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鳳凰並立 050 賞菊宴(一

欣蘭閣裏,香茗在手,氤氳眼前,傾昀看著麵前鋪開的許多拜帖請柬,也覺得一陣煩心,“阿哥,為何給我看這個,你心中可有計較?”

“你說這些,煩人不?”奧曦坐在傾昀身側,將整個身體靠在椅背上,仿佛很疲累。

“再煩人又如何,你呀,就是香餑餑,每人都想來啃上一口。”傾昀也靠上椅背,和她大哥一般,兩顆腦袋並地近。

頓了一會兒,奧曦突然支起身子,用手撐著椅背,俯身看著傾昀,定定說道:“我想,不如反客為主。你說呢?”

傾昀睨他一眼,輕輕一笑,“阿哥心思縝密,淺淺如何能及得萬一,實在不明如何個反客為主呢?”

奧曦一看,也輕輕一笑,起身離開了位置,他小妹笑容一露,他便知道她自會明了了,“淺兒,洛府在豊平還有一處別院,聽說那裏菊花開地正好,也算得這豊平一景,不如就在那裏設宴,將這帝都貴親都請了去,你說呢?”

“別院嗎?不錯,這賞菊宴自是個雅的,把這些個煩人蒼蠅聚一起去,讓他們看看,想探什麽一次探個夠。不過既如此,小妹也順帶著發個請柬吧,也算借阿哥個光,如何?”傾昀也起了身子,掃向奧曦。

“嗯,無妨,反正本來也沒打算落下你,你要做什麽,盡管做去好了。”奧曦淡淡道,拿起麵前的一卷書。

“阿哥很不喜歡這些是嗎?”傾昀沒有轉頭,盯著奧曦,有些認真。

“你指什麽?”無奈,那人頭都沒抬。

“阿哥知道的,這些帝都煩事,洛氏族事,宰相政事。”傾昀難得好心情地解釋。

奧曦聽了,想了下也放下書本,看向傾昀,“淺兒,我以為你知道的。”

“我自知,隻是想再確定下,阿哥確能拋下這一族老小嗎?”傾昀目光不瞬。

“沒有什麽拋下不拋下的,該來的總會來,我若不接,難道有人替我?”奧曦笑睨傾昀,突然又好像想到什麽似地,“不過嗎,爹爹的兒子可不止我一人,什麽子承父業,在我看來全都無聊之極。”

“確實,兄長希望堯縝來接手嗎?”傾昀繼續問道。

“未必呀,其實在我看來,二叔家的雋斌也不錯,隻是他一定不肯,偏生我便是族長之子,隻是嘛,我若不願,無人可逆。”

“阿哥,不覺得如果洛氏不再為宰相,可有覆巢之險?”

奧曦似乎被傾昀的話震了下,隻是他抬頭看了看窗外,聲音悠然飄出,“淺淺,前朝我們洛氏也曾不為宰相,其實隻要舍下這千年富貴,沒有什麽是不可以的,而且洛氏除了我,還有其他人,你何必想那麽多。”

“阿哥說的對。”傾昀附和,隻是日前,在她父親書房,她也是附和,她心中到底作何想,即便是她自己,也不知道。阿哥說的對,隻要舍下這千年富貴,可是這一族人都可以嗎,做起來何其難,爹爹說的對,如果洛氏不為宰相,那麽洛氏險矣,可是真的有那麽險嗎?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

這日正午剛過,傾昀喚來了兩個妹妹,菡卉和宓喬,她們兩個見到傾昀,忙見以君臣之禮,被傾昀一把拉住,說自家姐妹不必客氣,請她們落座。傾昀發現思思洛宓喬還是老樣子,隻是如如洛菡卉看她的眼神有些變了,至於變成什麽樣,說不好,隻是在傾昀定了洛氏家規,變相架空了靳玥馨後就變了。

按下心中思慮,傾昀熟練地開始烹茶,這是她的待客廳,隻是平常很少用。隻是女子的待客廳嘛,布置地不像正廳,這裏並不大,姐妹三人圍桌而座,傾昀的麵上依舊覆著麵紗,這已成了她的習慣,隻有對著奧曦或單獨呆著的時候,她才是解下麵紗的。

“兩位妹妹,大哥想辦個賞菊宴,姐姐也想趁此機會,邀請些官家小姐,或是大家夫人,隻是我與大哥初來京城,對這裏尚不熟悉,不知妹妹們有沒有什麽相熟之人,可以給姐姐提點一二。”傾昀說地客氣。

思思和如如相視一眼,然後思思道:“姐姐太客氣了,我們平時也甚少出門,除了上香外,隻赴一些官家宴會。隻是不知姐姐想請些什麽人?”

“思思不必緊張,我嗎,想著是,賞菊宴,可請些年齡相仿的,或是大著些也可,這賞菊嘛,也算一樁雅事,屆時不外乎品茶論詩,賞花作畫,隻為這秋日平添些樂子。”傾昀說地溫婉。

“論詩作畫?可是姐姐不是不會嗎?”如如瞪著眼睛看向傾昀。

“嗬嗬,我是不會,隻是嘛,附庸風雅而已。”傾昀笑看如如。

卻見小丫頭更是瞪圓了眼睛,“可是會丟臉的,大姐知道嗎,你這樣會丟洛家的人。”

“如如,不能這樣說姐姐。”思思聽了忙阻攔住如如。

“你做什麽,我說錯了嗎,再說了,我才是嫡出女,你怎麽可以對我這樣說話。”如如的眼睛有點紅。

思思一聽嫡出兩字,也沒了聲音,是了,庶出的兒子還不如嫡出的女兒,自己怎麽可以教訓起這個比自己小一個月的妹妹來。

“如如,思思沒有權利,我總有權利了吧。”傾昀看麵前的茶差不多了,慢吞吞地給自己斟上了一杯,然後是思思,最後給如如麵前也倒滿了一杯。“試試看吧,姐姐泡的茶還算可以靜心。”

思思,如如畢竟都是大家女子,平時也是極有教養的,說一兩句重話已是不得了了,所以看到這裏便也沒話了,就勢喝了口茶,但是看不清她們心中所想。

傾昀看在眼裏,這個妹妹呀,然後淡淡開口,“如如,如果你的心中有那麽多的等級觀念,須知我是公主,你隻是臣女,按此,你也斷不可以指責姐姐,再說,即算我不是公主,可是我也是嫡出女,而且是嫡長女,你也不可對我言出不遜。可是今日在坐,我們是姐妹,沒有那麽多規矩,我知你是覺得姐姐才有所短,而你又心直口快,姐姐不怪你,隻是,你需明白,思思也是你的姐姐,她對你的指責不是教訓,隻是出於姐妹的關心指出你的不足,你何須發火。”

傾昀一席話將如如堵地無處可述,的確,傾昀是公主,更是洛氏嫡長女,而且她雖小也看出了爹爹對於姐姐是真心寵愛,這點也讓她心中妒忌,隻是怎麽辦,姐姐處處比自己占優勢,自己如何妒忌,姐姐的母親是爹爹的元妻,而自己的母親雖然是正妻,卻隻是個續弦。

自己多年來在這洛府是最尊貴的嫡女,可是這一切在姐姐的到來後全部顛覆。可是妒忌是惡毒的種子,她不願這樣,她自小熟讀女馴,自是明白,女子講究婦德,在第一次看到姐姐和哥哥時,她也很喜歡,姐姐是那麽的美貌,哥哥是如此的雅逸俊朗。

本來爹爹就很少關心自己,她明白是爹爹忙,她從來不怪爹爹,可是從他們來了以後,現在的關心更少了,而且爹爹即算再忙,也每日都來看姐姐,卻從不曾特意去看過自己。自己算什麽,難道自己不是爹爹的嫡女嗎,雖然玉姨娘生了兩個兒子,可是她一點也沒覺得什麽,因為玉姨娘是妾,可是姐姐和哥哥不同,他們便如烈日一般,讓他們都毫無光澤。

她看著爹爹寵愛著哥哥姐姐,可是她的心連痛都不敢。姐姐一點都不尊重自己的母親,隻喊她三夫人,這分明是把母親喊地連玉姨娘都不如,她也從不敢怪她什麽,可是那日,那日姐姐仗著公主身份當眾處置丫鬟,這分明是在架空自己母親的主母地位,望著回到清怡小築後失神的母親,這讓她的心還如何不痛,從那一刻開始,她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姐姐,不喜歡,她討厭她搶走了自己的一切,討厭她不尊重自己的母親,討厭她一點才華都沒有,還占著所有人的眼光。

傾昀看了看如如,她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回憶第一次見她時,她還是個很可愛單純的女孩,隻是因為是靳玥馨帶出來的孩子,所以心中的規矩重了些,顯然平日裏也挺仗持自己的身份。隻是,那又如何呢?嫡出庶出在這個時代人的眼裏確實重要,她不怪如如,她也是時代的產物,如果自己從小抱著的信念是如此,恐怕也要堅守。而且她能對自己說丟臉,說明她還不是個心思深沉的孩子,她還是有什麽說什麽,即使討厭她,也明顯表示,這個洛府裏得每個人都還沒有“來陰的”的習慣,這點讓傾昀相信,他們都是良善的,隻是信念造就了人。

“如如,我們是姐妹,有什麽事情,我們可以好好說,好好商量。”傾昀將手覆上了如如的手背,又拉起了思思的手,三人的柔荑交錯一起。

“姐姐說的對,我們是姐妹。”思思附和著。

可是如如,卻還是站了起來,抽出了自己的手,“大姐我有些不舒服,我先離開了,你和二姐好好商量,對不起。”說完,便帶著丫鬟離開了。

傾昀用手按了下額頭,還真是麻煩呢,真的不想理,費心外麵的事都覺得擾人,如果家裏還這樣,真的太累了。

“大姐,你別怪如如,她隻是有些氣悶,過些日子就好了。”思思打著圓場。

“嗯,放心吧。我不會的。”傾昀拍了下思思的手背。

可是傾昀的動作卻讓思思有些奇怪,以前她感覺到麵前的大姐總有無限光芒,可是今日再看仿佛又有無限心事,而且大姐輕拍她手背的動作,也讓她感覺到似乎麵前的不是同輩的姐姐,而是一個長輩,在安撫小輩,真的太詭異了。

隻是按下心中驚異,宓喬還是起了話題,開始說些自己知道的官宦小姐和大家夫人。

傾昀聽這個妹妹開始述說後,就命泠語一起坐在身邊,開始拿出自己準備好的請柬,讓泠語當場臨寫。

不過這些個請柬可是讓宓喬大開了眼界,傾昀的請柬不是一般的大紅燙金,而是由她自己準備的小箋,那顏色五花八門,有粉色,淺紫,淡藍,鵝黃,嫩綠,珍珠白,最奇的是每份小箋上還熏著香,居然是不同的菊花香,當真符合了菊花宴的主題了。真不知這個姐姐是如何做到的,如此靈巧的心思,豈是一個俗人呢,再看那個丫鬟,素手一伸,執筆代寫,字跡大氣,從那字上根本看不出是個丫鬟代筆的,人家說字如其人,這種字分明剛勁有力,不曲不彎,怎會出自一個奴婢之手。

隻是不管了,洛宓喬細細地說,傾昀在一旁淡淡補充,用什麽信箋,麵上勾什麽圖,泠語則靜靜照辦,三人一直忙到了吃晚飯,才完成了所有請柬,傾昀還親自準備了一份,讓思思帶回,這是給洛堯縝,她的弟弟的。

農曆10月20,洛府別院,人流湧動,一場賞菊宴,匯集了帝都所有青年才俊,佳人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