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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劍劃出完美的弧線,然而這一擊揮砍仍然落了空。
夜魔女發出了驚恐的尖嘯,聲浪一下子把她掀翻在地。她被聲浪帶得向後翻滾了幾圈,身子被粗糙的磚石劃出了幾道傷痕。但是謝天謝地,她的魅惑暫時停歇了。
“這不可能!”她惶恐地喘息,死死盯著已經重新站起來的女劍手。“你怎麽會……”
“沒什麽不可能的,妮安塔。”陸月舞說。一次的失利並不能影響她的心緒。她重振旗鼓。“你的魅惑對我無效。你的魔法也是。盡管它看上去無所不能。”她與羅茜差的太遠。何況,她也深刻地明白,她所修習的劍術與他們都不盡相同。
“沒有什麽無所不能。”羅茜曾對她這樣說,“更沒有哪把利劍無堅不摧。”
她記得她是這麽回答她的,“我的心中之劍便是如此。”她的劍術推崇此道:以心禦劍,仿若騎士之道,所以隻將劍技視作搏殺的李歐與羅茜不會明白。她也無意過多解釋。“我信她,她便披荊斬棘,所向披靡。”
“可百勝將軍也有失敗之戰。”
“但劍身並未因此折斷,挫折反而令劍刃更加鋒利。”
她握緊了手中劍,在狂風驟雨、山崩海嘯般的聲浪當中她巋然不動。聲浪雖然無形又宛如颶風,但她對其視若無物。她堅信,所以即使手中所持僅為普通銀劍,她也毫不退縮。
“妮安塔,”她頂著狂風開了口,她的言語清晰無比。“停下抵抗,跟我們離開這兒。”
“休想。”夜魔女想也不想地拒絕。“我會留在這裏。”魔力在她的身體周圍激蕩,仿佛一個有著絕大吸引力的漩渦。陸月舞看不見它的光芒,卻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抗拒她的意誌。“這裏挺好的不是嗎?”她說,“男人以及女人,統統臣服於我。那個老女人可以做到的事,我會做的比她更好。而你,也將在此陪著我。”
就憑她的魔法嗎?陸月舞不知她的自信從何而來,但她加倍提高了警惕。在她的國度,魔法被稱作仙人們的仙術,常人難得一見。在這裏,她對它們更加困惑。然而,她篤信她的劍術,她的利劍堅不可摧,鋒利如諸神的兵刃。即便是魔法也無可阻擋。
“我等著瞧你會怎麽把我變作你的傀儡。”
“你會知道的,小姐。”夜魔女仿佛強作鎮定般擠出難看的笑容。“我保證。你會像那個女人一樣,心甘情願地稱呼為我主人,像狗一樣費心盡力地討好我,隻為得到我的賞賜。”
“我對你的賞賜不感興趣……”她頓了頓,換了一個稱呼,“……夜魔女。”
“那我們就走著瞧。”
“我等著呢。”
“你會變得虛弱,小姐。然後跪在我的麵前。”
這一次,夜魔女的嘴唇一動不懂,但聲音卻清晰地傳進陸月舞的耳朵裏。它們在她的腦海中響起,像在水中一樣回蕩。她像是命令,字眼蘊含魔力衝刷著她的心防。然而她的內心之壁猶如鋼鐵所鑄造的渾厚水閘,在海浪的衝刷下足以屹立千年不倒。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她平靜地說出幾個字,邁出了腳步。
夜魔**冷地笑著。毫無預兆地,一道狂亂的大風迎麵朝她吹來。鬼哭狼嚎的厲風卷起走道上的一切物體:撕碎的壁毯,擺設的木台架,古董的畫像,昂貴的瓷器、陶塑,還有青銅與錫製的沉重雕塑……統統朝她當頭砸來。她站立不穩,在風中搖搖晃晃。
魔力卷起的狂風當中還夾雜致命宛如月牙的風刃,無形無跡,切破一切擋住去路的東西。短短瞬間,瓷器破裂,木屑紛飛,鐵雕像發出疼痛難耐的悶響。但年輕的夜魔女太小看她了,她幼時的訓練遠比這更加艱苦。她在海浪中習劍,在瀑布下腳掛沙袋,在無數銅人的進攻當中被打得傷痕累累。就像成千上萬次訓練的一樣,她跳了一出令人讚歎的,使人眼花繚亂的絕美舞蹈,她舉劍,後撤,移步,彎腰……當狂風漸歇,她的身後堆積了一大堆破爛的垃圾,而她的腳下幹淨整齊——她就像一個沒有形體的幽靈。她仿佛動也沒有動過。
妮安塔呆住了,以至於她甚至發現陸月舞已經近在咫尺。直到銀劍再度劃出淩厲劍芒,她才猛然驚醒,驚駭恐懼地逃離。她發出尖嘯,以魔力抵抗。然而這一次銀劍仿佛諸神手中的拂曉神劍,將魔力凝聚的聲浪當頭斬斷。她的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緊緊扼住了,隻能發出一聲聲好似受傷雛鳥般的嗚咽與哭泣之聲。
“你、你……”她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陸月舞又往前走了一步,這一次她靠得更近,隻消再兩步,銀劍就會釘入妮安塔的身體。“我說過,沒有什麽不可能。”她舉起長劍,“我跟他們都不一樣。完全不一樣。我不是李歐,也不是羅茜。我用不著魔法,你的魔法也對我毫無效用。”
她黑發飄飄,眼睛如夜色沉靜,仿佛暗夜當中的隱秘女神,從遠古存在至今。她的臉上唯有仿佛冷漠看待世事才有的徹底的寧靜,似乎連世界末日也無法動搖她的心防。
夜魔女不停尖嘯,直到聲音沙啞,她喚來狂風,指尖發出兩道黑色的魔法射線。所經過的地麵上留下焦黑的印記,散發著腐朽破敗的氣味。陸月舞向左跳開,突破聲浪的阻滯,迂回著奔向她。更多細長的黑色光箭再次從夜魔女的手指上射出,從四麵八方包圍了她。她的衣服嘶嘶作響,開始冒煙。更濃烈的臭味彌漫在空氣中,她幾乎快被這味道熏死了。
“你逃不掉的。”夜魔女咬牙切齒地說,“我會把你抓起來……”
陸月舞在黑得發亮,粘稠如肮髒沼澤的箭網中掙紮著,銀劍樸實無華,卻更加明亮。她的上麵沒有咒語,更不曾擁有符文。但她確確實實越發耀眼,直到蓋過箭網油膩的黑光。她像是從蛛網當中的珠寶螳螂,不受蛛網所困,斬斷了一切束縛。
夜魔女的嘲笑戛然而止,變作了驚懼的抽氣聲。
“……不,你……怎麽會……”
陸月舞沒有說話,然而夜魔女似乎卻在她的平靜當中看到了恐怖的絕望。她尖叫著轉身逃跑。她逃不掉的。陸月舞追了上去。
夜魔女驚恐地逃離,跑過走廊和一間間緊閉的房間。幾個受她引誘的男人和女人看見了她,饑渴卻又虔誠了圍了上來。“滾開!”她大罵道,“最好統統去死!”她不顧一切地召喚射線,洞穿他們的身體,將他們全部驅離。瘋狂地逃竄間,她回頭看了陸月舞。她狂喜地發現,對方在躲避哀嚎呻吟的男人及女人們,她的速度漸緩。
她發現了陸月舞的弱點。於是她大聲笑了起來,不再逃離。她轉過頭來瞧著陸月舞,冷冷地笑著,魔力仿佛水波一樣振蕩,她無聲地召喚被她征服的男人和女人們,赤裸|身體的傀儡。
陸月舞迫不得已地停下了腳步。十幾名袒露肮髒醜陋的下半身的男人和女人們從夜魔女的身後走了出來,堵住了她前進的道路,夜魔女在無辜之人組成的城牆後麵尖利刺耳的狂妄大笑,“殺了他們呀,殺了他們呀,你不會這麽做的,月舞小姐,你做不到,因為你不是李歐,你也不是羅茜。”她用她之前的話來嘲笑她,句句刺入她的內心深處。
她看著逼近的人群。他們雖然醜陋肮髒,赤裸的身體上有股惡心的讓人作嘔的味道,但是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腐敗的屍體。他們的眼中有著生機——盡管其中的一切隻為夜魔女一人存在。但她下不了手。她隻能一再後退,直到背部撞上冷冰冰的牆壁。
她的內心在湧向她的這些家夥麵前產生了一些動搖,她懷疑自己的堅持是否會給自己帶來滅亡。詭譎魔音灌入腦海,她的防線在潰退、崩塌。終於,一個人抓破了她的衣衫,她難以逃離地隻能任由對方扯下一片衣襟,然而另一個人則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差點奪去她的武器。
“動手呀,動手呀。”夜魔女瘋狂地大笑,“否則你就瞧著吧,他們會脫去你衣服,讓你好好享受他們的‘熱情’,我保證,你會為此傾倒的。”
陸月舞已經無法爭辯。她不住的躲避他們的手,用劍鞘拍打,用劍背敲開他們的手臂。但是即使是這樣,那些男人和女人的身上也很快出現了傷痕,血跡斑斑。“再把劍舉高一點,再往前刺出一點,你就能殺死他們,就能抓住我了,來呀。”夜魔女肆意地笑著,蠱惑的力量試圖侵蝕她的意誌,摧毀她的信仰。
她嚐試掙脫束縛,擺脫他們的圍困,然而她的反擊在他們的圍堵下顯得綿軟無力。她不知如何是好,在夜魔女的笑聲中,她越來越無力抵擋。
我應該怎麽辦?她問自己。她遍尋心中的每一處角落,試圖尋覓答案。她的老師,她的姐姐,還有她的戀人……靈光一閃間,她意識到唯有活著才有信仰:即使是再和善的劍術之道,也不過是為了生存,為了覓得生機。
“劍應該怎麽用?”她記得她的老師在第一堂劍術課上這麽問她。
她想起當初她是這麽答非所問的回答的:“用來了保護弱小之人。”
然而她的老師用竹條抽打了她的掌心。“劍的用法,是用尖的那一端去刺敵人。”她的老師厲聲說道,“那才是它的真正用法,別的都是謊言。”
她認為老師說的不全對,但是她現在明白了。她的信仰並沒有動搖,她隻是在絕境當中明白了真理。一味的幫助,那不是修行,而是愚蠢。她有些明白李歐的某些做法了。
陸月舞舉起了銀劍,如夜魔女所說的那樣手起刀落。“願你們安息。”她向沉默的諸神祈禱,向東方的仙人祈願能收留這些可憐人的靈魂。如果有任何尚存的善良神靈,她知道他們一定會收留他們。陸月舞專注在自己的劍上,銀劍又一次綻放光華,比任何一個時刻更加明亮。她在呼應她的意誌,猶如龍鳴般的嗡鳴當中她在為她修行的精進而歡呼。
“不,你怎麽會……”
“……我明白了劍的真義。我手中所持的是長劍,不是盾牌。”
夜魔女絕望地垂死掙紮,她咆哮,怒吼,發出黑色光箭,讓傀儡們一擁而上……她使盡任何手段都無濟於事。她逃不掉了。陸月舞刺出了長劍——這一劍對準了妮安塔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