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頓時炸開了鍋。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賓客們開始連滾帶爬地跑向出口。一張桌子在推搡中被掀翻,盛著湯水與乳鴿的銀盤乒乓墜地,滾燙鮮美的湯汁浸濕了紅毯。女人們嚇得瑟瑟發抖,蜷縮在桌子和石柱後麵,好像那是戰神手裏的盾牌。

角鬥士躍上了高台,一步跨上了煉金術士麵前的桌子。他聲嘶力竭的大叫著,一張恐怖至極的臉上破破爛爛的傷口就像無數張長滿利齒的嘴巴。麵具下的眼睛透著如此濃烈的恨意和暴怒。那股惡意讓煉金術士感到心驚肉跳。對方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於煉金術士甚至沒來得及拔出劍,他無法控製地向後倒去。

李歐狼狽地就地一滾,新衣裳上沾滿了粘稠的湯湯水水。角鬥士的拳頭擦著他的耳朵砸在紅磚石上,飛濺起來的碎屑打在他的臉頰上,一陣灼熱般的疼痛讓他感到心驚膽戰。

士兵們高喊保護親王,抓著長戟從兩旁跳上高台。他們的聲音仿佛帶有魔力,喚回了好些貴族青年的神誌。女魔法師嬌弱的姿態一定是迷惑了他們,讓他們奮不顧身地一邊叫喊“保護神使小姐”,一邊無所畏懼地衝了上來,仿佛這樣就能讓女魔法師回心轉意選擇他們一般。

然而角鬥士直接一把搶過了士兵手中的長戟,並順勢將其送進了那名士兵的的腹部。士兵慘叫著倒下,角鬥士暴喝一聲,竟抓著長戟將士兵舉了起來,把掛在上麵的士兵當做了大錘,掄圓了砸到一片試圖阻攔他的家夥。他大笑著,把長戟投擲了出去。士兵撞到了一片來不及避閃的家夥,長戟透體而出,又把另一個士兵釘在了地上。長戟的木杆仍在顫抖不已。

所有人都為角鬥士的強悍震懾,他們懼怕得躊躇不前。

角鬥士冷笑著活動手腕,扭著脖子,他死死盯著拔出長劍的煉金術士,手指著他,一字一句地冷聲說道,“我要你死!”

“那就來啊,白癡。”他擦去臉上的湯湯水水,衝角鬥士吼道,“別廢話了,來啊。”

“遲早的事兒,白魔鬼。”角鬥士冷笑著,“你不想知道我是誰嗎?”

李歐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對死人的名字不敢興趣——”

一個年輕貴族試圖從角鬥士的背後悄悄接近他,手裏抓著一把短劍。但還沒等他靠近,角鬥士就發現了他,獰笑著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嚨,扭斷了他的手腕,奪過短劍。年輕貴族大聲慘叫起來。

“別叫,給老子安靜下來。”角鬥士說。他稍一用力,貴族的慘叫就變成了嗚咽,窒息讓他不斷掙紮,卻無濟於事。前者用殘忍的視線掃過圍住他的士兵。“滾遠點,你們這群蛀蟲。”他不屑地說,“這是我和白魔鬼之間的事兒,阻擋我的人統統去死。”說著,他暴虐地把那柄短劍塞進了那貴族的喉嚨,然後隨意地把後者扔到了一旁。“他就是你們的下場。”

這是最直接的恐嚇。貴族們幾乎嚇破了膽。李歐聽見愛若拉不屑的冷哼。不過他本就沒打算依靠這些礙手礙腳、縮頭縮腦的蠢貨。

“你就看著嗎?”他斜著眼睛掃過女魔法師的淡金色眼睛,“我可是你的未婚夫。”

“你終於肯承認了。”愛若拉的眉毛好似月牙般彎了起來。“我真高興。但是……他說了,這是你們間的事兒。我還是別打擾你們男人之間了結恩怨了。”

煉金術士對此嗤之以鼻,她什麽時候把這些事分的這麽清楚了?她就是想看到出醜,想等著他去求她,李歐清楚地認識到,說不定她還會在暗中給對方施予援手。“那你就管好自己的嘴巴,”他警告對方,“別說什麽別人聽不懂的話。”

“否則呢?”

“我們誰也別想好過。”

在另一邊,陸月舞向他打著手勢,她持劍從角鬥士的身後包抄。她隱藏得很好,躲在人群當中迂回前進。角鬥士應當發現不了她。但他毫無預兆地轉過身,一雙包含恨意的眼睛緊緊盯住了措手不及的女劍手。

“那邊的白魔鬼小妞,別想藏了。”他囂張地喊道,“你也得死。”

“愛若拉!”李歐高叫道。他差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轉身砍向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你就這麽想看著我死嗎?”

“怎麽了?”她裝著傻,無辜地看著他,“我什麽也沒做。”

空氣裏滌蕩的魔力莫非都是他的錯覺?“你自己心裏清楚!”李歐冷笑著,“別癡心妄想了,就算我死掉也不會求你一句。”

短暫地沉默之後,女魔法師盯著他開了口,“煉金術士,對你來說,有這麽難嗎?”

她覺得操控別人,看別人臣服於她會給她無邊的滿足快感嗎?貶低他人就會讓她收獲喜悅嗎?“那得問你自己。”李歐說,“好好問問你的自己在想著什麽,而你又在盤算什麽吧。愛若拉,不是所有人都會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麵,每一個人都會像傀儡一樣任你擺布。”

女魔法師冷眼瞧著他,寒冰般的話語從她的麵紗下麵傳了出來。“煉金術士,你究竟想說什麽?”

“如果你空虛了,”他不屑地說,“我用手指也能滿足你。但是我怕你的那裏也藏著利刃。”

魔力在他的耳旁匯聚成漩渦,仿佛困獸般咆哮。“我會記住你對我的侮辱。”

李歐對此視而不見,“可是,我有說錯嗎?”

當然沒錯。所以那個角鬥士好像收到指令般徑直朝他撲了過來。“你要死,白魔鬼!”他眼中的仇恨仿佛也混雜著女魔法師對他的憎惡。

李歐往旁邊一閃,長劍順勢一引,劍身卷起白茫茫的符文之光,在燈下翩躚舞動。他明白對方瞅準的是他的手腕,他絕不敢以肉掌與握住劍刃。於是他抖動劍身,輕巧地踩過一張掀翻的椅子,落在了另一邊。陸月舞趕了上來,與他並肩站立。

“他是誰?”女劍手問。

“鬼才知道。發了瘋的信徒吧。”他猜道。

角鬥士擦了擦口水滴出的嘴角,“兩個人一起上?”他斜眼打量他們,“還是全副武裝。”他砸著嘴巴,狂亂地說,“也好。正好一次解決。可惜,還有幾個女人,還有那幾個戰士都不在——”

“你究竟是誰?”

“我?”角鬥士冷笑著,臉上的傷疤在訴說著化解不開的濃烈仇恨。“無名之輩。”他說,女魔法師就站在他的身後。一時間煉金術士恍惚間產生了他就是女魔法師操縱的傀儡的錯覺。魔力在他們之間振蕩著,激起空氣裏一圈圈無形的氣流。

“一起去死吧!在地獄做一對亡命鴛鴦。”角鬥士不顧一切地衝了上來。他的拳頭帶起呼嘯聲,直掏煉金術士的胸膛。

李歐往後撤了一步,陸月舞配合往前,一劍逼退對方。然而這一次,角鬥士並未選擇退縮。他在陸月舞收劍的時候衝了上來,迎上倉促的劍鋒,以肉體對方魔法劍刃。五指猶如鐵鉗抓向陸月舞的手腕。

“鬆手!”煉金術士大喊。

陸月舞鬆開握劍的手,無力的劍鋒往下掉落,而她退後一步以避開角鬥士的五指。她往後一仰,伸直的腳恰巧踢起長劍。長劍一聲龍吟,筆直衝上天空。角鬥士一聲悶哼,李歐看見他捂著臉,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汩汩流出,他的麵具裂成兩半掉在地上。

煉金術士看著眼前角鬥士那張滿是血汙、破破爛爛的臉,忽然與記憶當中已經模糊了的那個家夥重合,李歐認出了他——“毒蠍卡奧!”他抑製不住地驚呼。他怎麽變成了這模樣?

“我真感動,你竟然還記得我。”蠍子放下手,鮮血已經滲進他的眼睛:現在真的是一片血紅之色了。他死死盯著李歐,仿佛毒蠍揚起了滲出毒液的可怕尾刺。“但別以為我會就這樣放過你們。兄弟們的命,你們要一一償還。”

“黑鬼,別光說不做。”

“馬上你們就能品嚐到死亡了。”毒蠍卡奧獰笑著說。他舉起沾滿血的手掌送到嘴邊,伸出舌頭將其吞進肚子裏。陸月舞皺起了眉頭。“很快。”他放聲大笑起來。尖利的笑聲似乎能撕破石磚的穹頂。然而轉眼間,他的笑聲便成了痛苦的嚎叫。他的雙手緊緊抱住腦袋,背部像蝦子一樣弓了起來。他的手指抓扯著自己的臉,扣下條條碎肉,變得恍若惡魔——他臉上的傷竟然全是自己抓出來的!李歐不由一陣膽寒。

所有人都驚恐不安,當毒蠍卡奧的嚎叫停止下來,抬起頭的時候,人群裏發出了刺耳的尖叫,更多的人逃了出去。好些個貴族和士兵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巴頓親王和妮安塔被保護著退到了入口處。空氣裏彌漫開一股尿騷臭。

毒蠍卡奧露在外麵的身體上長滿了濃密的,又粗|又短、晃動不止的灰色尖刺。在粗胖的脖頸上方的,是兩隻紐扣大小的血色眼睛。那對眼球位於長長的口鼻兩旁,那長臂覆蓋著淡紅色鬃毛,下麵是滿口白亮的尖牙。

“怪物!”人們叫道,“魔鬼!”

煉金術士深知眼前的家夥是什麽。“又一頭惡魔。”李歐不屑地說,“哪裏都能遇見你們。就像黑太陽一樣陰魂不散。”

毒蠍卡奧的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吼。“這就是現在的我,白魔鬼。”他的笑聲既尖又難聽,仿佛破鈴鐺。粘稠的口涎不斷從他像狗一樣喘息著的舌頭上麵滴落下來。“我受了那麽多痛苦,被人蠱惑,受人欺騙,最後變成了這個模樣……惡魔對上魔鬼,這真是完美的對決,不是嗎?”

“是啊,死的通常都是白癡一樣的惡魔。你們的主人不會不知道。”李歐對他不屑一顧。對付人類他還有所顧忌,但是論到對付惡魔,這再簡單不過了。現在他隻是緊緊盯著女魔法師。“愛若拉,難道你不準備說點什麽嗎?”

女魔法師聳聳肩,“沒什麽好說的,我的未婚夫大人。”

“好吧。”他摸出一瓶藥水,然後全數倒在了劍身上。符文長劍閃出一陣光芒,混雜著橙黃明亮的光線,仿佛陽光。“那我準備的東西就派上用場了。說真的,愛若拉,我等這機會很久了。我迫不及待想試試這東西對你的玩具們有什麽樣的效果了。來吧,小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