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街上的喧鬧一如往常。

在銀楓葉大街林立的煉金店鋪之間夾雜著*各地特產的小販,他們大聲地吆喝,吸引往來如織的人潮。“快來看喲,快來看喲,荊棘海灣出產的珍珠哦,又大又亮。”“來來來,便宜又好吃的紅甘果,就算賣貴十倍也便宜得很呀。”

“奧烈弗給了你多少?”少女忽然問道。

“一又五分之三枚奧倫。”李歐歎了口氣。扣除材料,不算人工,也沒有等價折算魔力。“就是這麽點。”李歐捏了捏手裏的錢袋,“若沒有你在,我恐怕得餓一陣肚子了。”

這些報酬要維持平時的用度簡直困難重重。更何況,還有一座房子急需修葺。他覺得身邊的少女一定受夠了滿是黴味的房間。

“就算沒有我,你也能找到稱心如意的護衛。”陸月舞說,“我隻是恰逢其時。”

“可這也是天大的幸運。”李歐笑著說,“我現在相信幸運女神站在我這一邊了。”

他們穿過擁擠的街道,沿途在攤販間稍作停留,卻始終沒有看上眼的東西。他們拐了個彎,麵前便是一座圓形廣場。廣場比銀楓葉大街更顯喧囂,攤販幾乎將廣場完全占領,隻在他們的地攤或是木棚之間留下了狹窄的通道。

“香甜的紅酒囉,”一位酒販正拿著精致的小陶杯請經過的人喝,同時用流利的通用語招攬客人。“我這裏有狹海的牡蠣酒,特蘭瑟產的依裏斯甘甜清酒,還有阿蘭島的火酒,椰子酒……你能想到的我這裏統統都有喲。”

酒販的個頭很小,頭發梳成無數條長短不一的辮子垂在腦後。身上穿著屬於狹海獨立城邦的黑與藍相間的長袍,渾身裹得嚴嚴實實。

當李歐停在他的攤位前時,他深深地鞠躬:“啊,尊敬的先生,美麗的小姐。你們要點什麽呢?我這裏有黑森林克納爾產的以‘浪漫’聞名於世的青綠蜜酒。那種酸澀中又甜膩如蜜的口味與愛情多麽相似啊。我保證你們會喜歡它的。”

“要嚐一杯嗎?”李歐偏頭問身旁的少女,“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單純地覺得你會喜歡它的味道。”不等少女答話,李歐就對酒販說道,“請給我來一小杯就好。麻煩你了。”

淺綠色的酒液注入乳白色的瓷杯,蕩起一圈圈漣漪、

陸月舞飲了一小口,“不錯。有一種異鄉情結蘊含其中。”

“比之你家鄉盛產的七糧之酒如何?”

少女想了想,給出了中肯的評價,“各有千秋。”她眨了眨眼,“你想買一桶?”

李歐拋了拋錢袋,滿臉故作的無能為力,“倒是想啊,誰不想晚餐時來這麽一杯呢。可現在我還負擔不起,但也代表不了以後。”

“這我知道。”少女眼含笑意。她揚了揚空空如也的酒杯,“所以你就上演了一出以酒代薪的好戲?真是好買賣呀。”

“斤斤計較才會有堆滿房間的財富啊。”

“那麽現在就付錢離開,”少女將酒杯還給酒販,“我擔心若是再來一杯,你就會毫不猶豫地將我甩在這兒,掉頭就跑。”

“紳士怎能如此下作。”李歐說,“不過就算離開,也不能空手而歸。”他招來酒販,對他說道,“請給我一桶來自北方冰雪之國的烈酒。”

“烈酒?買它幹嘛?你的地窖裏堆滿了烈酒。”

“看望朋友總得帶上些小禮物。”

“冰雪之國的烈酒?”酒販睜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的神色,在李歐與陸月舞之間來回巡視。“您,您指是的那一種嗎?”

“怎麽?有什麽不妥嗎?”少女問。

“不,不。可那實在是……”酒販麵對陸月舞的問題難以啟齒,“它的味道簡直,簡直是……那種東西恐怕不適合這位美麗又高貴的小姐吧,先生,要不您換換,隻有盛放於水晶杯中鮮紅如玫瑰的葡萄酒才適合遠到的東方美人啊。”他向陸月舞討好道。

“好了。”李歐敲了敲旁邊堆得高高的酒桶,發出沉悶的響聲,“誰讓他就好這一口呢。請給我來一小桶,”李歐重複,“就是那種嚐起來滿嘴苦澀的黑麥酒。”

酒販眼中極度的失望一閃即逝,蓋因那種酒的價格與青綠蜜酒完全是天差地別。“歡迎常來。”酒販有氣無力又略帶不甘與憤恨地說。

李歐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接過酒桶。

“走吧。”他說。

“去哪?”

“我們去取劍。”

他們擠出廣場市集,招了一輛馬車。馬蹄叩響石板路,車輪軲轆作響,漫不經心地途經街道兩旁種植棕櫚樹,人流漸少的香檳大道,穿過士兵盤查的塔盾之門,進入城北密布作坊的區域。可即使已經距離城市中心頗遠,也能回頭望見創造者公會高聳入雲的劍群尖塔。

這裏遠沒有市集吵鬧,可聲聲入耳的鐵錘敲打之聲依然令人感到心中煩悶。更別提空氣裏揮之不去的焦黑的煙塵。

“這裏就是這樣。永遠也別想有片刻的安靜。”

李歐在前方領著路,轉了個彎,筆直地走進了一家店門大敞著卻無人打理的鐵匠鋪。鐵匠鋪裏的東西不多。進門之後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兩個木人架子,上麵分別套了一件厚重的板甲與輕巧的鏈甲;而在左右兩側的牆上則掛著各式武器,從長劍、斧子,直到流星錘、鐮刀,可謂應有盡有。而這些展示品的鋼鐵表麵上密布雲紋,顯示它們經過千錘百煉。

陸月舞不禁為之驚歎。

“巴洛德!”李歐使勁搖著掛在店鋪裏的鈴鐺,隔著包鐵木門衝房間裏大聲叫喊。

“是誰?是誰在外麵大呼小叫?”從房間裏麵傳來一個悶聲悶氣的大嗓門,“我說過,看上什麽東西把錢扔在那,別有事沒事的都來打擾我!”

“我可是用一桶上好的冰雪王國的黑麥酒在敲門。”

房間裏響起一陣哐啷作響的雜亂聲音,像是有一打調皮的小孩在廚房裏敲打鍋碗瓢盆。沉重而快速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擋在李歐麵前、釘著鐵釘扣的木門被重重撞開。

“啊,李歐。”鐵匠鋪的主人滿臉通紅地衝李歐奔來,活像一輛撞車。幸好他及時煞住了腳,“擁抱就算了罷。”他幹笑著擺擺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李歐手中的酒桶,“怎麽說今天早上起來連平日裏唧唧喳喳的烏鴉都瞧不見呢,原來是有貴客光臨。”

陸月舞睜大眼睛,像是瞧見了什麽難以置信的東西。

“矮人?”她忍不住驚呼。

“否則還有誰會熱衷黑麥酒?”李歐扮了個鬼臉,“沒人喜歡那味道。”

矮人巴洛德跳坐在椅子上,一把扯掉酒桶的塞子,就這麽抱著小酒桶*地灌了一大口,發出滿足的歎息聲。聽到他們的交談,他惱火地放下酒桶,狠狠瞪了李歐一眼。

“我也不喜歡你的櫻桃酒!軟綿綿、甜膩膩的像溺死在蜂蜜裏的肥蟲!隻有侏儒才喜歡!”矮人忿忿不平地說,然後抬眼打量著李歐的同伴,“李歐,她是你的……我第一次見到有女人跟著你。”

“護衛。”

“噢,護衛。”矮人巴洛德有一頭亂糟糟的橘色短發,坐在椅子上雙腿懸空地搖頭晃腦。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印記:他的臉上已然出現層層皺褶。然而飽經風霜的雙眼卻隨著時間的積澱而變得狠辣異常,“瞧得出來,她深得你信任。”

李歐覺得他話裏有話,“巴洛德,你想說什麽?”

“你沒有向她事先說明嗎?她見我時一臉驚訝。”矮人不客氣地用手指著陸月舞,悶聲說道,“我覺得她像活見鬼了。”

“七天前我才和幽靈交談過。可惜它沒讓我帶話向你問好。”李歐拿矮人一本正經的脾氣毫無辦法,也隻得沒好氣地回著話,“好好喝你的酒吧!”

“抱歉,矮人先生。”陸月舞卻是誠摯地為自己方才不禮貌的舉動道歉。她張了張嘴,試圖解釋那麽做的原因,“我隻是……我隻是從未見過你們。”

“從未見過?”矮人撇了撇嘴,“嘿,美麗的小姐,矮人的足跡可算遍布大陸。每一座城市都有我們的身影。”他忽然住了嘴,臉上的訝異顯而易見,“李歐,你讓我打造的那把樣式與重心均不似往常的利劍是她所使用?”

“當然。否則還會有誰?”

“劍身狹長,形如柳葉。更像是貴族少爺、小姐裝飾的佩劍。”矮人巴洛德眼光閃爍,宛如跳動的燭火,幽幽的令陸月舞感到一絲心悸,“啊,我知道了!你來自東方!”他叫道,“瞧瞧你的眼睛,你的麵龐,唯有東方才有你這般英姿颯爽的美麗女性。”

陸月舞略顯驚訝地詢問:“您到過那裏?”

“我去的地方太多。多到我快記不清了。”矮人不耐煩地咕噥。他抱著酒桶,跳下了椅子,衝他們說道:“酒我收下了小子。現在在這等著,我去將你們的劍拿來。”

矮人沒有讓他們等太久,很快便拿著兩把裹在麻布裏的長劍走了出來。

“如何?”他信心滿滿地說,“瓦拉斯特鋼打造,劍柄以特製絲線纏繞鯊魚皮,尾端溶入白銀,以方便你為其增持魔法。李歐,這可是我花費心思留出的寶石空位。”

李歐平轉劍身,層層波紋一遇光線便熠熠生光。劍刃極度平衡,重量適中,與他遺失在墓園的長劍幾乎一模一樣,他感覺不到任何差別。

“巴洛德,你的手藝沒得說。每一次不把我的荷包掏空便誓不罷休。”

“那是當然。這可是我的看家本領。”矮人撓了撓下巴,“東方小姐,你覺得呢?我的手藝與我的東方同行比起來如何?”

“毫不遜色。”陸月舞不假思索地回答,“甚至略有勝出。劍身致密,全無破綻。”

“這毫無疑問!”巴洛德高興地揚起眉毛,“若不是這小子催得急,我保證還能打造出更好的東西,足以曆經百年而不會鏽蝕……”

“好了,巴洛德,我知道你的手藝天下無雙。但現在煩請你再跑一趟。這次我要你藏在床底下鐵箱子裏的東西。”

李歐每說一句,矮人巴洛德的臉便多震驚一分。

“天阿!你怎麽知道?”

“我需要要一份標準劑量的液態奧斯特魔晶。”李歐微笑著攤開手,“酒後吐真言。你脫口而出的秘密可不止這一個。”

“好,很好。”矮人咬牙切齒地低吼道,“等著!你最好祈禱自己付得起今日的賬單。”

“液態奧斯特魔晶?”陸月舞忍不住問,“很貴?”

“我打算嚐試另一種煉金手法。它是必需品。至於價錢……”李歐露出肉疼的表情,“我們得感謝正直的白玫瑰騎士。若不是有他交涉,我們也不會多拿一半的報酬。”

“那豈不是十枚奧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