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一臉震驚,大夫一愣,隨即了然地笑笑:“夫人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來,想必還不知道吧!夫人不必擔心,那位公子身子骨還算硬朗,挨了這麽一下,雖說嚴重但恢複起來也不是難事,況且那下手之人拿捏的十分精準分毫不差,否則公子的命就懸了!”

我顫抖著聲音不敢置信地問道:“你說隔壁的那公子,是不是二十歲左右,胸口中劍?”

大夫點點頭,我心頭一陣狂喜,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你的意思是雲楓他沒有死?!”

大夫這才明白我方才的驚訝從何而來,於是折回來,耐心地向我解釋:“想必夫人當初以為那位公子中劍身亡,但其實那位公子並沒有死。我不清楚你們之前發生了什麽事,單從他胸口的那劍傷我可以知道,出劍傷他之人並不想取他的性命,而隻是想造成他已死的假象。或許傷他之人有什麽難言的苦衷不得以才會如此吧!”

心頭一緊,腦中猛然閃過一件事,我失聲叫道:“不死劫!”

以前在宮裏,我經常慫恿連鈺和連玨比試劍法,兩人性格不同,自然使出的招數也不盡相同。連鈺出手快且準,招式淩厲咄咄逼人不給對方喘息之機。而連玨使出的劍法卻走飄逸之風,每每關鍵時刻便會心軟手下留情。

一次在兩人比試劍法之後,我無意中說起在武俠小說中曾看到,說在人心髒下方有個地方叫“不死劫”,如果刺中那裏,人會陷入假死的狀態,如果及時止血救治,人不會死去。

沒想到當年我無意中的那麽一說竟讓連鈺記在心頭,而那天,他出手刺中的必是雲楓胸口處的不死劫,而雲楓他,沒有死!!

短暫的驚喜和激動之後,我卻突然意識到一個殘忍的事實,霎時臉色變得慘白,身子不住地顫抖:如果真如大夫說的那樣雲楓沒有死的話,那是不是意味著,是我,是我毀了他苦心安排的一切!也正是我害死了小翊!!都是我!!

努力抑製在心底的悲痛記憶猶如決堤的洪水迎麵襲來,將我腦中原本認定的事實衝得支離破碎,缺失的某個關鍵環節慢慢浮出水麵,與之前的環節拚湊、重組、整合,真相赫然在目!

連鈺在出手傷了雲楓之後不給我一丁點喘息思考證實的機會就斬釘截鐵異常殘忍地告訴我,雲楓死了。

就在雲楓的死訊被他不帶任何感情地低吼出來時,驚愕、悲痛、絕望、憤怒、怨恨的複雜情緒擾亂了我的思維,打亂了我的鎮靜,讓陷入痛苦和悲傷中的我沒有意識到這個顯而易見如鐵一般的事實:就算連鈺不把雲楓當作朋友,單單是從兩國關係來講,雲楓,他可是紅烏的一國之君,連鈺怎麽可能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在藍羽殺了他!

那日連鈺刺下去的那一劍,如果真是想要雲楓的性命,雲楓那幫忠心耿耿的部下會放棄複仇嗎?紅烏的人會任由自己被藍羽這樣欺辱嗎?這樣的話,連鈺豈不是要置藍羽於無休止的戰亂之中!一向心思縝密以大局為重的連鈺怎麽會做出如此不計後果的荒唐行為!

難怪那日連鈺會著急不已地想帶我離開……

難怪那日連鈺會讓我什麽都不要想,說,一切都會過去的……

難怪那日見到我以性命要挾,連鈺會滿臉怒容……

難怪那日在小翊自盡身亡後,連鈺的眼眸布滿苦楚和受傷,低低地說著“對不起……”

難怪那日連鈺會卸下一貫的冷漠和偽裝,放下他的驕傲和自尊,低聲祈求著讓我相信他,相信那一切都隻是意外……

而,不明就裏的我,不懂他苦心安排的我,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的我,世上最蠢最笨最傻的我,卻一再地挑釁他,用自己的性命來要挾他,用刻薄的話語咒罵他傷害他……

所以,他會憤怒地大吼“歐陽若兮!”

所以,他痛苦地望著我,幽怨地說“我,怎麽舍得你死……”

所以,他會怒視著我低聲威脅“不要逼我!”

於是就這樣,原本完美的計劃和嚴謹的布局在我的愚蠢下讓一切出乎他的意料,遠離他的初衷,偏離原定的軌道……

所以,我們才會在我的愚昧無知中慢慢地走到今天這一步……

所以,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不,回不去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這樣的一個我,如何能再麵對他,麵對那個被我一而再再而三傷害得體無完膚的男子,這讓我,情何以堪……

閉上眼,苦澀的淚珠順著毫無血色慘白如紙的臉頰滑落……

“兮兒!兮兒,怎麽了?”

剛踏進門的連玨見到我這幅模樣,心下大驚飛快上前握著我的手著急地連聲追問。

“是我,是我,不是他,是我害死了小翊,是我……”

“兮兒!”

連玨焦急不已地望向大夫,大夫雖是一頭霧水,但還是開口解釋道:“我隻是跟她說了,隔壁的公子沒有死,不出意外今天就會醒來,誰知她就變成這樣了!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連玨暗叫“不好”,顧不上大夫在場,一把將我緊緊摟在懷裏,柔聲安慰道:“兮兒,不是的,不是你的錯,這不幹你的事!都是我,是我的錯,是我誤會了他,是我對不住他,對不起你,對不起……”

“兮兒,不要這樣,好不好?雲楓他沒事,你應該高興的,不是麽?兮兒,不要再想了,一切都過去了,過去了……”

真的,過去了嗎?真的,能過得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