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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進了城門。據伊薇拉介紹,這座城門被稱作勝利之門。但是現在在這座大門旁邊聚集的全是些衣衫襤褸的乞丐及難民。李歐發現自己很難將當下的情景跟“勝利”二字聯係起來。這裏破破爛爛,猶如難民窟,到處都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惡臭。但是當他仰望天空,看見有如長矛陣般密集刺入雲霄的尖頂時,他終於意識到這裏是一個王國的都城。
雖然一路上行人仍舊很多,但是街道兩邊的小販一臉哀色,攤位上擺著的貨物乏味可陳,屈指可數。好幾隊巡邏的士兵排成隊列從他們身邊經過,手持長戟,披掛鎖甲。一處小型廣場上搭建起了高台,安達爾教會的牧師在高台上大聲演講,宣揚戰爭,鼓動民心。
沒有法術。
可是這些乞丐與難民——麵黃肌瘦、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人們,仿佛隨時都會倒下的人們——他們卻揮舞著拳頭,高呼著“必勝”,“殺死他們”的口號,臉上呈現出病態的紅潮。就連凝固的空氣也似乎因為他們的瘋狂而沸騰起來。
還好這跟我們沒什麽關係,煉金術士僥幸地心想。
“學士小姐,麻煩您跟我們走吧。”那位隊長躊躇著說,“我想,國王陛下會召見您的。”
“沒問題。”伊薇拉看了李歐一眼,然後應了下來。“我很樂意。”
林頓國王接見了他們。
爐火熊熊燃燒著,房間裏
國王就坐在爐火邊,雙腿擱在矮凳上。梳理整齊的黑發裏頑強地鑽出了不少白發。但瞧上去他精神矍鑠,不顯疲態。一條凶惡的狼犬趴在他的腳邊,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在他的旁邊,還坐著另兩人,其中一人是一個瘦削的老者,紫色的長袍,長長的鑲嵌珠寶的手杖,此人乃是一名法師;另一人看上去就普普通通,鼻梁上架著一副金框眼鏡。
“米切爾學士。”伊薇拉首先表示了敬意。
對方施以回禮,卻默不作聲,將視線放在國王身上。
“艾音布洛來的客人?”聽完隊長的介紹之後,林頓國王沉默了半晌,方才開口。“你們為何會來到這兒?”不等回答,國王擺了擺手又說道,“算了,我又不是法官。我對你們的過去不敢興趣。我隻是想確認那件事……他是真的嗎?”
“毫無疑問,陛下。”李歐低下腦袋。“我們親眼所見。”
“你是一位煉金術士?”國王抬起眼睛斜睨著他,“薩拉斯都很少有你們的身影。但米切爾學士告訴我你們是通曉怪物的專家,因為眾多怪物就是由你們之手製造出來的。是這樣嗎?”
他想說是他們製造了恐怖騎士?開什麽玩笑。“現在這些明令禁止。”
“明令?”國王忽然笑了,“你我都懂得這裏麵的含義不是嗎?”
“我不明白。”
“別裝傻了。”林頓說,“這裏可不是艾音布洛。”
他當然知道,知道的清清楚楚。但他仍舊搖著頭。“我不懂您的意思。”他說。
“噢,你會懂的。”國王歎了口氣,喝了口酒以潤喉。“既然我的首席學士告訴我,你們是一等一的怪物專家。我想那就不是空穴來風。煉金術士,你能告訴我他為什麽會出現嗎?而且是毫無預兆,每個人都料想不到。”
李歐思索著究竟要如何回答,是實話實說,還是隱瞞不報?
“他是一個亡靈,一個鬼魂。”伊薇拉替他解除了尷尬。她接過了話頭,開口說道,“這事得依靠安達爾教會才能得以解決。光憑我們,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們會去做。”國王強調,“我想知道的是他為何會出現在我的領土上,殘害我的子民?”
“死者憎恨生者,不需要別的原因。”李歐用這話來搪塞。不可否認,這是一個完美的借口,足以騙過……一些人。然而遺憾的是,他發現林頓國王不在此列。
他有一雙銳利的眼睛。“你們和他有關聯是不?”
“不,我們並不認識他。”李歐覺得渾身不舒服。對方的目光仿佛柄柄利劍,勢要將他穿透。他撇了一眼熊熊燃燒的爐火,滿心希望那熾熱的溫度能驅散一下手腳的冰冷及僵硬。但他坐的位置距離壁爐太遠,中間又站著鋼鐵鑄成的衛兵。
“那是什麽原因讓你們吞吞吐吐,口不敢言?”親王緊盯著他。
因為真相危言聳聽。李歐沉默著看著親王。“非常……難以置信……”他最後說,“也許還會被當做神經病,被人當做異端,被套上絞索,或是被綁上火刑柱。”
“國王真會不明不白地砍了煉金術士的頭?”林頓說。
李歐並不怎麽禮貌地看著對方,試圖從他嚴肅的表情上找到玩笑的成分。但是政客才是最出色的演員。這比從悲劇演員的臉上找到辣椒水的痕跡困難多了。他無奈地選擇了放棄,頹然地歎了口氣。“我們從狹海對岸而來,陛下。”他說,“在那裏,不止是國王,就連街上的行人也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怎麽把我們扔進火坑。你會這樣做嗎,國王陛下?”
“國王不知道。”林頓想了想回答,“但你應該記住這種可能性。”
煉金術士見過不少上位者。眼前這一位無疑是其中最明智的。他的威脅來自於他的氣質,而非全是他的權利及高位。他的風度——至少連奧柏倫親王也不及。
李歐沉默了一會。“您不會想聽到真相的。”
“你也不會想知道對一名君王隱瞞的後果。尤其是你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拒絕了他的請求。君王的自尊比你想象的還要脆弱,你應當明白這一點。”李歐當然知道,他沒有任何資格及膽量去嚐試挑戰一位國王。“我不想再聽見一個‘不’字。”
“我不知道如何開口。”
真相驚世駭俗,如果換做是席裏斯郡的“瘋王”,他寧肯拒絕也會閉口不提。但是眼前這位……他清楚地知道,他們無法抗衡對方——一位神出鬼沒的黑暗領主。他們唯有寄希望於這位國王,以及安達爾教會。否則,被盯上的他們會終日生活在惶恐裏,等待對方在黑暗中降臨,不知何時他會受夠了他們這群誘餌,將他們也變作他的戰利品。
“不知道如何開口?”國王歪著頭瞧著他,“那我就幫你開頭好了。聽著,煉金術士,我們都明白,日食因天地運行而起。但是這次不是。所以答案尤為重要,就告訴我這個的答案。”
這還真是簡單的問題。一環接一環,環環相扣。一旦開了口,他勢必就會用更多的話去解釋他的判斷。然後什麽都會統統傾倒出來。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了。於是李歐歎了口氣,緩緩開了口。“我要保證陛下。一個保證。我知道這事有多麽可怕。可怕到讓人會第一時間撲滅這危險的想法,會讓人中止傳言,直到秘密隻有少數幾人知曉……”
“……你成功地激起了我們的好奇心,煉金術士。”國王思索了好一會,然後做出了決定。“你的同伴裏有一位尊貴的學士,即使殺人滅口,我也有心無力。隊長先生,還有侍衛,別的人,全都先退下,煉金術士,還有你的不知情的那些夥伴。”
眾人一一退去。
房間裏很快就隻剩下李歐跟他的女孩子們——他連殺手跟聖武士也趕了出去,在他看來,唯有前者能夠勝任看住後者的重任了——以及國王的首席法師與宮廷學士。
“現在,你可以說了,煉金術士。”
“我要您的親口承諾。”李歐仍舊堅持,“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承諾。”
“盡管聰明的國王仍舊會為自己的決定懊悔,但永遠不會輕易改弦更張,否定自己說出口的命令。那樣隻會讓國王的諭令不得信任,挫敗自己的權威。”國王硬邦邦地說,“煉金術士,你覺得我是聰明的主君,還是愚蠢的、殘暴的那一類?”
“前者。”他幹巴巴地回答。
即使發自內心的恭維也沒能讓林頓國王的臉色好看一些。“就算是後者,你也要把他當做前一類。不是所有的當權者都會容忍你的侵犯。他們的心髒就如同一層薄冰,輕輕一碰就會爛成碎片。煉金術士,你應當學會相信別人。”
李歐沉默著不知該怎麽說。
“既然你要承諾才能有一絲安全感,我自然不會吝嗇。在場所有人都能為你作證。”國王說,“我在此保證,無論煉金術士說了什麽,我也不會追究他責任,拿他問責。”
“現在可以說了,煉金術士。”米切爾學士說。
李歐深吸了一口氣。“陛下,那個帶來死亡的恐怖騎士,是安達爾教會的白騎士。而他追逐我們,是因為那位聖武士……他是騎士的……誘餌。”我們也是。
“我相信你。”國王表情凝重地盯著他,“但是你最好祈禱你說的是真話。”
他直接站了起來。“法師閣下,麻煩你找我的侍從官為我們的客人們安排房間,我可不想看見這些拿刀握劍的家夥挨門挨戶地去尋找住所。城裏已經人滿為患了。然後,米切爾學士,好好招待你的同行。我要去見一見我們的大主教了。煉金術士,”他轉過頭來看著他,“做好準備,這些天你大概會很忙。”國王似乎別有所指,但是現在這已經不重要了。他隻感覺扔掉了一個大包袱,可以好好喘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