回過神來接過肚兜笑起來:“嬤嬤手藝真好,這肚兜真好看。瞧這錦鯉繡的多喜氣。”

“二小姐喜歡就好。老奴再多給小皇子做幾件。”杜嬤嬤高興得很。

若顏哭笑不得:“嬤嬤怎麽這麽急?我肚子裏的孩子連三個月都不到,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嬤嬤怎麽就一口一個小皇子的趕著給他做衣服。萬一是個小公主呢?”

“公主好啊!老奴也做了好幾件小公主的衣裳。都說女兒是娘親的貼心小棉襖,若是生了個公主,到時候公主陪著二小姐,體貼二小姐也是好的。再說了女孩兒文靜,不比男孩子淘氣。好帶得很呢。”杜嬤嬤說起小孩子了便滔滔不絕起來。

“嬤嬤仔細著眼睛,別累著了。還是歇會吧。”若顏笑著。

“娘娘,”雪鶯頗有點不高興地走了進來,“方才宣武侯府說是要給娘娘送禮,您猜怎麽著?送什麽不好,宣武侯送了一身戲服來。這不是拐著彎的羞辱娘娘嗎?”

若顏笑了笑:“你怎麽這樣沉不住氣?不過是件衣服罷了。”

“可宣武侯送的是戲服,這不是,這不是……”雪鶯紅著臉說不下去了。

“左不過是為著他女兒出氣,再向我耀武揚威罷了。你這麽生氣豈不是正中了他們下懷?我底下不是養著個戲班子嗎?你拿去送給那班子的花旦就是了。”若顏不以為然。

“娘娘就這麽算了?”雪鶯還是有點氣不過。

“自然不會就這麽算了的。宣武侯是武夫,沒腦子慣了。早些年指望著他打仗,所以一直還是給他幾分顏麵的。這次戰事秦子淮打得也算漂亮,日後戰場上也就沒他宣武侯什麽事了。這場仗打的,說是出了好幾個年輕有才幹有本事的將領。這些人跟著秦子淮,也跟著笙哥哥。宣武侯如今在兵權上幾乎已經沒什麽位置了。”若顏喝了一杯茶。

“娘娘的意思是?”雪鶯給若顏把茶杯裏的茶滿上。

杜嬤嬤向來對這些不感興趣,下去收拾針線了。

若顏向杜嬤嬤點了點頭致意後回過頭來看著雪鶯笑起來:“狡兔死,走狗烹。江家一直居功自傲,陛下又最忍受不了如此,之後的事情應當不用我說了吧。”

“娘娘是說陛下便會收拾宣武侯了?”雪鶯好像明白了點什麽。

“這是這火不夠旺啊,咱們也該添把柴才是。你同底下小宮女說的時候讓陛下聽著就是。看陛下會如何做吧。”若顏又皺起了眉,“我現在煩心的是究竟是誰謀害的孟姐姐。我總覺得不是秦寶林。這事我覺得奇怪極了。”

“這事是奇怪。奴婢入宮早些,秦寶林一直是不怎麽露臉的,在後宮裏活得跟個不存在的人似的,怎麽會是她謀害孟昭儀。”雪鶯也有些想不明白。

“不存在的人……”若顏像是得到了什麽訊息似的咀嚼著這句話。

“娘娘可是想到了什麽?”

“不存在……之前查來查去都是在宮裏頭的嬪妃裏查,查的都是在宮裏的人。如果不是秦寶林,也不是其他嬪妃的話,這人就更有意思了。說不定是不在後宮裏的人呢。自然,我也不過是猜測罷了。”若顏搖了搖頭。

“娘娘的猜測有道理,宮裏頭的人就差連螞蟻也差清楚了。奴婢也想會不會不是宮裏人,或者是不在宮裏的人。”雪鶯思索了片刻,“娘娘懷疑過沈太妃嗎?”

“沈太妃?”若顏皺起了眉。

“沈太妃在後宮裏耳目眾多,更關鍵的是沈太妃想回來。”雪鶯反應了過來。

“說下去。”若顏凜冽了眼神。

“沈太妃在後宮裏橫行了幾十年,之前因為娘娘離宮那麽久,心裏肯定不高興。這麽久過去了,沈太妃一直沒個動靜也確實十分奇怪。按理說沈太妃在後宮數十年,心思手段也都是一等一的。她怎麽會甘心一輩子呆在外頭。”雪鶯分析道,“娘娘如今有身孕,宣武侯先前被斥責,又有虞美人的事情出來。所以,若是沒了孟昭儀,沈太妃回來主持宮務豈不是順理成章?”

“若是如此,沈太妃果真有心計。”若顏皺起眉,“隻是這事沒有證據便隻是猜測。該如何證實有這事才是難題。”

“沈太妃年事高,且這段日子又不在宮裏,這事若說與她有關係的話很難站住腳。奴婢覺著說不定是沈太妃也不過是猜測,娘娘也別咬死了是她。”雪鶯也有些拿不準。

“不,隻能是沈太妃。”若顏堅定地說,“秦寶林再怎麽說也有個尚書父親,若此事不是她做的卻要她認下,一定是那人可以壓住她才是。可後宮裏的嬪妃家世其實差不了多少,所以能威脅秦寶林要她認下這罪的就隻有沈太妃了。”

“會不會是別的妃嬪手裏有她的把柄?”

“你會想辦法找一個對你而言就是個透明人的把柄嗎?”若顏搖搖頭,“秦寶林對她們來說根本不算是什麽對手。”

“娘娘。”淩音急急地走進來,“沈太妃回來了。”

若顏身子一僵,他們正在討論沈太妃與孟昭儀出事之間的關係,本隻是懷疑,可這個時後傳出沈太妃回來的事情,讓她覺得基本上他們的猜想已經對了一半。

“她回來?回哪裏去?壽康宮?還是過來找我事?”若顏皺眉,“閉門謝客吧。誰來都不見。我好躲個清淨出來。”

“沈太妃方才已經在來椒房宮的路上了,娘娘怕躲不掉了。”淩音歎了一口氣。

“那便說我睡了。”若顏爬上床被子一拉,像模像樣地做出了睡覺的樣子。

是以,當沈太妃到了椒房宮的時候是沒見上若顏的麵的。沈太妃頗有點不高興地離開。

待沈太妃走後沒過多久突然前線傳來了戰報——周唐先鋒右翼軍,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消息傳到椒房宮時把若顏也嚇壞了。那是秦子淮帶的部隊。

可此時真正嚇壞的,悲痛的,是玖娘子。

她在風月天下屬的酒樓喝酒的時候接到的消息,百金一壇的陳年女兒紅都扔在了酒樓裏摔碎了。她跨上馬便衝向戰場。

這場仗太慘烈了。周唐慘勝,僅有的兵力都退回去休整了。死去的屍體便橫在有些濕潤的泥土上,沙子沾在將士的遺體上,並著血在風裏慢慢幹涸,摸著還有一些潮濕。

玖娘子的瞳孔失去了焦距,她呆呆地站在屍體堆裏。

不對,不對!她這是在做夢!前一日晚上她還同秦子淮嬉笑怒罵,秦子淮喝著烈酒高歌大風起兮雲飛揚。怎麽如今人便沒了?

她喝醉了,是,一定是她喝醉了在做噩夢。

可空氣裏的血腥氣和潮濕的漫過她鞋尖的血告訴她一切都是真的。她沒有在做夢。她抱著最後一絲奢望,或者秦子淮不在這些屍體裏麵呢?說不定他成功地生還了呢?

隻要這些屍首裏麵沒有秦子淮,是不是就是說明秦子淮沒死?

那個笨蛋,傻子,呆子,混蛋,怎麽可能就這麽死了啊?不可能啊!

玖娘子笑出了聲,對,秦子淮沒死。

隻要她沒有見到秦子淮的屍體秦子淮就沒有死。她翻開一具屍體,將屍體臉上的泥土用她熏著蘭馨的帕子擦幹淨。不是秦子淮的臉,她高興的很拍著手笑了起來。

秦子淮沒死!沒死!看,這具屍體不是秦子淮。她又動手開始翻其他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