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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的妖火照亮了夜空。惡魔般的暗綠色,猶如膽汁,更似翡翠。

火焰在歡呼,在雀躍,揮舞無數雙手臂。據煉金術士所知,世上隻有三種火溫度比它更高。一是龍焰,一是神火,另一種就是盛夏的陽光。

許多女人第一眼看見一串長長的火舌從地底升起,舔舐天際時便張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攏來。她們的臉上驚恐多過讚歎。在其炙烤之下,天空中灰雲翻滾湧動,好似一個洪荒猛獸即將脫困而出。

“發生了什麽?”親王自高台上走下,抓住奔來的典獄官鎮靜地問,“是什麽地方失了火?”

典獄官驚懼之色尤為駭人。他的臉似乎都被綠色侵染,眼中跳動不安。若不是職責所限,李歐毫不懷疑他會遠離此地,離得越遠越好。這可是魔火啊,不詳之火。預示著誕生,卻滿是無盡毀滅的可怕妖火。

“是……是地牢,大人。”典獄官顫顫巍巍地答道。

“地牢?”親王嚴厲地問,“是誰放的?”

典獄官吞咽了一口唾沫。“沒有誰,親王殿下。”他艱難地說,“沒有誰放火,我們什麽也沒發現。”

“那就是說無火自燃了?”

“我想……是的……”親王的質問顯然不及典獄官所見所聞的更可怕。他對至高君王的怒火視而不見,結結巴巴地說道,“它從地底一下子就冒了出來。毫無預兆。他們,好多人來不及逃命就被拖入了火海……”

“這算是怎麽一回事!”親王大聲打斷了他。

“我,我好像聽見了一聲吼聲。”典獄官渾身顫抖,額上爬滿冷汗。“是的,我確定當時我聽見了一個聲音。就像是……”

不太遠的地牢那裏發出了一陣劇烈呻吟,驚天動地,使得他們的談話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臉上顯露出恐慌。石頭分崩離析,在火光下,他們清清楚楚地看見建立在地牢周圍的尖刺圍牆及箭塔的一部分摔下來,著地的碰撞令整個大廳震撼搖晃,卷起遮天塵土。空氣灌入地牢,鼓動火勢更加洶湧澎湃。綠色的妖豔花朵盛開在夜空,彼此競相綻放。

人群裏女人爆發一陣尖叫。但更加令人心悸的是隨之響起的是一個不似世間任何生物的吼叫——至少煉金術士聞所未聞。可是他能從對方的吼聲裏想象出是怎樣的一副畫麵:不管妖火之下是什麽怪物,它都即將破牢而出。

“亞漢!”親王高聲叫道,“點起士兵。”

然而怪物豈會知曉人意?它大聲怒吼,裹挾純粹的惡意,聲波混合熱浪撲麵而來。它的叫聲引來海浪滔滔,狼嚎鬼哭聲四起。與之伴奏的,更是還有妮安塔的尖利叫聲。人們在她的尖叫聲中東倒西歪,再也無法忍受恐懼,競相逃離宴會廳,仿佛妮安塔的叫聲裏夾雜著群體恐懼的法術。

奧柏倫親王顧不得他的臣屬,“妮安塔!”他大聲驚呼。

妮安塔蜷縮成一團,在痛苦地抽搐。她緊咬著嘴唇,喉嚨裏發出仿佛受傷小狼般的嗚咽。掛在她胸口的楔形石吊墜不住震顫,嗡嗡作響。

李歐已經知道在火中咆哮的怪物可能會是誰了。要麽是艾倫伯特,妮安塔的父親;要麽就是真正施展詛咒的惡徒。無論是誰,他總算現身了。

“她會不會……”親王在嘈雜的尖叫與恐懼的喧鬧聲中軟弱地詢問。大廳的燈光映照著他擔憂的臉龐。“安斯艾爾先生,煉金術士,還有學士小姐,你們快想想辦法。她這樣……這樣下去會不會……我感覺她是在遭罪。”

一聲怒吼,緊接著又是一聲。他快出來了。無論是誰,那個地牢最底下的怪物就快出來了。那個陰暗潮濕的地方一定令他發了瘋。聽,那家夥多麽憤怒。

“把她關起來吧。她暫時不會有事。”隻要楔形石沒有碎裂。

“關起來?”親王盯著煉金術士,“她還是會出事?”

“我們現在需要關心的不是妮安塔小姐,大人。”魔法顧問安斯艾爾說道,“隻要太陽照常升起,她就會沒事。”

“可我擔心我們等不到那時候,看不見明日的朝陽了。”

“你說什麽?煉金術士?”

李歐看向大廳之外,妖火熊熊燃燒,仿佛一隻由綠色煙塵構成的遮天大手,瘋狂地攪動天空,帶來刺鼻煙塵和滾滾熱浪。“他來了。”他說。伴隨著箭塔轟然倒塌的聲音,一個全由赤紅妖綠火焰包裹的家夥向他們走來。

“他?”

煉金術士沒有回答。他遠遠地注視著朝他們走來的家夥。透過跳動的火焰他竭力看清對方的模樣。一雙赤金色的眼睛,暗紅且鱗甲突出的皮膚上長滿尖刺,拖著一條長長的鱗甲覆蓋的刺錐狀尾巴。火焰有如拖在他身後鬥篷、披風,在地上留下了長長的火焰軌跡。

李歐立即便想起了當日的夜魔女。對方的身份呼之欲出。“他是一名惡魔。”

光是惡魔這個詞就像是帶有魔力。侍衛與紅袍衛士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氣,他們驚恐地看著越走越近的惡魔,怯弱地垂下了刀劍,眼中幾乎完全喪失了與之作戰的勇氣。若不是身後就是高大王座,侍奉的君王,恐怕此刻他們已經當了逃兵,溜之大吉。與惡魔對抗不是凡人有能力參與的遊戲。

侍衛隊長一邊囑咐一名侍從去請神廟的僧侶,一邊忙著安撫驚慌失神手下,試圖激勵他們的意誌。他惱怒地盯著煉金術士,對親王說話的語氣也不免硬邦邦的。“請您先離開。”他懇請道。“這裏太危險了。”

“你們都離開吧。學士小姐也是,這裏用不著你們了。”

學士小姐遲疑著,“那你的傷?”

李歐站得穩穩當當,表麵上絲毫瞧不出傷病的模樣。“煉金術士的戰鬥可不是全靠刀劍。”他揮手讓她趕快跟著妮安塔離開,“我可用的東西多著呢。”他看向親王,“讓您的士兵也都退下吧,讓他們去封鎖宮牆也好過在這裏送死。”惡魔可不是野狼黑熊,凡人的刀劍毫無用處。

“讓他們統統離開,但是我得留在這兒。亞漢,我的身體還沒生鏽。”他高聲呼喊躲在側門邊瑟瑟發抖的侍從,“把我的劍拿來!”親王手持白金寶劍,他的劍仿佛白晝烈陽,閃閃發亮。親王瞧著朝他們緩緩走近的惡魔,寒聲說,“我得知道這家夥是誰。竟然膽敢騷亂宮廷,攻打王座。”

“他是艾倫伯特。”魔法顧問說,“他缺了右手。”

惡魔的真名令他咆哮不已,他邁開步子,踏上階梯。李歐把之前用來對付夜魔女的符文長劍扔給了一旁的女劍手,自己則討要來了她的那把蛇形匕首。“物盡其用。”他裝作沒有瞧見陸月舞欲言又止的視線。“我有自知之明,我隻用它防身。我可不會傻到上前肉搏。”他頓了頓,“你也是……多加小心。”

那頭有著尖角的火焰惡魔一聲怒吼,近十尺的高大身軀仿佛是迎麵駛來的一輛著了火的飛奔的馬車。他衝進了宴會大廳,一路撞翻雕像與桌椅,朝他們筆直從來。他的心底一定對此前的衝突憎恨不已,首當其衝的就是相比之下好似瓷娃娃一般手無縛雞之力的煉金術士。

擋住他的是魔法顧問施放的冰霜衝擊。冰與火,兩種截然相反的物質撞擊在一起。彼此吞噬,都試圖徹底將對方擊潰。但雙方勢均力敵,難分伯仲。惡魔發出一聲吼叫,五根手指發出五支暗紅色的火焰光箭,迫使魔法顧問不得不轉而采取防禦。然而在此間隙,守衛隊長和親王已經迎了上去。他們手持巨斧長劍,舉著黃銅盾牌在惡魔的身旁遊走。刀刃揮舞間反射著絢爛光華,迷惑惡魔的視線。

“艾倫伯特,”親王叫道,“艾倫伯特!”

回應他的隻有惡魔憤怒且尖銳的叫聲。他渾身上下的火焰使得他們無法迫近,盡管隻剩一隻獨手也舞得虎虎生風,不時有明明滅滅的魔法光箭從他的指尖射出,打亂他們的節奏,迫使他們撤離。

然而惡魔怎麽會如此輕易地就被阻攔。“快讓開!”李歐大聲吼道。惡魔召喚來的一枚劈啪作響的黯金火球在親王身旁爆炸。親王被氣浪卷起,從他們的頭頂飛過,恰好落在他的王座椅上,將他的王座砸得稀爛。侍衛隊長對此無能為力。即使陸月舞加入戰圈,他們也無法扭轉局麵,落於絕對的下風。

“我們必須阻止他。”長劍的每一次格擋,他都看見女劍手的身體在顫抖。她的衣裙因為火焰而焦黃發黑。它就快燃燒起來了!“他們撐不了多久!”

“我看得到!”魔法顧問在惡魔的咆哮中大聲向他吼了回來。“你有什麽東西就趕快用吧!”

藥劑?他不知道什麽東西對惡魔也會管用。炸彈?對付人類更加有效。思考之間,惡魔忽然猛地一揮爪,侍衛隊長的斧頭打著旋地飛上空中,牢牢地嵌入頭頂的天花板裏麵。而他則痛苦地抱住鬆鬆垮垮地手臂跪倒在一旁,不住顫抖。陸月舞的情況也沒好多少,她被濃密的魔法光箭包圍,她在閃光的箭網中掙紮。她的衣服嘶嘶作響,開始冒煙。

惡魔大步朝他們邁了過來,透過火焰李歐看見他那張沒有了人樣,滿是鱗片的臉上浮現出凶惡的笑容。

魔法顧問第一道法術完全無效,惡魔舉起了爪子;他的第二道法術禁錮了惡魔僅餘的左手,使得惡魔瘋狂地掙紮,大力的咆哮。“幹點什麽,煉金術士!”安斯艾爾艱難地說道,“快做點什麽!”

煉金術士的手中隻有一把匕首——上麵塗抹了克敵的藥劑,對魔法生物致命的毒素。他不知道這對惡魔而言是否管用——他衝上前去。機會稍縱即逝,所有人拚盡全力才創造了這麽一點渺小的機會。他不知道一把手中匕首是否有效,但他必須得試試。否則他們都得死在這裏。

李歐感覺渾身未愈的傷口在抗拒著他的每一個動作。他邁開步伐,跨出一步,接著又一步。他想自己奔跑的動作一定十分難看。然後他舉起了匕首,刺向惡魔的腹部。火焰舔舐|著他的雙手,他下意識地縮回了一些,但下一刻他咬緊牙關,將匕首往前送出。出乎意料的,匕首刺穿了惡魔覆蓋厚厚鱗片的腹部。他聽見惡魔痛苦的哀嚎,充滿褻瀆的咒罵與憎恨。他在法術禁錮之中瘋狂地掙紮扭動,一股股惡臭且汙濁的暗紅色血液好似噴泉般從他的傷口處湧出,其中夾雜著被毒素侵蝕的黑色濃稠血塊。

他還沒來得及欣喜。“該死!”魔法顧問的魔力忽然無以為繼,惡魔身上的光網在不斷褪色。他在瘋狂怒吼,咆哮聲中殺機四溢。魔法顧問射出一道光線。非常虛弱的光線。惡魔咧開流淌口涎的大嘴,鋒利地爪子朝李歐當頭落下。

“李歐!”陸月舞在光網中尖叫。

“艾倫伯特!”癱軟在王座碎片中的奧柏倫親王忽然放聲大吼,“妮安塔是你的女兒!”

——急促的警鍾聲吞噬了親王的喊聲,大廳外接連燃起的烽火蓋過了妖異的綠色魔火,染紅了他們驚懼的臉。

一聲蒼茫的號角聲在他們耳邊吹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