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納塔的城門緊閉著。
一個月前,從都城克萊來的一支精銳軍隊全麵接管了這座邊境小城的防務,並且開始大規模征兵,沒有酬勞,更加談不上什麽福利,諸如人身意外保險之類的都是一片空白。布告上隻寫著“征兵,男女不論”,以及“這是活命的唯一機會”之類奇怪的字眼。
邦納塔的居民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古怪的征兵令。當兵是為了什麽?對於這些普普通通的民眾來說,無非是為了討口飯吃。因此征兵所門可羅雀,整整一個月都沒人踏足。
但是,這樣的情況被一個突然到來的消息打破了。
一群別國的難民忽然逃到了這裏,並且越聚越多。他們的口中都在說著惡魔攻城的事情,可怕而且致命。他們一路走來,已經看見無數個城市被毀滅了。如果不是一路上有一些士兵拚死保護,他們根本逃不到這裏來。
“你們還是趕快跑吧,跑得越遠越好。”一個幸存者絕望地說,“它們很快就會來了。我保證,它們一直跟隨在我們的身後。它們一定是想把我們趕盡殺絕!”
惡、惡魔……邦納塔的市民驚呆了。
他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是那些難民個個信誓旦旦,讓他們不得不信以為真。這時,他們想起了征兵所前麵的布告。那些士兵一定知道些什麽!他們這麽想,然後發了瘋地朝軍營衝了過去。但是等待他們的是一個不知道什麽就已經搭建好的高台。全副武裝的士兵筆直地站立在兩側,穿戴堅固鎧甲的指揮官站在高台上注視著邦納塔的居民。
軍營裏氣氛像是凝固了,市民們激動的心情一下子就如同墜入冰窟,他們不約而同的安靜了下來,屏住了呼吸。周圍之後獵獵寒風在呼嘯著。
“大、大人,”一個家夥鼓起了勇氣問了起來,“是不是,有惡魔要攻擊我們了?”
指揮官點了點頭,“我不瞞你們。”他洪亮的聲音響了起來,“惡魔正在攻擊我們,這塊大陸已經陷入戰火,毫無疑問,我們也無法獨善其身。我也不說什麽大話,空話。要逃命的,你們也大可以逃命,但是,這塊大陸已經沒有任何安全之地,唯有用我們的血肉之軀和手中刀劍才能守護好我們的家園。你們想看著自己生活的地方變成一片廢墟,聽見親人在惡魔的爪下哭喊著死去嗎?我們要為我們的生存而戰,這不關乎報酬,也不關乎榮耀,努力活下去才是我們必須也不得不做的事情。看看周圍,看看你身邊的親人朋友,有什麽理由不為留下他們的美麗笑容而戰?”
指揮官的聲音宏大而發人深省。但是邦納塔的市民們依舊沒有報名參軍的意思,他們仍舊在遲疑著,猶豫不決。
一個人開了口,“可是那些貴族老爺們,他們什麽都不做,為什麽要讓我們保護他們?”
“那些蛀蟲?”指揮官冷哼一聲,“魔神麵前,人人平等,死亡可不會管他們的地位如何。所有不出力的貴族,就算是親王,也統統不會有好下場。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如果你們發現了哪位貴族貪生怕死,一旦被證實,我會讓他親自嚐嚐跟惡魔談心的滋味。”
話到說到這個地步,有幾個膽大的家夥想了想,上前報了名,但更多的人還在觀望之中。對他們而言,如果沒有親眼看見真相,他們是不會做出決定的。
那位指揮官也沒有強求。
“既然你們下不了決心,我們也不會強迫。但是我們人手不足,如果大家有空閑的話,最好能幫忙安置一下城外的難民,把他們轉移進城,惡魔的軍隊就快到了。”
……
“這樣有用嗎?”邦納塔的城主仍舊不相信那些民眾會毫無報酬的加入軍隊。
“我也不知道。”一位學士苦笑著說,“可是,我們隻能這麽做了。這是國王陛下、安達爾教會的教皇大人,還有絕境堡的首席學士閣下共同發布的命令,據說每一個城市都得按照這要求來做。”
“但是沒有報酬的工作誰會去做?”城主歎息著,“就連我都不想坐在這個位子上了。看看周圍,我的金庫裏竟然連一分錢都沒有剩下!你說說,他們究竟拿那麽多錢去幹嘛去了?”
學士苦著臉,“這我也不知道,這種機密,首席學士大人是不會說的。”
城主無奈地歎了口氣,“算了算了,反正就這樣了。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那些錢放著也是放著,難道死了我還能用嗎?”
“諸神可不在了。”
“沒錯,死亡就是結束,我可不期望死了之後還能在神國裏苟且偷生。”城主看了一眼窗外大雪紛飛的陰沉天空,“沒人能苟且偷生。”
“說實話,城主大人,我覺得他們的安排無疑是最好的。”學士想了想說道,“雖然這麽說很不負責任,但是我們已經把選擇的權利交給了他們,要怎麽做,全都看他們自己。我想,他們終究會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並且做出跟我們一樣的選擇的。”
“麵對末日,難道還有第二種選擇嗎?”城主說,“我寧願戰死,也不想看見山崩地裂的那一天。至少我努力過了,剩下的,就交給那些家夥吧,我們盡力而為。”
“隻是,大人,”學士猶豫地開了口,“那個,我們真要那樣做嗎?”
“哪樣?”
“傳教。”學士說了出來,“邦納塔從來都沒有牧師出現,現在……可能嗎?”
“我不知道。”城主同樣是一頭霧水,“我甚至不明白為什麽這也能單獨列出一條必須執行,優先級高於一切的命令。但是傳教這事兒,讓他們去吧,陛下保證過,他們不會幹涉我們的軍事行動,而且在必要的時候還會給予支援。隻是我想不明白,為什麽偏偏在這種時候幹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現在來傳道布教又有什麽用,神明可是統統都死了啊,難道還能指望隕落的塵埃麽?”
學士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他的身體晃了晃,臉色蒼白。“城主大人,我想我知道答案。”
“什麽?”
學士深深呼出一口氣。“信仰。他們在收集信仰。”
城主張大了嘴巴。“他們……瘋了。”
“他們瘋沒瘋我不知道,”學士苦笑連連,“我隻知道他們似乎孤注一擲了。”
沒錯,那樣的命令,那樣言辭激烈的語句,的確,就算他們知道了也無從抵抗。“不管了,讓他們去吧。既然致力於消除諸神影響的絕境堡跟煉金術士都認同了這個方案,那我們重新貢獻出自己的信仰又有什麽呢?隻希望我們還沒有忘記該怎麽祈禱,老朋友。”
……
惡魔在攻擊城牆,指揮官已經竭盡所能地保全精銳的士兵了,他知道這些地獄來的混蛋不會這麽輕易地罷休,更嚴峻的考驗還在後頭。但是光是這開頭幾天的攻勢就已經讓他感覺有些吃不消了。這些惡魔皮粗肉糙,箭矢基本不管用,精銳的士兵一個接一個的死去,而那些報名入伍的新兵又還在訓練當中,根本沒辦法加入戰場。他看著混亂的城牆,不由得擔心自己究竟還能撐多久,也許連三個月都堅持不過去吧。他絕望地想。
不過在城市的另一頭,雖然廝殺聲依舊能聽到些,但是邦納塔的民眾現在都已熟悉這個聲音了。他們甚至能在喊殺聲中輕鬆的入眠,不得不說,人類真的是一種適應力極強的生物。現在,邦納塔的市民正聚集在廣場上,聽著一位主教的演講。
他大聲宣講著安達爾的教義,這是必須完成的工作,主教不敢有絲毫懈怠,他的職責就是將這座城市的所有居民都發展成安達爾的信徒。
外麵戰鼓震天,安達爾對抗邪惡與展望黎明的教義恰好符合眼下的局勢。因此他的布道很容易得到認可,引起共鳴。但是僅僅是這樣還不夠,這位主教同他的夥伴一道受到過一位神官的接見,他們知道肩負在身上的是什麽樣的重任。
所以他必須向這些即將受到惡魔侵略的人展示他們的神跡,給他們帶來一些希望。於是他大聲的,竭盡所能的用最嘹亮的聲音念唱禱文,片刻之後,天空中便灑下了聖潔的光雨,整座廣場都被籠罩其中,陣陣宛如天籟的音符從虛空裏飄出。前來觀看的人們忍不住跪在了地上,他們已經無數年沒有見到過這樣的景象了。這深深震撼了他們的心靈。特別是那聖潔的光雨還消除了一些人常年不治的疾病,更加令他們難掩驚訝。
“你怎麽看?”城主放下馬車的窗簾詢問一旁的學士,“有多少人會選擇重建……信仰?”
“會有很多。”學士想了想回答,“但是有多虔誠,這就無法確定了。不虔誠的信仰要來也不會有多大的作用。我覺得希望渺茫。”
“但是我不這麽看。”
“為什麽?”
“城外就是絕望,而這是他們僅存的希望。”城主說,“隻要安達爾教會主動出擊,打敗一次惡魔的軍隊,或者讓更多的人加入到他們的武裝,成為白騎士,成為他們的聖武士或者能夠釋放神術的牧師。人們會趨之若鶩的。畢竟在這些民眾眼裏,這是唯一能與惡魔抗衡的手段,是他們能夠活下去的希望。學士先生,人們為了生存,什麽都能做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