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斧頭劃出一道明明滅滅的弧光,逼迫另兩名沙漠武士朝後退開。而布蘭迪克朝前一步,以勢大力沉的一擊瘋狂地斬下,交叉架起的彎刀被輕易地劈斷,斧刃去勢不減的劃開了一名沙漠武士的胸膛,砸碎了他的胸腔。那人用一雙難以置信的眼睛看著布蘭迪克,最終眼睛裏的神采黯淡下去,無力地仰倒在了地上。

“布蘭迪克……”另一名沙漠武士震驚的忘記了他仍處於戰鬥中。因此當布蘭迪克揮舞斧頭朝他撲上來的時候,他幾乎沒有做出有效的抵抗。

沉重的長柄斧砸開了對方的防禦,接踵而至的一擊捏碎了對方的手腕。一聲骨骼斷裂的脆響伴隨著沙漠武士動天的慘嚎令人毛骨悚然。布蘭迪克撞入對方的懷中,衝力令對方悶哼一聲仰天栽倒,同時一截手臂飛上了半空,扇了頭頂的一座浮雕女士像一巴掌。

沙漠武士痛苦地抽搐,縮成一團。布蘭迪克的身軀仿佛一座小山的影子把他籠罩其中。那人抬起眼睛,驚懼地看著斧麵上反射的月光。“布蘭迪克,”他艱難地叫道,“睜開你的眼睛看看,是我們啊。我們是你的同伴,不是敵人!”

然而康納•布蘭迪克高舉起了斧頭,他的背影瞧上去就像是一張拉滿的長弓。

“布蘭迪克!”李歐衝下最後一段階梯,衝他喊道,“停下,你瘋了嗎?”

他回頭掃了李歐一眼,那眼神冷漠如冰,在黑夜裏他的眼睛底下透著一閃即逝的紅芒。那是屬於瘋狂的,危險的,充斥惡意的眼神,無一不令李歐想到那個所謂的老嫗,那個受他們膜拜的黑太陽。飛旋的思緒一時間又扯上了黑色晨曦。

李歐忽然一陣心悸,“停下來!”他高喊。

斧頭仿若一道閃電泠然落下,鮮血仿佛噴泉衝上高空,濺了布蘭迪克一身,他仿佛浴血的魔神,在血雨中屹立不動。空氣裏血腥的惡臭鋪陳開來,一顆頭顱帶著不甘且震驚的眼神滾到了李歐的腳步。

煉金術士在驚懼中停下了腳步,喉頭滾動的聲音顯得在陡然安靜下來的走廊裏格外清晰。羅茜在他的身邊手持短弩戒備著,塔裏奧騎士手持長劍擋在前方。

“停下。”騎士用蹩腳的瓦利亞語喊道。

布蘭迪克一言未發,他仿佛傀儡般生硬地扭過腦袋,那雙眼睛裏跳動著狂亂,以及更加不可遏製的癲狂。李歐感到不安席卷了他。他提高了警惕。

“布蘭迪克,你聽信了那個老嫗的謊言嗎?”李歐試圖喚回對方一點神智,除了塔裏奧騎士能與他有一搏之力,他和羅茜幾乎無從抵抗。“她蠱惑了你嗎?她向你許下了什麽承諾?”

“沒有。”他僵硬地說。“什麽也沒有。”

“那你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你殺死了你的手足弟兄。”

布蘭迪克的臉上有片刻疑慮。“他們是敵人,是異教徒。”他的眼睛充滿敵意與最純粹的憎恨。“他們都該死。”

“所以你就殺了他們?”李歐震驚無比。他完全想象不到,前些天還冷靜的,敢於維持寂靜聖所寧靜和平的沙漠武士現在竟然變成了這個模樣。除了魔法,巫術,黑曜石,他想象不出還有什麽能讓他變成這幅模樣。“你殺了僧侶,還殺了那麽多小孩?”

他既沒承認,也沒否認。“他們都罪無可恕。”

“罪無可恕的是你自己。”羅茜滿含怒氣地說。

“也有你們。白魔鬼。”布蘭迪克的眼睛幾乎豎了起來,手持著利斧,殺機湧現。“你們也同樣是異教徒——”

“所以,”李歐凝神緊盯著他的眼睛,“你要來殺了我們?”

“我等著你來。”羅茜將短弩舉到眉間。

布蘭迪克朝他們邁來一步,“來呀!”騎士大吼。沙漠武士被腳下的屍體絆住。他低頭看了一眼,毫不猶豫地揮動斧子削斷了屍體的手臂。

李歐隻覺渾身發寒。

對方卻忽然停下了腳步。他微微側過頭,仿佛是在聆聽遠處的聲響。片刻之後,他垂下了手臂,略微泛紅的眼睛盯著他們,然後幹澀地開了口。“別跟來了,白魔鬼,”他勸誡道,“我勸你們最好別跟來。否則你們的下場就和他們一樣。”

“停下!”騎士追了上去,“哪也別想去。”

寬刃的重劍劃出弧線,直指向布蘭迪克的後背。呼嘯聲鼓蕩耳膜。然而轉眼間,“鐺”的一聲脆響,火星在黑暗中迸發開來,塔裏奧騎士趔趄地朝後敗退,他的手指開開闔闔,難掩手臂的痛苦。他的臉甚至都因此扭曲起來。

“我說過別過來。”布蘭迪克沒了耐心,他彎腰拾起地上的彎刀,竟朝他們狠狠地甩了過來。力道之大,竟讓騎士悶哼一聲,長劍幾乎脫手而出。打著旋的刀刃擦過李歐的臉龐,驚出一身冷汗。他從未感覺與死神如此接近過。“別跟來。”布蘭迪克再一次警告。李歐聽得出來,他不會再次留情。

他的步伐很快,轉眼間就消失在拐角的陰影裏。沉悶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再也聽不見的時候,煉金術士才長長地喘出一口氣。“我寧願與惡魔戰鬥。”他試圖掩蓋語氣中的顫聲,但無論如何都沒有作用。最後他不得不放棄這麽幹。“布蘭迪克,他比惡魔還可怕。”

塔裏奧騎士在震驚中點了點頭。他用左手杵著長劍,緩緩地站了起來。李歐留意到他的雙腿也在發顫。“他的力氣像是怪物。我的手差點斷掉。我懷疑鴉人們也不是他的對手。”他的顫抖讓李歐感覺好受了些。“但是他究竟怎麽了?”

“魔法影響了他的心智。”李歐看向走道裏的黑暗。這時,天空忽然飄來了一朵烏雲,遮蔽了天上的新月,四周陡然變得漆黑無光。“他現在聽命於我們的敵人。”

但是他們現在該怎麽做?煉金術士忽然不知如何是好。

“他這是要去哪?”羅茜詢問道。“前麵是聖堂。”

“要過去看看嗎?”

一具屍體倒在他們麵前,那是一位僧侶。他的腦袋被劈開,腦漿和血液塗滿一地。他們幾乎辨別不出對方之前到底是什麽模樣。往前沒走幾步,又有兩個人躺在血泊裏,一個人趴在走道的雕像上,整個人像是被擊飛了掛在上麵,另一個則慘不忍睹,腸子流了一地。

李歐忽然注意到了一個之前他們都忽略了的細節。但出於謹慎,他暗暗記在心裏,一個字也沒說。甚至對羅茜也隻字未提,連暗示也不曾有過。

慘叫聲不絕於耳,李歐再也無法忍耐自己的膽怯與小心翼翼。他們在走道裏發足狂奔,穿過一個又一個陰影,兩旁雕像的目光帶著憐憫與嘲笑目送著他們。但是李歐卻覺得那些故去的,被束縛在石頭裏的家夥多半更像是驚恐與絕望並存。

聖堂的門洞開著,李歐首先持劍跳了進去。

兩個男孩躺在他的腳邊,他們驚恐試圖抓住什麽的手差點把他掛倒。他在一陣趔趄中看見彩繪的玻璃窗碎裂一地,反射著絕望的琉璃彩光。懸掛在牆壁上的帷幔被扯了下來,長椅被砸成碎片,所有一切能燃燒的東西都被堆積在了諸神像下。每一尊石像都流露出震驚與無助的軟弱,李歐甚至以為他們會流出貓尿。

布蘭迪克就站在諸神像的高台上。他看著李歐走進聖堂,臉上一點奇怪的模樣也沒有。“我就知道你們會來。”他說,“多管閑事。”

李歐緊盯著他,慢慢挪動腳步,計算距離。他把左手背在後麵,向羅茜打了個手勢。他們的機會渺茫,必須有足夠把握才敢行動。

“別往前了,白魔鬼。”布蘭迪克的眼睛眯了起來,宛如一柄利劍,“我知道你們打算做什麽。停下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李歐惋惜地歎了一聲,還有幾步遠。現在他們隻得站在高台下麵。煉金術士指著那些呆滯的諸神,“你打算燒了他們?”

“我的答案很明顯。”布蘭迪克說。

他的身旁銅製的蠟燭架子上燭焰燃燒著,跳動的火光照亮了他固執扭曲的臉。

“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想你知道答案,不用我多說廢話。”

“現在聽到這個,我一點也不感到開心。”煉金術士說,“我寧願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場合聽到你這麽說。但是現在……隻會讓我覺得自己是罪魁禍首。”

“與你無關,白魔鬼。”布蘭迪克告訴他,“是另外的人幫我認清了現實。”

李歐想象不出還有何人。“老嫗?”

“是一位美貌的女子。我不想說她的名字。”

魔法變幻萬千,足以掩飾人的容顏,何況是在夢境與冥想之中。但是答案呼之欲出。“沙漠之母?”羅茜先他一步冷聲譏諷,“滿身是蛆的腐屍?”

布蘭迪克舉起了斧頭。“你們會在火中見到她的——”

“布蘭迪克,停下來!”門口傳來了紅袍僧侶惱怒至極的叫喊,“我命令你,停下來!”他大步走進聖堂,好幾位沙漠武士掠過他的身邊衝了上去。

“別過來。”布蘭迪克揮舞了一下斧子,“否則就看著他們化作灰燼吧。”

“你怎麽了,布蘭迪克?”他的同袍弟兄不解地追問,麵露驚恐與不安。“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你這是在褻瀆諸神啊。”

“褻瀆?”布蘭迪克一腳踹在了一個戰士模樣的神像上,沙漠武士們驚叫一聲,不住祈禱。“這就算是褻瀆吧?可你們見到有誰來懲罰我嗎?神罰呢?”他揮動斧頭,從神像上砍下大片崩飛的碎石。“我現在隻不過是要阻止這虛偽的謊言。”

“什麽謊言?”

“關於信仰,關於諸神。”

“住嘴!”紅袍僧侶大叫。

布蘭迪克在高台上冷笑,“諸神已經死了,他們早就不能回應我們的祈禱了。”他用放肆的眼光掃視他的同袍弟兄。“你們有誰的禱告得到了回應?如果你們還不相信,那就看看你們身邊的白魔鬼。一群無信之人,他們依然好端端地活到了現在。”

紅袍僧侶深吸一口氣,“停下你的胡言亂語,布蘭迪克。”他叱喝道,“你被魔法蠱惑,誘騙了。你的魔障控製了你。馬裏奧僧侶說的不錯,你已經背叛了我們。甚至將我們出賣給世俗的領主。你想徹底毀了這裏嗎?”

“你認為那是我做的?”布蘭迪克冷笑著不做辯駁。“那就當是我做的吧。反正我很想把這裏毀掉,砸碎每一座石像,推倒每一間神殿。”

“你瘋了?”

“不,我沒瘋。從沒有哪一天比現在更清醒。”布蘭迪克不再理會紅袍僧侶,他望向他的同袍。“你們記得這裏是什麽地方嗎?你們記得在這裏遭受過什麽嗎?無窮無盡的訓練,責罰。甚至與流沙為伴,看著我們的朋友陷入流沙中窒息而死……這就是我們的生活,這就是所謂的諸神的規則!我們是什麽?我們是人,不是為虛無飄渺的諸神戰鬥的工具!”他冷眼瞧向紅袍僧侶,“更加不是為了某些人戰鬥的傀儡。”

“夠了!布蘭迪克,束手就擒吧。”紅袍僧侶怒吼道。他向沙漠武士們打著手勢,然而,他的命令似乎得到了質疑,他們往前走了幾步,卻又不知為何停了下來。他們看了看紅袍僧侶,又瞧了瞧煉金術士,然後將視線轉向布蘭迪克,最終他們對視數眼,頹然地放下了手中的劍。“對不起,亞希伯恩僧侶,我們……我們做不到。”

“好,很好。”亞希伯恩勃發著怒意。他劈手奪過一名沙漠武士手中的彎刀,“既然做不到,那就統統滾出去!全部,馬上給我出去!記得管好你們的嘴巴,也請你們最後想得起來,是誰從狗堆和垃圾場裏找到了你們。全部滾出去!”

沙漠武士們愧疚地離開。“關上門!”

“為什麽不讓他們留下?”布蘭迪克譏諷著,“因為害怕他們聽見真相?”

“真相自在心中。”亞希伯恩一刀削斷礙事的袍角,“你的信仰過於狹隘,布蘭迪克。我確信,就算諸神在世,你也永遠成不了聖武士。”

“我也從來沒想過。”

“看來你連你自己的過去也忘記了。”亞希伯恩用破布纏住寬大的袖子,“你忘記了曾經的自己,你已不再是自己了。我很想知道,那個老女人對你說了什麽?”

“我也挺想了解的。”李歐對他說,“你既然不信諸神,那麽沙漠之母呢?你轉而信仰她了?諸神已死,沒人可以稱神。你依然是任人擺布的可憐蟲。那個老嫗,或是你眼中的美貌少女向你許下了什麽承諾?輕而易舉地摧毀了你多年的堅持?我覺得難以置信。”

“難以置信的事不計其數。”羅茜冷靜地說,“我倒是覺得,那女人是不是色誘了他。”一句譏諷似乎正中紅心,布蘭迪克的臉色微變,但依然被他們準確地捕捉到了。“啊哈,”羅茜掩飾不住嘲笑,“犯了色戒的武士。”

“閉上你們的臭嘴!”布蘭迪克惱羞成怒地叫喊。

“知道我想到什麽了嗎?”

“什麽?”

“**的公貓。”

這句話完全燃盡了布蘭迪克僅剩的理智,他咒罵著,朝他們衝了過來。他在高台上邁開大步,憤怒驅使著他無視一切,眼中隻有嘲笑與譏諷了他的女神的羅茜。第一步他邁出了足有常人兩步遠的距離,第二步,他已經踩在了高台的邊緣……然後他直接躍了起來,雙手高舉過頭頂,斧頭反射月光,滿含怒氣與恨意。

“等你很久了。”羅茜把弩舉到臉頰旁。

弩弦嗡鳴,布蘭迪克斧刃一閃,弩箭帶著金屬的哀叫聲轉向上方,盤旋著彈到空中,最後撞上一個神像的眼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正中目標。

“他竟然擋開了……”羅茜呻吟道,“在空中就擋開——”

“躲開!”李歐撞開了陷入呆滯的女法師,代替她迎上了布蘭迪克勢大力沉的一擊。他飛快勾勒了一個法印,無形的風匯聚成攻城槌,凶狠撞上了他的斧頭,將他的攻擊撞向一旁,失去支撐的沙漠武士向一個陀螺一樣失去了平衡,朝下栽倒。

塔裏奧騎士踏前一步,暴喝一聲,長劍對準了布蘭迪克的胸膛。然而沙漠武士竟然伸出左手,類似李歐曾經幹過的那樣,他用脆弱的手臂擋住了騎士的一擊,並且在痛苦的怒吼聲中強行扭轉了自己的身體,閃到了一旁,同時避開了亞希伯恩劃來的彎刀。

布蘭迪克短暫地喘息著,背靠高台。“你們都的死。”他仇恨地說,“異教徒們,你們都得死。”

“讓我們走著瞧。”羅茜冷哼一聲,重新裝填好弩箭。這一支上麵閃爍毒劑的光澤。她獰笑著說,“讓我們走著瞧。”

布蘭迪克突然麵露冷笑,他抓起地上的一根椅子腿朝蠟燭架扔了過去。蠟燭架應聲而倒,火焰立即竄了起來。“那就讓我們走著瞧。”他緊盯著他們每一個人,“看誰能走出這裏。”

“一定不會是你。”李歐握緊了長劍。

然而亞希伯恩攔住了他,“你們讓開。”在衝天的火光之中,紅袍僧侶手持彎刀,仿佛重新做回了身為戰士的那個達爾瑪。“他是我的弟子。他的一切都是我一一教導的。這場戰鬥屬於我們。布蘭迪克,看著我,如果你還認為自己是一名戰士,那就殺了我來證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