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宴
“四嫂，你在這裏住得還行嗎？”禮王妃看看我住的房間，問我。
“這裏畢竟是皇家避暑的地方，怎麽會不行呢。”我笑了笑。
“隻怕是到了冬天會比府裏冷吧？”她看看我。
“那都不怕，有火盆，有被褥，能冷到哪裏去？”我笑著給她到了杯茶，她臉上原先的飛揚跋扈都不見了，隻剩了哀愁和心酸。
“他告訴你了吧，說那個賤人懷了他的孩子。”半晌，她抬頭幽幽地看著我。
“我知道了，照這個情形，怕是已經接回府了吧？”畢竟，依依肚子裏的是禮親王的第一個孩子，他是不可能讓她繼續呆在外麵的，隻是她這一回府，禮王妃的日子怕是更難受了。
“那還用說，那個女人就這麽成天地在我麵前炫耀，我剛一開口，王爺又幫著她，我真是有苦沒處訴了。”禮王妃眼淚汪汪地說。
“算了，想開些就好了。”我隻能這麽安慰她了，畢竟這個世界女人都是弱者，無論如何都是抗衡不過男子的。
“你想必還不知道吧，”她看了我一眼，“四哥新納的那個側妃也已經有了身孕了，府中的其他兩個侍妾也都懷上了，你以後的日子怕是也不好過呢。”她歎了口氣。
“我反正是住在這裏了，既然不在府裏，自然不會操心府裏的事情，她們愛怎麽樣就隨她們去吧。”我笑笑，心裏卻有些酸楚，無論敬親王當初如何掏心挖肺地對我表白，如今卻還不是一樣將我丟在一邊，不聞不問？男人的話，豈是信得的？
“你的這份灑脫，我就是學不來，要不然，或許也能好受些。”她苦笑著說。
“要不然，你也去看看大夫，找些藥吃吃？”
“原先到也吃過一些，可是都不見動靜，現在就算吃也沒有用了，他根本就不進我的屋子了，我吃又有什麽用呢？”她的臉仿佛一下子蒼老了不少，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哦，對了，瞧我光記著跟你說自己的事了，都忘了跟你說正事了。”她擦幹淚珠，笑著對我說，“不是馬上要到中秋了嗎？那敬王府的側妃剛有了身孕，太醫囑咐說要在家裏安心保胎，怕是沒法出席宴會了，所以啊，你可能還得準備下。”說完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那個側妃現在不能侍寢，你到時候打扮得好些，說不定四哥的心就又回到你這裏了呢？”
我沒有說話，隻是笑了笑，回到我這裏如何？不回到我這裏又如何？我現在才發現，男人其實是最靠不住的，既然知道他們靠不住，還不如幹脆不靠！這個世界上唯一可靠的就是自己！
幾天後敬王府的管家就來了。
“見過敬王妃。”他恭恭敬敬地說。
“有什麽事嗎？”我站在馬場上，拍著馬脖子問他。
“這中秋節可是馬上就要到了，王爺讓小的知會王妃一聲，到時候您可得準備下。”他笑眯眯地說。
“我知道了，到時候我自會從這裏走的。”我翻身上了馬，“水兒，幫我送送管家！”
“籲！”我勒住了馬，翻身下了馬，開始坐在地上發呆，我到底該何去何從，是就這樣在這裏終老一生，還是放手一搏，拚他個魚死網破？隻是，她們會讓我這麽悠閑地在此終老嗎？如果我要放手一搏，誰又會是我的盟友？敬親王？他肯定不是；皇上？可是他的態度始終曖昧不明，我怎麽也猜不透。想想看實在頭痛，原先舊的仇敵還沒有肅清，新的又來了，難道我就隻有坐以待斃的份兒？
因為是從上林苑出發，所以出發的時間必須提前，我打量了下鏡中的自己，銀白的衣衫上繡著朵朵紫色的丁香花，雖然不顯華麗，但卻顯得清新柔媚，高高盤起的發髻上隻斜插了一支紫水晶雕成的牡丹花，正好跟耳邊的紫水晶耳墜和腕上的紫玉鐲子相呼應，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也沒有其他的首飾。再仔細看看自己的臉，或許是因為來這裏之後每日騎馬的緣故，麵色竟比以前紅潤了不少，唇色也是不點而朱，越發襯得柳眉彎彎，杏眼如水。不論你同意與否，姿色是女子在這個世上生存的最大法寶，隻可惜，好花易謝，容顏易老，不知道我這個麵相又能好到幾時？
我坐進馬車裏，因為出發的時間早，我就吩咐車夫慢慢趕路，不用急忙，耳聽得外麵逐漸熱鬧起來，心知是到了京城裏了。
“水兒，你們要是有什麽需要買的東西，隻管吩咐車夫停車即可。”上林苑外出不便，怕是她們早就想要出來買些東西了吧，果然，兩個人聽我這麽一說，立刻麵露喜色。
“王妃，那邊有買胭脂水粉的鋪子，要不要奴婢給您買些來？”水兒問我。
我搖搖頭，“你們隻管去買吧，不用管我。”
不一會兒，水兒她們手裏拿著買來的東西喜滋滋地回來了，車夫於是又催馬前進。忽然我耳邊傳來賣繡品的聲音，心裏一動，“扭頭對紫湘說，“紫湘，你下車去替我買個手帕上來，要繡功好的。”
紫湘不解地看了看我，但還是下車去幫我買了個手帕上來，我取過來仔細看了看，“這繡帕多少錢？”
“要十文錢呢。”紫湘看看我，“您看這繡功，哪兒能跟王妃您的比呢，莫不是王妃出來的匆忙，忘了帶繡帕了？”
我淡淡一笑，沒有應她，繡帕是我故意讓她去買的。這段時間我一個人經常坐在野外靜想，明白了一件以前在王府裏沒有留意的事情，以前我在王府裏，吃穿住用自是不必操心，對銀兩之事也是不必在意。但是如今我可能要一輩子寄住在其他地方，那麽我每月的花銷用度，自然也就要上心了。就算她們讓我在上林苑終老一生，沒有銀子，隻怕我也過得不舒坦，所以，我必須要想辦法來斂財，不然，他人用錢之時，隻怕是要看人臉色了。
我下了馬車，不料一抬頭，卻正好跟敬親王和她身邊的許雲夢打了個照麵，前者是麵無表情，後者的臉上則滿是炫耀和傲慢。也是，在這個母憑子貴的世上，她這個有太後婆婆撐腰，有親王夫君寵愛，又懷了身孕的女人，自然是有太多的理由驕傲和看不起我這個半下堂妻了。隻是，原先不是說她要安心養胎不來了嗎？她怕是我搶了她的風頭，所以才執意要來吧，我不禁輕輕歎了口氣，早知道她來，我才不來受這個罪呢。
我遠遠地走在一邊，距離他們要多遠有多遠，我可不敢靠近那個許雲夢，萬一她要是有什麽不妥，我滿身是嘴都說不清。
到了宴席處，早早等在那裏的一個小太監一看就敬親王就迎了過來，“太後吩咐了，讓小的在這裏侯著，看見敬王妃來就直接請到太後身邊去。”傻瓜都明白他說的敬王妃是誰，果然，許雲夢給了我得意洋洋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跟著那個小太監走了。
“四嫂，您坐到我身邊來吧。”禮王妃跟我如今是同病相憐。
台上唱的是《寒窯記》，我在台下不禁苦笑，這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栽，等來的卻是已經成了平西公主駙馬的薛平貴，十八年啊，一個女子最好的年華就這麽在苦守中度過，最後等來的卻是成了別人夫婿的丈夫，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敬王妃怎麽不吃東西啊？”福王妃笑裏藏刀地問我。
“我現在還在吃齋呢。”我笑著回答，太後雖然被逼同意我到上林苑住，可是卻沒有同意我可以不用吃齋念佛了，所以，我該小心的還是得小心。
“看敬王妃的樣子，倒是越來越水靈了。”秦王妃上下打量了下我，“其實要說起來，這論長相，論才情，敬王妃都是人裏頭頂拔尖的了，可惜，就是肚子不爭氣，要不然也輪不到別人騎到你頭上啊。”她一副替我惋惜的樣子。
“你知道什麽，這正王妃就是正王妃，無論那些賤人怎麽生，咱們都還是正王妃！”她的話沒有紮痛我，卻刺痛了旁邊的禮王妃。
顧及到禮王妃是太後親侄女的份上，那秦王妃隻能訕訕地笑笑，不說話了。
“你們慢用，我出去透透氣。”這個些日子每日隻吃素菜，今晚又是肉又是酒的，到熏得我有些頭疼了。
我緩步走到湖邊，靜靜地望著天上的月亮，傳說月中有嫦娥，不知道她年複一年一個人住在裏麵，是不是會覺得孤單和寂寞？
“姐姐是在暗自神傷嗎？”我一抬頭，冷如蘭正站在我麵前，見我不答她的話，她揮揮手屏退了左右，徑直走到我身邊坐下。
“姐姐是在為側王妃的事情傷心吧？”她假惺惺地問，“其實我也勸過敬親王，讓他分些寵愛給姐姐，將姐姐接回府去，可惜他就是聽不進去，我也沒有辦法。”
“你一定很得意吧？”我問她，她嫵媚地一笑，卻不說話，“我知道你心裏肯定很得意，畢竟，這個世上兩個最優秀的男人都為你傾倒，也的確值得你得意了。不過呢，你不認為敬親王天天對著許雲夢的那張臉，久而久之，或許他就會以為是你像她了呢。”我不懷好意地笑了，“這日久生情的事情可是多了去了，兩個人天天在一起，那女子還懷了他的骨肉，這日子久了，別說什麽青梅竹馬了，就算是結發夫妻都能給拋在腦後了。”我得意地看了她一眼，滿意地看到她的臉變了變顏色，“而且，”我湊近她的耳朵，輕聲地說，“你不覺得那許雲夢是個小偷嗎？她就這麽一點點地把王爺對你的感情據為己有，偷偷地替代你在王爺心中的地位，我真是替你悲哀呢，被自己的替代品給奪了愛。你現在敢肯定，王爺望向她的時候，眼裏的是你還是她？”那許雲夢有太後罩著，又有了身孕，我自是動不了她，可是我奈何不了她，並不代表著其他人奈何不了她，有時候，女人的嫉妒心是比什麽都可怕的。
給了冷如蘭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我站了起來，慢慢地往回走去，我已經埋下了一顆種子，發不發芽就看冷如蘭的心智了。如果她足夠聰明和自製，自然不會受我的挑撥，但是如果她以為自己可以獨霸天下男人都寵愛的話，恐怕有人就要倒黴了。
“在想什麽呢，低著頭走路。”敬親王的聲音忽然冷冷地在我耳邊響起，我趕緊環顧四周，還好，那個側王妃不在，不然我要是不小心撞到了她身上，真是幾條命都不夠用的。
“如月有件事情想跟王爺商量，不知道王爺願不願意聽一聽？”我看著月光下的他，的確是玉樹臨風，英俊瀟灑，可惜，齊大非偶。
“你說吧。”他看了我一眼，站在樹陰下的他，讓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府中的賬目一直都是王爺在管著，對嗎？”我問他。
“你想學六弟身邊的那個依依，接管府中的賬目？”聽不出他聲音裏的喜怒哀樂。
我搖搖頭，“據我所知，王府中每個人每個月都有固定的月銀，對嗎？”他沒有說話，“我現在雖然住在上林苑，但是想必還是能夠領府中的月銀的，所以，能不能夠勞煩王爺以後每個月派人將我和那兩個丫鬟的月銀送到上林苑去？”說完我望向他。
“看來你是打算在上林苑長住了？”他忽然往外跨了一大步，月光立刻灑在他的臉上，他此刻的表情可以用麵目猙獰來形容。
“如果王爺不願意給，那就算了。”我不想再跟他說話，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就在我經過他身邊的那一瞬間，他忽然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目光炯炯地看著我，剛想開口說什麽，卻被一個小太監的聲音給打斷了。
“敬親王，您在這兒呢，讓小的好找，王妃正等著您呢。”
我苦笑了下，掙脫了他的手，我們本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奈何彼此之間卻總是隔著千山萬水。若說沒緣分，緣何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緣分，為何心事終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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