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歲月難改香如故
柳月沉默,屋子頓時寂靜。
蘇小曉似是已經習慣,輕輕歎了口氣,走到窗邊,撫摸著那一排初夏尚未綻放的醜菊,葉子碧綠,隨風舞動,騷撓著手心,微微酥癢。她抿唇,不甘的道:“為什麽我們的情報網可以查出來那黎國的皇帝每天去了幾次茅房,卻找不出涼泱半點影子?”
這是她辦事不利,柳月慚愧的低下頭,不過眉眼間,早已失去了那時的青澀,多了幾分曆練出的鎮定和沉著。
她知道,小姐在擔心,那個五歲的男孩生病,甚至,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悄然離去,心急則亂啊,她輕聲勸道:“涼泱小時尚且能獨自生活,這大一點了,必能照料好自己,小姐,您不必太過擔憂。”w7kV。
蘇小曉也知道涼泱的自立自強,但自那夜開始,止不住的擔心,從未減輕絲毫。
這間屋子,還是當年那副樣子,滿屋的醜菊,花謝花開,斯人何在?
媣雲隻道蘇小曉早已忘卻往事,畢竟三歲時的事,縱使她記憶力再好,也不過模模糊糊剩個影子,但是那幾個月的短暫時光,卻猶如用小刀深深雕刻進記憶,隨時光流逝,深埋內心,卻令她再難忘懷。
“罷了”,蘇小曉轉眼便似收拾掉傷感,坐在沙發上,-☆,..靠著軟和的背墊,神色溫雅的問:“柳月,我方才進來,見到五皇子,他來‘醜菊軒’做什麽?”
柳月也正為難此事,聽蘇小曉問起,忙道:“小姐,閑王欲與小小商局合作,做幾單生意。”
“哦?”蘇小曉揚聲,似笑非笑的疑惑道,“如今能讓你猶豫的生意已是不多,說來聽聽,是何事?”
“他想買蘇丞相蘇大人的信息,長期。”正因如此,柳月才會如此矛盾,蘇丞相畢竟是蘇小曉的爹爹,若是因此有什麽意外,可就遭殃了。
蘇小曉會心一笑,算是明白了--閑王這是想要與爹爹合作呢。哼,五皇子啊五皇子,早知道你是個不安落後的性子,沒想到蟄伏了這麽幾年,還得了個閑散王爺的稱號,真是能忍,如今還是初露鋒芒了。
可是看爹爹的意思,隻怕對太子極不滿意,還真有可能支持閑王,爹爹也是政道上的老狐狸,他的決定,說不上對錯,這本就是一場豪賭,贏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輸了,粉身碎骨家破人亡。爹爹若想走這步棋,她不會幹涉,隻是要給家裏人留條後路,免得全部被牽連。
她掀開茶蓋,悠悠吹著:“這有何不可?做生意的,哪裏有錢送到門口還不要的道理,至於給他多少,這就看你的心情了。”
柳月無奈的淺笑,還真是小姐一貫的性子。
“對了,柳月,那個新來的侍者有些意思,你查清他的身份了嗎?”
柳月已是深思熟慮,那個人雖古怪,不知有何目的,但眼下除了老老實實盡職盡責,還沒出過什麽茬子:“小姐放心,他既然主動來了這裏,與其放到遠處,還不如就近看著。”
隻是,柳月看著蘇小曉悠悠的品著茶水,卻不動一旁的點心,神色一暗,心疼的道:“小姐隻怕又是清晨起來,未用早膳便來的吧,這些點心,小姐也嚐一嚐,說不定對胃口呢,長就這樣不吃早膳,肚子餓著,對身子總是不好。”
蘇小曉淡淡拿眼角一瞥,點心的色澤還不錯,隻是:“柳月,你也知道,吃慣了一個味道,再嚐其他的,總覺不如,食不下咽,硬逼著自己,還不如不吃呢。”13851229
可瞧著柳月秀美一皺,擔憂的神色,蘇小曉還是苦笑著搖了搖頭,用帕子拈起一塊。
香氣濃厚,聞著似乎是她喜歡的椒鹽餡,也是,柳月極了解她的,心思又靈巧,拿得東西總是和她心意,嚐一塊便是。
輕輕咬下一小口,鹹麻酥香的味道漸漸在唇中彌散,熟悉的令蘇小曉渾身一震,她慢慢吃完一塊,猛地站起身,突然道:“柳月,這點心,是誰做的?”
期盼的太久,反而,有一絲莫名的緊張和顫抖。
“會是涼涼嗎?”她喃喃自語,這樣熟悉的味道,會是嗎……
柳月一愣,忙起身道:“小姐稍等,我這便去膳房問問。”
莫非不是往日的廚子做的。
膳房的大廚子正厲聲教訓著一個下工,見到柳月出現在門邊,麵色一白,惴惴不安的想:完了完了,居然讓大掌櫃親自來了膳房,僥幸他是大廚,也不過遠遠見過掌櫃的幾麵啊,那盤點心,莫不是味道古怪至極。
他恨恨的剃了小工一眼,忙迎上前道:“柳掌櫃,您有何吩咐?”
唇角不掩的笑顏,明眸正看得他神色慌張時,柳月道:“方才送到三樓的那盤點心,是何人做的?莫不是膳房來了新人?”
醜菊軒的事,她已不大操心,這些細節,自然也不是很清楚。
大廚子咽了口唾沫,伸手便將小工使力推到柳月麵前:“掌櫃的,真是對不住啊,都是他把點心搞混了,和我沒有一點關係啊。”
抿時歎她。柳月眉峰一跳:“搞混了,什麽搞混了?”
大廚子躲在後麵,裝傻的看著呆呆轉頭求助他的小工,不再作聲。小工何時見過這個傳奇的大掌櫃,見大廚子不願理他,無可奈何的轉回頭,哆哆嗦嗦結結巴巴的低著頭道:“掌,掌櫃的,我,我剛才不小心把,把,把……”
柳月念著小姐還在等候,不耐的打斷他的話,對著大廚子道:“你來說,究竟怎麽回事。”
大廚子心道:莫非哪個混蛋把爐子生起來了,這兒怎麽突然這麽熱,他抹掉一把冷汗,搓著手,亦是斷斷續續的道:“昨天,昨天聘新廚子,把那些人做的點心都留著呢,沒,沒想到這刑子給,給您拿錯了,送成昨日讓那些人試著做的。”
這樣巧?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柳月急切得問:“送上去的那盤點心是哪位做的?帶來讓我瞧瞧。”
大廚子攥著手,為難的支吾道:“這個,掌櫃的,人恐怕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啊。昨天來的人都不合要求,我們早就讓人家離開了。”
“不合要求?”柳月嘴角一抽,沒辦法啊,誰讓大老板就喜歡這種不和要求的呢?你這大廚子做的好,她還看不上呢。
“你再給我好好回憶一下他的特征,多大年齡?”
大廚子茫然的搖搖腦袋:“昨日人太多,實在沒記得清長相。”
柳月無言的看著他,對一個臉盲症患者,能說什麽好呢?她自我安慰,至少,如果小姐的味覺沒出錯的話--
涼泱,回到京城了!
蘇小曉在屋子裏拚命地打轉,焦躁不安的抓抓頭發,十年了,十年啊,涼涼會變成什麽傾城傾國的模樣,她還能認得出嗎?見到涼涼,第一句話,該說什麽好呢?
涼涼,你還記得當年我欠你的那份禮物嗎?
不,太不深情了。
涼涼,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不,孤身一人在外,無依無靠,怎麽會過的好呢?
搖擺不定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聽到門的響動,她正背對著,腳下的步子瞬間定住。
涼涼,你,還記得我嗎?
“涼涼!”
她驀然轉頭,卻看到柳月獨身進來,嗓子有幾分幹澀:
“柳月,怎麽了?”
涼涼,人呢?
柳月生怕看見蘇小曉哀傷的神色,堆著笑,竭力做出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小姐,有涼泱的消息了,嗯,如果那個做點心的人真是涼泱的話,他來到京城了,這樣,範圍便縮小了許多,以我們在京城布置的密網,定能將他找出……”
“不必了!”蘇小曉忽然沉重的坐下身,壓得沙發又彈了幾下,她有些頹喪的道,“不必了,他都好好的了,還找他做什麽?浪費人力財力,不必找了,所有的人都撤了吧。”
柳月的笑容在臉上僵住,她跟在蘇小曉身邊,從三歲到現在,看著那個粉嫩嫩的孩子,從蹦蹦跳跳到穩重端莊,還是第一次見到蘇小曉這樣失神,怯怯的叫道:“小姐?”
小姐一定是在說氣話吧,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為了涼泱莫名奇妙的失蹤,小姐費了多少心力,那份龐大的情報網,說起來容易,可真要做起來,嘔心瀝血尚不足形容。
蘇小曉伸手,用絲帕遮著臉,仰頭倒在靠背上,翠色的衣裙鋪在沙發上,沉默,而後,有氣無力得道:“柳月,不必找了,他既然來了京城,若想見我,自然知道該去哪裏找我。”
柳月,那塊點心,那樣的味道,我怎麽會弄錯?
蘇府的位置,又從未變過。
甚至,那家小娃娃的店鋪,她都沒有移動。
涼涼,你若記得,你若想來找我,自然知道,讓我懦弱一回,等你,如何?
那幾塊剩下的點心,被蘇小曉用荷包裝著,帶走了。
幾日過去了,自從“醜菊軒”回來,就一直魂不守舍。
蘇小曉放下毛筆,目光又不自覺的移到床上的木箱上,呆呆的看了許久,神色渙散,靜不下心了。她捧起木箱,珍視的放在桌上,精心嗬護著的東西,分明很普通,不怎麽結實,卻十年未壞絲毫。
窗外的陽光,淡淡的撒進小屋,小箱上蒙著夏日的氣息,五月的陽光,明媚而不豔麗,蘇小曉抬頭,萬裏無雲,天色湛藍,盯著盯著,目光深深陷入。
歲月在無盡的漩渦中轉動,景明湖畔,猶記與君相伴,仰望天空。
蘇小曉逐漸收回了視線,忽然,很想再去景明湖,追尋他們曾經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