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大家捧場!」
歸路已被封死。他們找遍了大殿,發現他們所處的大殿有如一間密不透風的石屋,一個石製的囚籠,一座讓死人安居的墓穴。
“沒有路。”布蘭德重重一拳砸在堅硬的石牆上,而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我們出不去了。”他絕望地說,“別想出去了。”
愛麗莎緊拉著陸月舞的手,仿佛她能帶給她庇護、給予她安全感。她聞言驚恐地向其發問:“我們會死在這兒嗎?”
眾人皆不知應如何回答。
如果他們被困在這兒,意誌漸漸喪失,那麽等待他們的將是口渴、饑餓,以及隨之而來的幻覺與逐漸失去理智的瘋狂。“我們不會死在這。”李歐對他們說,同時也是對自己說,“我們一定能回去。”如果連求生的意誌都沒有,還不如自我了斷,又何必苦苦支撐?
“回去?怎麽回去?”安德魯森冷聲譏諷,“這裏連飛鳥也無法翱翔,難道你打算學打洞的老鼠?”
一定有辦法的。李歐心說。他還有太多的事沒有做,還有對她們的承諾沒有完成,怎麽能輕易地死去?“我們能回去!”他重複著強調。
“李歐,我從不知道你連正視現實的勇氣也沒有。”安德魯森說,“懦弱的家夥。”
“閉嘴!”羅茜大聲呼喝。“那也總好過你這種悲觀的蠢貨!”她的指尖冒出火光,在黑暗中尤為顯眼。
李歐沒有理會他們的爭吵,舉著火把貼著大殿的牆壁緩步行走。我得把她們帶出去。他在心裏對自己說。他撫過牆上的壁畫,湊近了仔細辨認畫上的人物故事。他得知道這座神殿屬於誰?神明還是邪魔?他仔細回想書中的曆史,與眼前的壁畫一一印證。
“這有什麽用?”迪卡坐在硬邦邦的牆邊,雙手垂在地上,顯得尤為沮喪與絕望。“我們已經檢查了每一個角落,連灰塵也吃進了肚子裏……可什麽都沒有。”石磚連薄薄劍刃能插進的縫隙也沒有。“你還期待這裏有什麽機關密道?”迪卡說。
“也許他想自己挖一條出來。”安德魯森說。
李歐沒有理會他們的打擊。真正的煉金術士不應隻是技術嫻熟的工人,更應是一名博學者。他們應該熟知一切。譬如眼前的符號——他在應是神像安放的基座上發現了線索。神像相貌模糊,分不清男女,唯有這個符號深入石磚,足有半指深,溝槽內還灌注了金水。李歐知道,在古老的時期,神明還存在的年代,他們被稱作“聖徽”。
回憶突如其來。他想起小時父親曾指著書上的圖案對他說,“這是神明的標誌。”那一個個各異的符號比貴族的紋章更加有趣,每一個都意味著一大段美妙的故事。
黑太陽聖徽。李歐靜心思考竭力回想。洛茲瓦王朝有數位神明受世人信仰,盡管他們了無聲息,毫無回應,但仍舊香火鼎盛。李歐緩步後退,抬頭仰望麵容模糊的神像,留意到她托舉起的掌上是一朵妖豔的火焰。
“怎麽了,李歐?”陸月舞問。
“是克萊格。”李歐無法按捺心中的驚訝。
“克萊格?”安德魯森嗤之以鼻,“你編造出來的名詞?”
“你可以掩蓋你的無知,但別賣弄你的愚蠢。”李歐冷冷地回敬道。他隻配做一名市儈的商人,而不是一名煉金術士。他貧乏的學識與粗鄙的言詞隻會玷汙胸前的徽章。“現在的創造者公會越發勢利了,竟連放貸人與裁縫的兒子也能隨意出入。”李歐說,“我原以為他們總能剩下點禮貌——現在看來,我想錯了?”
安德魯森臉色發白,把手伸向腰間。
“安德魯森閣下,”李歐露出壞笑,“如果你膽敢動手,我就奪走你的釘頭錘,然後把你的牙齒一顆顆敲爛。”“還有一頓燒烤大餐。”羅茜接道,“以血做湯,以你為料。”
雙手顫抖的安德魯森從腰間拔出釘頭錘,“你要為你說的每一句話付出代價!”
然而布蘭德抱住了他。
“放開我,你這低賤的學徒!”他奮力掙紮,大吼大叫,“卑劣的渣滓!”
布蘭德塗毒的短劍在他的腰間若隱若現。李歐覺得安德魯森真是瘋了。
“讓他過來,”陸月舞說,“看他能否從我身上跨過去。”
布蘭德依言放開,安德魯森卻躊躇不敢往前。
羅茜冷哼道:“不過也是沒用的廢物罷了。”
“你想死,我卻不願意與你陪葬。”李歐看了雙眼冒出火的安德魯森一眼,“我們不介意讓你與傭兵們為伴。他們的靈魂正瞧著我們,想必格外歡迎新人的加入。”
李歐示意陸月舞看好安德魯森,而他則抬頭仰望克萊格神像,沉心思索。克萊格說是神明,其實更像魔神。在洛茲瓦王朝之前,所有的正野鄉史都記載她是一位無惡不作,以毀滅為樂的湮滅魔神。而在洛茲瓦王朝,法師們卻將魔神克萊格當做了唯一的信仰,至高的存在。她的影響力遠超曙光安達爾,各地都矗立著她巍峨的神像。
“一次說完,別吞吞吐吐。”羅茜不耐煩地催促,“我對死人的曆史不感興趣。”
“洛茲瓦王朝的法師精簡法術,同時也善於玩弄詭計。”李歐回答,“他們將純潔的信仰給了魔神,而將詭智用於諂媚與討好。他們認為克萊格除去毀滅,最愛詭計,同時也謹守原則。”
“毀滅也有原則?”
“當然有。”李歐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毀滅與創造是一對雙生子。‘毀滅之後總有新生’。”
他讓法師小姐施展光亮法術,將微帶藍色的光球擲上高高的穹頂,綻放明目光亮。克萊格神像上的火焰在轉動的光球下忽明忽暗,有如舞蹈般跳動、閃爍。李歐直視她的指尖,緩步倒退,計算距離,直到——原來他們無法找到的出路就在他們的眼皮下麵。放置黃金瓶的高台對準神像的指尖,按照標準測算法然後換算古製,恰好為五百六十七瓦裏,正好代表洛茲瓦紀元的一個輪回。輪回,這個詞讓李歐感到害怕。賀洛伊王朝以及眼前的洛茲瓦王朝,費倫以及艾音布洛,四千前,三個輪回,他忽然意識到。
他盡量甩開腦子裏突然冒出來的、暫時無用處的東西。就連曆史學家也未曾為此擔憂,他心想,我又何必杞人憂天。他要將目光放在當下,找到密道,然後順利回家才是應做之事。李歐在鮮血遍地的大殿中央跪了下來,血腥的味道包圍了他。如果不是“鬼影”艾德賽,他們真的會困死在這裏。他心想,一飲一啄皆有定數。
高台上刻著法印,而凝固的鮮血將幾何圖案完全掩蓋。他用指甲扣下血痂,狂怒之風法印赫然在列。另外四個分別代表魅惑、陷阱、火焰與護盾。它們共同組成了五芒星的圖案。
安德魯森怨恨地盯著李歐。它原本是我的。李歐似乎聽見他無聲的咆哮。
“你隻會狂怒之風一種。”陸月舞說。
“能……有效嗎?”羅茜生生咽下了已到嘴邊的嘲弄之詞。
“我不知道。”李歐此時也無心關注她的壞脾氣。“試試吧。”他抱著僅有的一絲希望說。
他的指尖沿著法印勾勒圖案,一次又一次,直到體內的魔力傾瀉而出,湧入石座。他感到魔力被吞噬,仿佛一頭永不知疲倦的凶獸。當他的魔力再無分毫,狂怒之風呼嘯而至,把他重重彈開。他摔倒在地,艱難地抬起頭凝視高台。
高台光芒大作,湛藍色的光輝蓋過了羅茜召喚的法術之球,吞噬了他們的視線。當李歐睜開眼時,浸血的地表在沉悶的轟隆聲中裂開,一條透著和煦之光的通道直達更深的地下——那是法術構建的深邃之路。洛茲瓦王朝的魔法知識遠超現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