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本宮如何保證你會履約?”

“娘娘不信臣妾。”鳳長歌笑道。

“昭容能為後位舍下的太多,本宮如何保證本宮不會成為昭容的棄子?”

“李亦哲不會不愛你的,若你不在了,他會瘋的,我又怎舍得見他如此。”鳳長歌長歎出一口氣,站起身看向門外的方向,“原先陛下母妃懷上第二胎龍嗣時,陛下還小,滿心歡喜地期待著能有個妹妹同他玩耍。後來去時,肚裏的女胎已經成型,陛下一朝失去了母親和期待已久的親生妹妹,宮裏趨炎附勢成風,陛下那時過得很是艱難,好在先帝憐愛。可即便如此,陛下也吃了不少苦,滿心絕望時,卻在雲府見到了同他本應出生的妹妹一般大的你。”

若顏聽著鳳長歌滿含著情意講述李亦哲的過去,心下五味雜陳。

“可能娘娘想不到,陛下當年即便是在先帝的庇護下也沒少收到暗害和磋磨。萬念俱灰下甚至想過求死,我不過是入宮伴讀罷了,什麽都做不了。可後來,他去過雲府之後再沒有求過死,當年的那個女嬰成了他活著的唯一支柱。我見過陛下一到休沐不必上課的日子便往雲府去悄悄看你的樣子,他怕擾到你,一直悄悄的陪著你看著你長大。娘娘怕是不知吧,後來娘娘每每同洛相出去遊玩,陛下都將自己身邊的暗衛派去保護你們。”

“昭容那年應當也不過少女年紀吧。”

“是,”鳳長歌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豆蔻年華裏悄悄關注喜歡的少年郎,一心都在他身上,看著他那樣小心地悄悄地護著一個人,便想著若有一日他這樣對我該有多好。”

“所以,昭容是想告訴本宮,本宮曾是陛下唯一的感情寄托,對嗎?”

“不止如此,”鳳長歌目光悠遠,“後來娘娘漸漸長大,與洛相青梅竹馬,感情篤深,可陛下是沒有那樣的青梅竹馬的。那時的陛下,對洛相是豔羨極了的。娘娘覺得朝堂上的事又能有多容易呢?權力傾軋,明爭暗鬥,即便有雲皇後幫襯也依舊十分艱難。隻有你每每進宮與你阿姐見麵時陛下才能聽見幾聲真心的笑聲。後來雲家倒後,陛下其實常常去娘娘所在的戲班,娘娘出落成絕世的美人,陛下是眼見著的,我見過他最心動的模樣,見過他嫉妒洛相到瘋魔的模樣。”

說著,鳳長歌聲音愈發輕了:“娘娘瞧,情愛這種東西,多可怕啊。我們都困在這裏麵了,出不去,或是進不來。”

“昭容的意思本宮明白了,但後位歸誰也不是本宮能決定的,昭容想要,憑本事拿,本宮隻能說,本宮不會阻礙昭容。”若顏良久才出聲說道。

“娘娘如此說便夠了。”鳳長歌也不氣餒,“若娘娘不阻礙臣妾,臣妾便有辦法成為皇後。”

“鳳昭容同剛入宮時不一樣了。”

“人都是會變的。”

“那本宮便祝昭容能夠得償所願。”

“娘娘亦是,臣妾告退。”

若顏望著鳳長歌離開的背影,良久地沉默著,其實若她沒有出現,或許鳳長歌才是最適合李亦哲的人吧。若李亦哲沒有去雲府,沒有見到她,沒有與父親同成一黨,可能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或許那才是所有人都能幸福的結局。

忽的,若顏覺得累極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像是連靈魂都被抽走了一般。

“娘娘?”雪鶯喚她。

“怎麽了?”

“娘娘臉色不大好,”雪鶯有些擔心。

“不好了娘娘!”有小宮女急匆匆地衝進來,撲著跪倒在地上。

雪鶯認出是留在禦書房那邊探聽消息的宮女,心下一跳:“出什麽事了?”

“回娘娘,回雪鶯姑姑,是……是前線的消息,洛相……洛相失蹤了!”

若顏臉上的血色幾乎在一瞬間褪了個幹淨,她抓住小宮女的手臂顫著聲問:“你說什麽?”

“洛相失蹤了,”小宮女抖抖索索的回道,“前線傳消息說昨日夜半敵軍奇襲,洛相帶著小隊突圍,便失去了聯係。今晨搜救隻尋到小隊兵士的屍體,他們說,相爺怕是凶多吉少……”

若顏搖搖頭,嘴唇有些哆嗦:“不會的,笙哥哥不會有事的。”

“娘娘,冷靜一些。”雪鶯抓住若顏的胳膊,穩住若顏搖晃的身軀,“如今隻是失蹤,就說明還是有希望的。”

“是李亦哲!”若顏像是什麽都聽不到了似的,“是李亦哲!是他……是他容不下笙哥哥!”

“娘娘!”雪鶯厲聲道,“娘娘冷靜!”

“我怎麽冷靜?他才拿笙哥哥威脅我,笙哥哥就出了事。”若顏渾身都在發抖。

“戰場本就凶險,娘娘先冷靜下來,我們先想想辦法。”

“同隊的兵士死了,笙哥哥那樣的身體又如何幸免?李亦哲他早就算計好了!我要去見李亦哲!李亦哲呢?!”若顏掙開雪鶯,跌跌撞撞地就往出衝。

若顏什麽都顧不得了,她要問個清楚,她要立刻知道洛寒笙怎麽了!若顏跌跌撞撞地衝出門,卻跑得太急,在台階上失去所有的力氣腳下一軟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若顏什麽都聽不見了。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她仿佛看見有人奔向她,喊著她的名字。

李亦哲同大臣議完事便趕往椒房宮,卻還是慢了一步,眼見著若顏在他麵前從台階上滾了下來。椒房宮是曆任皇後居所,宮殿的台階不算太高,卻也有九尺。台階下有尖銳的石子正磕在若顏腦後,鮮血湧出,紅的觸目驚心。

“阿顏!!!”李亦哲衝上去,一雙漂亮的丹鳳眼赤紅如血,“傳太醫!朕要立刻見到太醫!叫太醫院的哪怕在宮道上快馬加鞭也想辦法立刻出現在朕麵前!”

李亦哲小心地抱著若顏,慌亂的用手去捂住傷口,希望溢出的血能停下來,可血不聽話地從他的指縫裏不斷滲出。

“阿顏,你別嚇朕,洛寒笙不會有事的,朕已派了人去全力搜救。你別嚇朕,朕不殺他,不對他動手,阿顏,你好好的,你別嚇朕。”李亦哲抱著若顏,撕心裂肺的痛深入四肢百骸,周唐權力的頂端,周唐的皇帝,在麵對生死的這一刻也哭得像是個單純的孩子。

接到聖旨,太醫院的太醫生怕雲貴妃出點什麽事李亦哲問罪下來,個個都恨不得腳下踩個風火輪,很快便到了椒房宮。

所幸石子雖尖銳卻不大,沒有傷到骨頭,不算很深,隻是血流的有些多。身上各處都有青紫,腿上胳膊上也都有不同程度的磕傷蹭傷。隻是心神巨震加上頭部受傷,還需要些時候才能醒來。

太醫給若顏上了藥止了血,開了口服的藥方,便下去煎藥了。

李亦哲看著榻上昏迷不醒的若顏,開口問道:“林盛年,你說朕是不是做錯了。自她入了宮好像鮮少有真正開心高興的時候,這已是朕第二次眼見著她在朕麵前倒在血泊裏了。朕是不是一開始就不該將她接進宮裏。”

“陛下想聽老奴說實話還是假話。”

“實話,恕你無罪。”

“娘娘本與相爺就是青梅竹馬,陛下便是守了娘娘再久,娘娘當年也不過一介孩童,並不知曉。老奴先前見娘娘同相爺在一處,其實也挺好的。若是娘娘知道當年的真相,放下心結,想來與相爺也還是能做一對神仙眷侶的。”

“是朕執念太深,”李亦哲握著若顏柔若無骨的手,覺得麵前的女子像是一陣風一縷煙脆弱的像是隨時都可能離開他一般,“可朕舍不得放開。”

“老奴明白,”林公公垂首,“陛下這些年並不好過,若非對娘娘的執念也撐著走不到如今,老奴鬥膽勸陛下一句,娘娘骨子裏倔強,陛下還是別逼著娘娘來。相爺於娘娘而言是依靠,也是寄托,陛下不該拿相爺要挾娘娘。”

“朕與她,這輩子都無法相愛相守了嗎?”

“陛下也是老奴看著長大的,陛下想有人一直陪在身邊老奴也明白。”林公公抹了抹眼角,“可情愛之事本就半點不由人,老奴見著娘娘先前也曾是心悅過陛下的,可有些事,過去的事情是改變不了的。”

“朕明白了。”李亦哲深吸了一口氣,“將跟雲家有關的舊檔都銷毀了。”

“陛下這是?”

“她其實早已想明白了,要滅雲家的是朕,”李亦哲指尖描摹著若顏的眉眼,“朕的阿顏最是聰慧,又怎會不明白?但有些事,她還是永遠不知道的好。朕舍不得放開她,想再試一試。朕早已是孤家寡人,眼前有一縷光,又怎甘心放開。”

林公公悄悄歎了口氣,明白李亦哲這是還沒能放下,他的勸並沒全聽進去。

“陛下,前線密報,洛相人還沒尋到,隻在河邊樹杈上尋到了洛相的衣襟,看著衣襟上的血,搜救的隊伍推測應該是受了重傷。”

“嶺南王沒有奏折上來麽?”李亦哲看著來報的信使,臉色有些陰沉。

“嶺南王命人將衣襟送回,仍在派人全力搜救,隻是嶺南王說,看衣襟上的血跡相爺的傷怕是在胸口,生還的可能性不大。”

“找!”李亦哲有些氣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若顏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晌午,李亦哲端著一碗稀粥小心地給她喂著,若顏的臉色蒼白得像是一張紙,機械的吞咽著湯匙裏的粥。

她已然知道了洛寒笙生死未卜的消息,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似的。

“李亦哲,你答應過不對洛寒笙下手的。”

“阿顏,先喝完粥,把身體養好了,怎麽著都由你。”李亦哲耐著性子哄道,“這次實在是意外,我沒有對他下手,已經在尋了,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李亦哲,我不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