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漲得很慢,拜求收藏與紅票。」
海上吹來的風如情人的手溫柔拂麵,陽光照耀之下溫暖又略帶涼意,令人忍不住閉上眼睛細細品味。然而李歐卻沒有這樣的閑情逸致。黑荊棘答應得太過輕鬆,以至於落下人情,現在便是輪到他償還的時候了。
前方是一覽無餘的平川,一片黃褐色的碎石荒漠在他們腳下延伸,四周怪石嶙峋遍布,唯有一縷生機的深綠色林線在目光所及的最遠處展露身姿。
他們策馬離開艾音布洛,向北奔行踏足荒漠已數日有餘。但他們並不寂寥,身邊緊緊跟著黑荊棘家族的數十名護衛。護衛們全副武裝。其中絕大部分腰挎長劍,左手持一麵鬆木圓盾,另有一些腰別匕首,箭袋捆在後背的弓箭手。一柄複合長弓掛在馬腹,使得他們垂手可得。另有幾名身著皮甲,但無論從哪種角度看都顯得不倫不類,黑著一張臭臉的法師。他們用憤恨的目光緊盯李歐,不過他目不斜視,不聞不問,緊盯前方。
最近一月雨水連綿,偶有晴空。但如今久違的陽光帶來的卻是酷熱難耐,特別是在荒漠之上,風沙漫天,塵土鑽入口鼻乃至耳朵之中,每一個都為此渾身發癢,不堪其擾。然而當夜晚降臨,氣溫驟降,他們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之時,又開始懷念起白晝的烈陽。
李歐同處這種冷熱交替的煎熬之中,他們均未料到氣溫會如此劇變。
艾音布洛地處熱帶,照理說每日都如同夏季。然而夜宿荒漠灘地之上,李歐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寒冷。那是比監獄裏更加陰冷的寒意,從四麵八方而來,從天空與地下侵襲而來,讓他們的每一口呼吸都蔓延寒氣。他忽然意識到,氣候似是開始變得異於往常了: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寒冷。他想起了金色書卷上那段支離破碎的預言……“冰期將至”。
“李歐,”陸月舞的呼喊打斷了他的沉思,“找個地方休息下,羅茜有些支撐不住了。”
他抬眼看去,羅茜身下的斑紋母馬的韁繩攥在陸月舞的手中,兩匹馬緊挨著,並髻而行。而羅茜頭上布滿冷汗,臉色蒼白,半眯著眼,在馬背上搖搖欲墜。
李歐驅馬靠近,探過身子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燙得有些灼手。她疲憊不堪,李歐心想,又被寒冷襲擊。法師的身體本就孱弱,若缺少魔力護佑身體更加易被疾病侵染。然而舉目遠眺。荒漠毫無遮陽陰影之處,在哪都得飽受烈日煎熬,被海風刮打,而林地就在不遠處——至少已在眼際,也許數個小時之後就能抵達。
他做出了決定。“月舞,你與她同騎,抱緊她,別讓她掉下來。”同時,他命令護衛將羅茜馬上的物品轉移到陸月舞的馬上,然後取來清水輕輕拍打她的額頭與脖頸。“再堅持一會。”他輕聲對法師小姐說,“我們很快就到了。”李歐回頭望了那些一臉無辜,優哉遊哉慢慢前行的法師,發出了命令:“全速前進。”
馬蹄隆隆作響。數十匹駿馬在荒漠上奔馳,踢起石子,揚起塵土,遠遠望去好似沙子組成的海浪。騎術不精的法師落在最後,憤恨地吃下他們揚起的塵土。但直到馬匹漸漸無力,腳步遲緩,他們似乎也沒能與林線拉近一點距離。恰好前方不遠有一塊奇形怪狀,呈倒立三角狀的巨岩,它在碎石荒漠上投下了一大片陰影。
“就在那兒吧。”李歐說。
於是他們拉住馬韁,停馬暫歇。陰影下的涼爽讓他們發出了滿足地歎息。李歐與陸月舞將羅茜從馬上抱了下來。“到哪了?”她以微弱的聲音呢喃著。
“途中休息。”陸月舞將她抱到岩石上坐好,她始終耷拉著腦袋,像是一塊軟泥般任由擺布。“閉上眼睛睡一會吧,醒來我們就到了。”
她的嘴唇幹裂,好似龜裂的泥地。李歐從水袋中倒出水來,塗抹在她的嘴唇上。但水袋中的水本就已經不多,很快便空空如也。他又取來數個水袋,但無一例外都所剩不多。
李歐叫來了一名護衛。他的身材矮壯,但身手敏捷,善使雙劍,正是護衛們的隊長。“拉瑪爾,我們還有多少水?”李歐迫不及待地詢問。
拉瑪爾轉頭瞧了瞧他的手下,他們已將水袋高高舉起,卻隻能得到微不足道的一兩滴。“不多了。”他沉聲說。他的視線越過李歐,瞧向他身後的羅茜,“法師小姐仍不見好轉?”
“她發了高燒,需要休息及治療。”李歐一嘴苦澀,“但荒漠既無柴火又無水源。”
“所以我們得在天黑前進入林地。”護衛隊長提醒道。
李歐抬頭望向天空。慘白的太陽高懸頭頂,陽光刺得他眼花繚亂。此時剛過中午,距離太陽落山還有數個小時。“如果不能呢?”
“那法師小姐……”
凶多吉少。李歐心中明白。他不應該讓羅茜做承擔如此繁多的事務,將重擔全壓其身。他的心中充滿了自責與懊惱,還有無法化開的憤恨。這時,不遠處圍坐一團的法師們的談笑傳了過來。李歐霍地站了起來,“拉瑪爾,讓法師施展法術弄點水來。”他的眼中一片陰鬱,“讓他們灌滿我們的水袋。”
“他們不會聽你的命令。”
“再試試。”李歐平靜地說。
拉瑪爾深深地看了李歐一眼。“我知道了。”他領命而去,轉身走向那群法師。
李歐雙手抱胸看著他們。法師中領頭那一位手持長柄法杖,法杖的頂端鑲嵌一顆純淨無暇的火紅寶石。拉瑪爾在他的身邊交涉,而他則先是轉頭看了李歐一眼,然後嚴詞拒絕了護衛隊長。拉瑪爾據理力爭,而對方卻充耳未聞,仿佛護衛隊長隻是身旁的蚊蠅。
這已不是第一次了,數日以來,這群法師都是一副如此倨傲的姿態,對隊伍裏唯一一位煉金術士充斥著怨恨與敵視。他並不想將事情鬧大,因此開始時暫且還能忍耐,但一時容忍卻使得對方變本加厲,以至讓羅茜重病纏身。
現在,正是糾正錯誤的時候。“拉瑪爾!”李歐高聲叫道,聲音經由巨石的反射鑽入每一個人的耳朵。“讓你的手下全體集合!”
法師們察覺到了不對,紛紛站起。然而拉瑪爾已與李歐有了默契,因此護衛們的動作比法師們更快。他們的咒語還未吟念出半句就被臨身的刀劍堵在了喉嚨裏。
“你們這是要幹什麽?”法師昂起腦袋問道。
裝傻充愣,沒腦子的孔雀。如果法師聯合會裏都是些這樣的愚昧之徒,那麽洞察之眼的期願隻會以落空失敗告終。李歐冷聲說道:“剛才以及數日之前,我們都隻提出過一個要求。你的記憶力應該不會比蛆蟲更差,或者說你的腦子裏全是蛆蟲?”
“煉金術士,任憑你言詞相激,我們也不會聽你的號令。”對方同樣以冷眼斜視,“要我們與煉金術士同流合汙?我們還不至於如此下作。”
很快你們就會了。不止會變得下作,而且還會變得下賤。臉麵掃地,跪地討饒。我保證!他暗暗發誓。“可我覺得隻要跟你們呆在一起,就會汙染我的眼睛和耳朵,讓人惡心。”
“很好。我的感覺與你相同。”對方冷哼,“那位法師小姐完全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李歐按捺怒火。他要編織一個陷阱,讓法師的言語激怒聽從黑荊棘號角的護衛,讓他們甘願為他們的救命恩人揮劍。此時他已能感覺到護衛們握緊劍柄的右手,蠢蠢欲動的眼神。
“所以她是一位美麗的女士,而你們隻是一群肮髒的臭蟲。”真想將他們一腳踩死。“她能幫助饑渴難耐的我們,而你們呢?袖手旁觀,任由我們自生自滅?以便你們能喝著美酒,欣賞這出盛宴嗎?真是殺人不眨眼的儈子手呢。”
“住嘴!那是因為你,煉金術士……”
護衛們眼中已然閃現怒火。李歐忽略了他的叫囂,不給他狡辯的機會,連續發問,“施法對你們來說比登天還難嗎,法師先生?還是說我得叫你們騙子閣下——無法施法,偽造法師的身份混入我們中間的騙子?”
“胡說八道!”
“那就施法給我們看。”
“施法!”一名護衛將手中的長劍往前頂了頂,被他挾持的法師脖間便沁出了一滴鮮紅的血珠。“施法!”又一名護衛喊道。“施法!”他們齊聲大喊,麵帶怒意。
“現在怎麽施法,你們用刀劍指著我們。”他還在試圖搪塞。
“戰鬥施法不是你們的必修課嗎?”李歐微笑應對,“所以現在才特意讓你們做施法訓練。免得你們除了浪費糧食之外,隻能成為別人的俘虜。這可是保命之道。來吧,變點水來。將荒漠變作沼澤就放過你們。”
“這誰也做不到!”法師們大喊大叫起來,他們試圖抗爭,但冰冷的刀鋒讓他們明白誰才掌握著主動權——是在他們麵前一臉笑意的煉金術士。
李歐眯著眼上下瞧著他們,“魔導師可以。但你們這群騙子不行。”他收起笑意,臉上遍布寒霜。“施法!誰不施法就放誰的血!”他陰霾地說。
法師開始奮力掙紮,全然不顧明晃晃的利劍會刺穿他們的喉嚨,割下他們的頭顱。“你沒權利如此!”他們歇斯底裏地叫喊,“你不過是個領頭的,沒資格責罰我們!”
“現在知道我是領頭的了?”他怒極反笑,“之前可是把我當成法師塔裏的學徒,呼來喝去的奴隸小工。看來隻有鋼鐵劍鋒會讓你們神智清醒,不打不聽話的蠢豬。”
“你……”
“我有說錯嗎?騙子小偷?施法吧,鋼鐵利器可不會眨眼。”他示意護衛們隨時準備動手,然後拉瑪爾製止了他。
“李歐先生,他們是……
“他們是誰?不過是幾名法師罷了。”法師多如狗。死一兩位又有何妨?“他們的姓氏是叫做黑荊棘?還是風岩塔的追風者?”
“都不是。”拉瑪爾尷尬地回答。“可這樣……不好交待。”
李歐盯著他的眼睛,“你在動手前一定想好了說辭。”他了解這群在貴族手下討生活的護衛們,頭腦轉得不夠快,嘴巴不夠牢就會丟掉性命。他自信地微笑,低聲說,“你的想法肯定與我一模一樣。”
“李歐。”陸月舞淡然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她轉告了他們羅茜所知的造水術的咒語。
李歐留意到法師臉上一閃而逝的惶恐。這讓他對即將做出之事再無半點歉疚。“萬事俱備。”李歐說,“念咒吧,法師先生們。”他抽出腰間長劍,“誰不張嘴,誰念錯咒語……一根手指!”法師們大驚失色,苦苦哀求,李歐絲毫不為所動。羅茜透支魔力之時,你們在哪?又在做什麽?你們在一起談笑打鬧!“念咒!施法!”他最後一次重複。
有一兩位法師顫顫巍巍地開始念咒,但他們的咒語很快就因為打結的舌頭而中斷。
“膽小懦弱的老鼠。”李歐迎著他們驚懼的目光冷冷譏諷,“若遇上敵人,根本就不能指望你們。一頭林中躥出的野豬就足以讓你們屁滾尿流。繼續,沒讓你們停下。”他收拾了那兩人,然後將焦點放到其他幾名法師身上。“你們呢?不做?”
他們似乎都緊隨手持長法杖的法師,看他如何選擇。他悶聲不吭,斜眼瞧著他。以為我真不敢?李歐心想,莫非是因為我太和善,以至於不相信我的殘忍?
“既然如此,那就對不起了。”他打算殺雞儆猴了,首當其衝的顯然便是頭羊。然而護衛們護衛們麵麵相覷,遲遲不肯動手,求助於拉瑪爾。法師麵露譏誚的笑意,之前那兩名施法的法師也停了下來。他無法容忍如此,若無法說到做到,他的威信盡失。“既然你們不敢,那就我來!”李歐上前一步,“抓住他們。”
護衛隊長這一次不再做聲,默許了他的行動。於是護衛們便也無所顧忌。他們一定也早已恨透了這群自視甚高的法師。
“別動,法師先生,別動。”法師被兩名護衛牢牢抓住無法掙脫,他的右手被按在岩石上。長劍橫在他的眼前,瓦拉斯特鋼光滑如鏡,折射七彩光滑,倒映法師驚恐的雙眼。李歐轉動長劍,讓折射的陽光刺入他的眼睛。“你也不想因你的掙紮而被切掉整隻手掌吧?”
“惡魔!”法師瞪大了眼睛,瞳孔緊縮,“你是個惡魔!停下,快住手!”
“我?惡魔?”李歐哈哈大笑,“我隻是切下一隻不聽話的手上長著的一根微不足道的小手指,而你們卻企圖謀殺。”
“你這是汙蔑!”
“汙蔑?你的良心知道是誰在汙蔑,又是誰心懷不軌,如果你的心髒不是黑色的話。”李歐握穩長劍,“最後替你祈願——死刑犯總會享受如此禮遇——希望你的四根手指還能捏穩法杖,還能將手勢做的同之前一樣完美無缺。”
“不,不,你不能,你不能……我做,我做,我這就施法……放開我!”他終於意識到李歐不是恐嚇也不是說笑,但為時已晚。
羅茜已經病倒,說此何用?“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李歐平靜地注視他的雙眼,感受他的恨意與驚恐。“你應該牢記煉金術士的誓詞——不懼神明。何況你們,何況法師會?”
“不……不……我……我要詛咒你……”
“別詛咒了。”他輕飄飄地說,“你的詛咒顯然不會及我所背負的更加強力,就算以逝去的神明為名,也無法取代。向你的手指說再見吧,我會將它徹底碾碎。”他稍微偏過頭,向拉瑪爾露出微笑,“隊長先生,”他說,“‘清晨之光’。”然後,他一劍砍了下去。
水袋裏重新注滿了清水。法師在一旁瑟瑟發抖,像被傾盆大雨淋濕全身的雛雞。那位被斬去小手指的法師用左手捂住傷口,眼中幾乎噴出火來。若非理智占據上風隻怕早就撲上來手抓嘴啃了。李歐隻當他是空氣。護衛將水喂給馬兒,陸月舞則找來繩子將羅茜與自己捆在一起。“不能在耽擱了。”她說。李歐自然明白。於是他沒管那些嚇得尿了褲子的法師,招呼護衛們翻身上馬。
當日頭漸西,陽光變得昏黃,林地已近在眼前。陽光拉長了林木的影子,在數米之隔的荒漠上投下了長長的陰影。沿著林線前行數米,一塊飽受風吹雨打的指路木牌上爬滿蘚類,腐朽破爛,僅有一兩個字依稀還能分辨。
“往這裏走。”護衛隊長引領他們在林中穿行,不多時,一條石子小路忽然展現在他們眼前。在日落之前,他們終於找到了一處碗狀的淺石灘,在一條潺潺流動的小溪旁安營紮寨。
一頂帳篷被迅速搭起,羅茜被陸月舞抱入其中。她需要一桶熱水,好好地泡上一會以祛除疲累和濕冷。幾名護衛領命而去,而其餘一些則無須吩咐便開始生火造飯,去溪邊取水。然而李歐喝止了他們。“讓嬌弱的法師們來幹這事,生火取水由他們去做。”他看著靠在樹樁旁一動不動的法師們,“嬌生慣養可無法在林間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