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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神殿飽經侵蝕,樹叢與藤蔓將殘垣斷壁納入自己的地盤。祭台早已消失不見,而曾經豎立的石像也斑駁不清,碎裂成無數塊,散落四周。他們甚至沒法辨認神殿曾經的主人。
他們沿著先行者踏出的道路向神殿內走去。在雜草縱橫的庭院裏,一個通往地下的洞口有如張開的巨蟒的嘴巴,而潮濕的甬道就像是蛇腹。陸月舞首先跳了下去,落在又一片滑溜的泥地裏。羅茜緊隨其後,一邊咒罵著潮濕悶熱的環境,甩掉皮靴上的淤泥,一邊召喚出一枚照明的光球。李歐則落在最後,持劍殿後。
他們比預定時間又遲到了幾天,想必前方大多的障礙已經掃清,搶先進入的逐利者已然深入地底之下,在深邃廣闊又不見天日的迷宮裏打著旋。但他們並沒有因此而加快腳步,每向前一步也是警惕萬分。隻因“小醜”告知的寥寥數語裏描述了這處遺跡的龐大與危險。
“我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羅茜操縱光球照亮了石室的角落。甬道的盡頭便是一間白石搭建的石室,空氣裏仍舊彌漫著嗆鼻的火藥味道,蒼白色石牆一團烏黑。“隻有刀劈斧砍的破壞痕跡。”她摸著牆上的刻印判斷道,“像是有人刻意抹去了什麽。”
“這裏是上一個文明的遺留。”李歐提醒。
“洛茲瓦?”羅茜轉過頭說,“我看過你的藏書。可這裏更像是死者長眠的地宮,而不是遭逢劫難時沉入地底的遺址。”
“這是地下神殿。”李歐說,“但不知他們供奉的是哪一位神明。”
“你不是進入過第一層嗎?在你考試的時候。”
“那應該是一座蒙蔽視線的假墓。”
羅茜皺起眉頭,她似乎想說什麽,卻沒有來得及開口。
“快來。”陸月舞在石室的門口向他們招手,“又一具。”她說。
那具屍體掛在被鮮血染紅的堅硬石牆上。一根鏽跡斑斑的鐵釘從他的腦門灌入,穿透了顱骨,深入石牆。他的手腳被扯向不同的方向,同樣以鐵釘固定。若將鐵釘以直線相連,便構成了一個完美的五芒星。這就像是血祭,李歐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又是他們幹的?”羅茜問。
他定了定神,然後回答,“除了他們,我想不出還有什麽人對煉金術士有如此大的仇恨。”
“法師呢?”陸月舞說。
她大概想起了在諾瓦商會裏的衝突。“法師?”李歐不知應該怎麽作答。倒不是由於羅茜的緣故——她從不在意她的同行,而是——“有好有壞。”想了半天,他隻找出這個幹巴巴的詞語。“我們與法師的爭吵不過是權利的紛爭。隻是其中總有一些……激進派。”
“那還真是玷汙了‘激進派’這個詞語。”羅茜譏諷道,“用沒腦子的瘋子形容更恰當。”
李歐看著牆上麵容可怖的死屍。“我寧願麵對幽影修女,也不想被他們盯上。他們真的是一群狂熱的瘋子——比安達爾教會的聖光騎士更加狂熱的宗教信徒……”他不禁打了個寒顫,想起了十年前飄進港口的近百具支離破碎的屍體。持續數日,海水都是一片血紅之色。他咽下一口唾沫,勉強將話說完,“他們是以拯救自然為名不擇手段的儈子手。”
“你退縮了?”羅茜一語中的。
是的,他退縮了。那一年艾音布洛的天空及海洋都被鮮血染紅。無數的人被從士兵家裏拖出來,扔進監獄,直至人滿為患。然後,繁華的銀楓葉大街立滿了絞刑架,從街頭直到巷尾。煉金術士,法師,騎士以及貴族,沒人能逃掉那場浩劫。“膽小鬼。”他聽見羅茜又說了一句,但他沒有回應。他看向漆黑的迷宮深處,那裏還有什麽?除了貪婪的逐利者,還有怪物肆虐,現在又加上了不知蹤影的黑色晨曦。他們就如他們的名字一樣——清晨的第一縷光也屬於黑暗——躲藏在一個個陽光明媚的笑臉之後。
“你說了算。”陸月舞說,“承認自己弱小比逞強更勇敢。”
羅茜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她們都在等著我的決定。李歐忽然覺得“放棄”二字如此沉重。他想到自己來這兒的本意;想到諾瓦商會、幽影修女、黑色晨曦,煉金術士與法師,白玫瑰騎士、巴洛德、赫特。這一切都與他努力追尋的真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組成一張粘性驚人的蛛網,將他緊緊纏住,無法抽身。然後……沒有然後了。他做出了決定。
再往深處行走,四周終於不再濕漉漉。羅茜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卻引起塵土飛揚,連連咳嗽。“見鬼!”她咒罵一聲,幹脆引來一陣風將灰塵吹向前方。
“還嫌我們的麻煩不夠多嗎?”陸月舞質問。
“我們是來尋寶的,又不是既鑽鼠洞、又怕黑貓的碩鼠。”羅茜反駁,“與其讓野貓躲在黑暗中虎視眈眈,還不如設好陷阱引誘他們出來。一次解決。”
“即使以自己為餌?”李歐認為這個方法過於危險。
“當你對自己抱有信心的時候,”羅茜翹起嘴角,“你會發現這是解決事情的最好手段。”
就像當初你送上門的時候一樣?用自信換來了幾塊寶石,卻又付出了忠誠?他忍住了沒問。過於自信往往意味著死亡,決鬥的騎士用生命無數次驗證了這一點。但他並沒有否決羅茜的提議。也許試試也無妨?他想到,至少誰屬於黑暗中的晨光一試便知。
也許闖入者多過過江之鯽,他們行進了近一個小時也未曾遇到任何魔物的阻攔。因此他們的速度很快,追上了先行者的步伐。
前方傳來陣陣呼喝,劍舞如風,盔甲吭哧作響,不時夾雜幾聲憤然的咒罵。在十字路口處,一群五人正在抵擋一隻從甬道進入遺跡的蟒蛇。它炫耀著毒牙,尾巴強有力的橫掃讓持著金屬圓盾的那人手臂骨折,跪在一旁痛苦呻吟。
“避開他們。”李歐吩咐,“我們走左邊。”
“那是錯誤的方向。”羅茜提醒。
李歐覺得她不懷好意,惟恐天下不亂。“沒人知道迷宮的正確方向。”他皺起了眉頭,但又感到自己的語氣似是過於嚴厲。不應該將情緒發泄到他人身上。他清楚地明白,可陰影就在左右,壓力沉重如山。他吐出一口氣,“如果我們的推測準確,我們總能繞過去。”
“既然這樣,那不如走右邊吧。左邊留給他們。”
隻要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不在意方向究竟是左是右。“隨你。”他說。
此時,仍有戰鬥力的四人已經占據上風,蟒蛇已遍體鱗傷。它的毒液早已用完,危險的橫掃也逐漸無力。於是其中一人退出了戰鬥,朝他們走來。
“先生與小姐……是來度假嗎?”他開口便嘲笑。但當他瞧見他們胸口的徽章時,他立馬閉緊了嘴巴。“我們先到一步,”他首先道明,“凡事總應有先來後到吧。”
隨著蟒蛇倒下,其餘幾人走了過來。他們身上所穿的盔甲拙劣破損,武器也同樣屬於劣質品。而他們沾滿鮮血的臉上都有疤痕充當標誌。李歐猜想他們也許是想發一筆橫財的強盜。與他們因為一語不合而發生爭鬥無疑是最愚蠢的事情。
“三條路。”李歐豎起手指,“擺在我們麵前有三條路可選。你們先選一條,而我們走另一條。然後各不相幹,各憑運氣。”
“我喜歡你這種人——”對方中另一人說,“直截了當。那麽,你們選哪一條?”
“左邊。”李歐不假思索。
“那我們就走左邊。”他一揮手,招呼同伴朝左邊的那條路走去。
他們雙方朝不同的方向越走越遠。當李歐再也聽不見對方說話的聲音時,羅茜忽然開了口,“他們活不了多久。”她斬釘截鐵,同時露出陰謀得逞地暢快表情。“左邊可以讓他們上天堂。那裏隱藏著一個魔法陷阱。”
她的話音剛落,一聲劇烈的爆炸傳來。地麵震動,頭頂的碎石如雨點般崩落。狂暴的魔力像決堤的洪水瞬間吞沒了他。當震動停止時,他的耳朵依然嗡嗡作響,因此聽不見羅茜放縱的大笑聲。他似乎低估她了。李歐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