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煌煌大衍曆 何人執筆書 第八百九十章 說劍

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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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出手,也無需祭寶,隻憑一段信手拈來的道語,便將引領天下劍道的庶人劍折敗。

一時間,飛出心神於此圍觀的強者們無不驚駭。

莊周那一段道語生澀而又玄奧,卻是說庶人之劍為蓬頭突鬢垂冠,濃眉長須者所持也。他們衣服前長後短,雙目怒光閃閃,出語粗俗不堪,相擊於大王之前,上斬脖頸,下刺肝肺。此庶人之比劍,無異於鬥雞,─旦不慎,命喪黃泉,於國事無補。

前麵倒還好,左遊生行劍道三百餘載,心誌堅毅,又怎會因區區幾句對庶人的詆毀之言而妄惑。讓他呆立當場,心魔生出的卻是莊周口中最後一句——無所用於國事。

左遊生右手庶人,左手黃泉,一生曆經大小戰役近百場,闖下偌大名頭,可誠如莊周所言,那也隻不過殺敵斬強罷了。他不會運籌帷幄、排兵布陣,也不**陽之謀、治國之道,他的一生心血皆耗費在劍道上,一次次大勝帶給他無上聲望,可終究不像周繼君那般布局天下、治國安民。日後史書中,也僅僅會說上幾句庶人劍如何如何了得,僅此而已,又或許還會多上這麽一句——庶人雖強,無所用於國事。

史書如何記載,左遊生絲毫不在乎,可這一劍若隻能用來強己聲勢,卻對天下無所意義,即便庶人黃泉兩劍再強,那也隻是小道,終難成大器,更別談像周繼君一般,擁有決戰聖人的力量。

“月先生勿要做無用功了,困住左教頭的非是莊周這頂冠帽,而是他自己的劍道,他一朝心魔不解,便一朝不得出”

看向施盡法術想要將左遊生救出的月羅刹,莊周搖了搖頭,輕歎了一聲道。

“也不一定。”

擦了擦手掌,月羅刹不再去對付那頂變成銅鍾大小的冠帽,冷笑著,抬頭望向莊周。

“還有一個法子。”

“月先生所說的法子可是指將莊某斬殺於此?”

“明知故問。”

鬥笠下的陰霾中泛起濃濃殺意,月羅刹猛地邁前一步,天色陡然變暗,轉眼後,這方輪回戰場竟變得漆黑如夜,暗月高懸,天地氣象、八荒氣勢全部湧向月羅刹,被他聚於手心,漸漸縈繞成流轉著的漩渦。

沙摩尼還在龍王山和白素素磨蹭,君公子不出,因此代周繼君執掌君子國、以為一方諸侯的重任便落到月羅刹頭上,即便這些年左遊生名聲再盛,可在兩方王朝諸強眼中,天吾山僅次於君公子的英豪強者仍是與其並肩作戰數百年、同創天吾山基業的月羅刹。

月影輪回雖強,可太傷元氣,因此月羅刹最常動用的還是千變萬化之術,更何況眼前的莊周對於輪回的領悟明顯高出月羅刹一籌。

輕而易舉的將天地氣象和八荒氣勢收於掌心,月羅刹冷笑一聲,剛想施展千變萬化之術,就聽坐於天頭夜雲繚繞間的男子又開口了。

“月先生,你雖不使劍,可以你的身份地位倒配得上我《南華經》中另一柄劍。”

聞言,月羅刹不動聲色,手中印法一刻不停,上百聚滿複雜殺陣的的世界出現在這方輪回戰場,橫亙千萬裏,堪堪將鯤鵬和其上的莊周圍於其中。

“哈哈哈月先生對莊某不理不睬,是害怕落得和左教頭一般的下場?”

撫手長笑,莊周對綻放在夜色下猙獰可怖的殺戮世界視而不見,目光幽深落向一身蓑衣頭戴鬥笠的男子,忽地開口道。

“月先生代君公子行使諸侯之職,本當盡心盡力,可卻整日遊山玩水與紅顏相伴,多負公子,多負天地穹宇,卻不如我《說劍》篇中執諸侯劍者。”

“諸侯之劍,以知勇士為鋒,以清廉士為鍔,以賢良士為脊,以忠聖士為鐔,以豪傑士為夾。此劍,直之亦無前,舉之亦無上,案之亦無下,運之亦無旁;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此劍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內,無不賓服而聽從君命者矣。此乃諸侯之劍也”

晦澀玄奧的道語再度響起,傳遍兩方王朝,諸強放眼看去,就見夜幕之上電閃雷鳴,被月羅刹以月影之法攝來的夜月好似不堪重負,猛地一顫,轉眼四分五裂。

空茫的天頭,一柄鋒利卻並不十分華美的長劍憑空現出,周身符文環繞,鋒刻勇士、鍔書清廉、脊撰賢良、鐔現忠聖、豪傑為夾,正是莊周《南華經》中第二柄劍,諸侯之劍。

此劍方出,盡奪天地風華氣象,四合八荒無不傳來臣服之意。僅是《南華經》中的一篇文章化出的寶劍便有如此威勢,像極了聖人的氣勢,這南華真人如今究竟達到何等修為?

倘若他真上了天吾山,和兩百多年未嚐現身的君公子一戰,又會是怎樣一副情形?

圍觀的諸強如是想著,月羅刹如是想著,望向被諸侯之劍劈斬成齏粉的殺戮世界,嘴角泛起濃濃的苦澀。

此戰無需動手,他便已經敗了,並非敗在那柄諸侯之劍下,卻和左遊生一般,敗在了心底那絲愧疚上。

以他的性子本不適合當一方諸侯坐鎮君子國,奈何周繼君潛心修行以備聖人之戰,月羅刹隻得趕鴨子上架,可正如同莊周所說,三天曬網兩天打魚,實在是受不了枯燥乏味的征伐。

諸侯之劍當頭,懸而不落,月羅刹捏緊雙拳,死死抵抗著莫大威壓。

不出手,不祭寶,僅憑一經兩言就將名震天下的左遊生和月羅刹陷落,莊周技驚四座,此戰之後,名聲定會再度攀升。

眼前一片豁然開朗,再無能阻擋他者,可莊周卻突然安靜了下來,端坐鵬背,不再前行半寸。

“果然,一聽說我要殺覆海,這些魍魎都跳了出來,便連你莊周也不甘寂寞。”

一汪碧水前,周繼君坐於橋頭,臨淵垂釣,神色淡然。

“他這是在逼你。三個選擇,哪一個都不是那麽好選。”

從吊橋之尾末來一個身披黑氅的男子,看了眼釣竿下宛若龍騰銜尾含首,排成長長一列的鯉魚群,冷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