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發出咚的一聲巨響,像是有誰把石塊或是拳頭砸在了門上。
調皮的小孩還是沒禮貌的侍衛?李歐一邊想著,一邊拉開了門。一個人隨著門的打開滑倒在了地上。她的衣服破破爛爛,露出大片布滿刀疤劍傷的小麥色肌膚。她披頭散發,渾身髒兮兮的,曾經豐滿的嘴唇此時青紫皸裂。
“李歐,是誰?”陸月舞的聲音從客廳裏傳來。
他原以為來者會是黑荊棘家的學士小姐,沒想到卻是另一位他意想不到的訪客。他將對方插在右腿上的匕首捏在指間,小心翼翼地彎腰打橫抱起了已然昏倒的女士,然後吃驚地發現她的身體輕飄飄的,好似沒有了重量。
“她是誰?”羅茜豎起了眉毛,仿佛帶著醋意似地冷聲嘲弄,“就這麽短短一陣功夫,便善心大發,從街邊撿回來一位乞丐小姐?”
“一位我們都認識的‘客人’……曾經接見我們的海盜窩主人。”
李歐把她輕輕地放在了椅子上。她的腦袋立即偏向一邊,垂到肩頭,將可怖的蜈蚣狀疤痕完全展露在他們麵前。
“怎麽會是她?”羅茜緊緊皺眉。
陸月舞站了起來,“她怎麽會找到我們的家?”
李歐很高興從她聽她說出“我們的家”,但是此時不是感慨的好時候。他伸手翻開黑寡婦的眼皮,發現她的瞳孔已有擴散的跡象——她迫切需要醫治。“我也想知道答案。但除非她醒來,我們什麽也不會知道。”
他們騰開了閣樓上的煉金台,將黑寡婦平放其上。
“就在這裏好嗎?”
“就在這裏。”羅茜沒好氣地說,“要不然在哪?難道你想把她放在自己的床上嗎?”
閣樓早已改裝完成。斜開的窗戶已換成漆黑的百合窗,可以隔絕陽光的幹擾。緊挨牆邊就是數個壁櫥,裏麵分門別類放著工具與材料。
“這裏方便取用一些東西。”李歐粗略地解釋,“頭頂也正好懸浮照明法球。”他從一隻抽屜裏取出手術刀及玻璃長瓶,一邊將酒精燈點燃一邊說,“月舞,能麻煩你跑一趟,去教會請一名牧師過來嗎?羅茜,拿一枚有瑕疵的寶石給月舞。”
“我討厭牧師!”羅茜憤憤不平,左挑右選才挑了一塊小拇指大小的粗糙寶石塞到陸月舞手中,“他們比吸血鬼還要貪婪。”
“至少他們收錢就會辦事。”李歐瞥了一眼,“再拿一塊,有多少錢他們才會出多大力。拿它們作為對教會的貢奉,牧師會欣然隨你同來。”
陸月舞掉頭下了樓,李歐開始忙著為器械消毒——塗抹藥液並且放在酒精燈上灼燒。“羅茜,先用魔法檢查一遍。”他邊做邊說。
“有必要如此繁瑣嗎?”
“她這幅模樣並不完全是因為饑餓。”
“是麽?我瞧不出來任何區別。”
“她的肌肉緊繃,脂肪厚實。這絕不是饑餓之人擁有的特征。但她的身體又太輕,好像骨骼與鳥類相同——都是中空。”
“你該敲開她的骨頭好好看看。”她一邊習慣性嘲弄,一邊掏出魔法粉塵準備施法。她的魔法很快完成,李歐隻感覺一陣微風拂麵,便見她睜開了雙眼。
“有什麽發現?”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無論哪個你總是要說的。“對於這個黑寡婦嘛,是壞消息。對你嘛,卻是好消息。”
“別賣關子了,有話就直說。”
羅茜撇了撇嘴,“恭喜你,你猜對了。”
李歐聞言停下了手中活。莫非他的一句戲言竟成了真?那他還真有成為預言家的本事。“她的骨頭中空?”
“她還沒變成鳥兒,至少我沒見她長出翅膀。”羅茜不屑地輕哼一聲,斜眼瞧著他,“她變得這麽虛弱的確不是因為饑餓,她的肚子裏還有未消化的食物。”
他的猜測正確。“那就是因為魔法?”
羅茜深呼吸緩緩說道,“而且是黑魔法。”
手術刀割破了他的手指。“黑魔法。”李歐毛骨悚然。那代表著與惡魔的邪惡交易——歸為這一禁忌類別中的每一個法術都涉及玩弄靈魂。曾幾何時,法師將黑魔法視為探究生與死奧秘的真理之路,但最終的結果卻是每一位使用黑魔法的法師都變成了半人半魔,不人不鬼的怪物。不是淪為惡魔的珍饈,就是在黑魔法的反噬中化作灰燼。
他竭力地數次深呼吸,總算勉強靜下了心神,他重新握穩了冰冷的手術刀,將刀刃對準了黑寡婦的拇指。
“你竟然不相信我的判斷?”羅茜有些惱怒,提高音量。
“不是不相信,這事關重大。”李歐捏住黑寡婦的拇指,刀子輕輕一劃,使勁擠出幾滴血液滴進玻璃長瓶中。“你我都知道黑魔法死灰複燃會帶來如何可怖的事態。那絕對比黑色晨曦卷土重來嚴重數倍。而且……如果她真中了黑魔法,那她就將在折磨中痛不欲生,慢慢死去,而我們卻無能為力,唯一可做的就是讓她趁早解脫。”
“這種女人,死了最好。”
“如果世間真是這樣,那我們也離死不遠了。”
“無論真理還是歪論,你總是有理。”
李歐沒有回應。他已經架好了坩堝,一比一地向裏麵放入汞與鉛,然後他以魔力催動火焰,將其灼燒成液狀,又往裏麵加入一點硫的粉末,黃色煙霧立即四起,隨後他加入純粹的銀,將血液倒入其中,熄滅火焰,同時輕輕攪拌晃動,當溫度稍低,他往坩堝裏投入了黃金作為穩定基質,以此沉澱。當坩堝完全冷卻,李歐發現裏麵的種種金屬已完全混雜,板結,理應金銀相間的合金此時一團焦黑,吸附其上的魔力正以一種混亂無序的方式擾動,像是有一隻惡魔的靈魂在掙紮,試圖逃離牢籠。
“我說過,我的法術不會有錯。”
“我倒寧願我們都錯了。”
李歐放下手中的工具,看著緊鎖眉頭的黑寡婦,如此近距離之下,他越發覺得他應該認識她,至少見過麵,有所印象。但此時她昏迷不醒,而他也對她的病症束手無策。
“現在怎麽辦?就讓她躺在這兒?”
還能怎麽辦?他有好幾種方法都能喚醒對方,讓她恢複神智,開口說話,然而卻沒有一種方法能使她痊愈,減輕痛苦。“昏迷比醒著更好。等牧師來了再讓他看看,或許他有辦法。”
“被宗教洗腦的愚蠢之人能有什麽辦法?死去的神能賜予他們神力嗎?”羅茜冷聲嘲弄,“隻要那個家夥不會見到黑魔法就狂熱到馬上操刀殺來,我就謝天謝地了。”
“牧師不是聖潔白騎士。”李歐口上固執己見,“至少我沒聽說哪位牧師能握穩匕首。”
“因為看見的都已經死了。”
李歐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