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額娘的胃好辛苦啊。”鍾離春實在很煩惱,春紫近幾天天天逼著自己喝些補湯,說是近來過於操勞。坐在離軍帳不遠處的空地上,西南是一片荒漠,隻有黃色,無邊無盡的黃色。即便下了些雪,也會在短時間內消失了。鍾離春目光悠遠的望著遠方,不知哪人怎樣?有沒有按時吃飯?是不是又為了政事煩的抓頭發?鍾離春的手不由得撫在了腹上,“寶寶,你放心,額娘一定會帶你回去的。我們一起去見你父皇,好不好?”

“將軍,黃江將軍請您去議事。”一個士兵跑過來對鍾離春說。(不要以為自己漏看了哪張,也不要以為是幺幺寫錯了。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在鍾離春等人成功解救了秦將軍後,一行人便整理隊伍,火速前往了臨平。陰黎國經過剛剛一役,軍心渙散,而且並不知曉齊軍的具體目的是什麽,隻好稍作調整,再作打算。昌裏國雖派出了十萬大軍,可實際圍困臨平的僅四萬餘人。鍾離春一隊剛剛打過勝仗,士氣正盛,因此,不費吹灰之力,便將昌裏國的軍隊打退。被困數日的臨平不似鍾離春想象中的破敗不堪,相反,街道整潔,百姓日常生活正常有序。問及黃江將軍原因,鍾離春才知道,早在黃江接手臨平之時,便在城中修建秘密糧倉,地下水庫。為的就是防止困城之後的斷糧斷水之事。鍾離春不得不感歎,不愧是黃忠老袁帥的後人,有氣魄,有遠見。

鍾離春到了議事的地點,便見眾人麵色凝重。

“怎麽了?”

“今早,陰黎國派人來叫陣了。”良木道。

“他們莫不是皮糙肉厚?怎的昨天一把火還沒讓他們消停。”這是宮徵,“木頭,不如咱們再去放一把火吧?”

當然回複他的是良木的白眼。壞小孩,宮徵很委屈。

“陰黎國不好對付,不然也不會經過短短一年,就再次攻打大齊。昌裏國和虎國也有派兵嗎?”鍾離春問道。

“這倒沒有。現下僅陰黎國駐紮在距臨平二十裏外的地方。”

“好,既然如此,是該算算總帳了。傳我軍令,整合軍隊,迎戰。”

“沒想到我們又這樣見麵了?”樊康一襲黑色銀線繡鷹長袍,手執紫所劍。

“我不會手下留情的。”鍾離春麵帶鬼符麵具,迎著寒風微雪,說不出的冷漠清狂。

“我也一樣。”

樊康的紫所與鍾離春的湛盧在空中相交,火光閃現,伴著微微的雪花。樊康用力將鍾離春的劍彈開,從馬上躍起,一個側空翻,變一腳踢在了鍾離春的腹部。樊康的這一腳並不重,可等他回身時,卻發現鍾離春麵色蒼白,湛盧劍已經握不穩,掉到了地上。樊康正欲上前,卻見眼前揮來一劍,黑色的錦衣,一把黑色的巨闕,來人正是良木。良木飛身到鍾離春身邊,剛剛的一幕他都看在眼裏。往鍾離春身上看去,果不其然,鍾離春的衣擺上已經有了血色。良木不敢耽擱,翻身上馬,將鍾離春固定在懷裏,反向策馬離開。

“宮徵,掩護。”聞聲,宮徵等人迅速近到良木身邊,護送他和鍾離春離開。戰爭結果可想而知,陰黎國大獲全勝,齊國倉皇退兵。

戰爭勝利了,四周是將士們的歡呼聲,喝彩聲。可樊康實在是高興不起來,他滿眼滿目都是鍾離春渾身是血的畫麵,麵色因疼痛發白,額角都是虛汗,滿眼的驚慌和恐懼。那種痛似乎映在了樊康身上,比當初自己中劍時還要難耐。他從未見過鍾無鹽如此失措過。一個人怎麽會流出那麽多血。他不過是踢了她的肚子一下,怎麽會……莫非……她懷孕了?樊康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知道孩子對於一位母親的重要性,就如他的阿媽為了他可以豁出性命一樣。若真如此,鍾無鹽定會記恨他一輩子了吧?

樊康一人坐在帳中,帳外是喧鬧的將士。他執一杯酒,猛地灌進口中,辛辣的刺激讓他緊張的神經得以舒展。齊軍那裏風聲很緊,絲毫打探不到鍾無鹽的消息。一些士兵隻道將軍是在打仗中受了重傷,情況危急,旁的再也打探不出了。樊康將目光落在床上的湛盧劍上,那是她遺落的,不由得有想到那張臉,以及痛苦的表情。“可惡,怎麽可以讓她懷著身孕上戰場呢?齊國沒有將領了嗎?齊國的皇帝都不懂得愛惜她嗎?”樊康將手中的酒杯狠狠地砸在地上,掀翻了酒桌,大喊道。

守在帳外的奇科匆匆趕進來,滿地的狼籍。“主子……”

“奇科,我終究是欠了她,哈哈……”蒼涼的笑聲映著當夜的月色,悲從中來,誰人知曉。

齊軍

良木一路策馬飛奔回營,進了大營邊大喊軍醫。他將鍾離春抱放在床上,守在帳中的春紫,看到自家主子滿身鮮血,痛哭出聲,“主子,主子你怎麽了?良將軍我家主子怎麽了啊?”

“春紫,你先別慌,先去吩咐人燒些熱水,一會兒軍醫來了,你就在一旁幫忙,畢竟我們都不方便,所以你現在一定要冷靜下來。”

春紫從床前站起身來,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

軍醫匆忙趕來,還未進屋便被良木攔了下來。

“進屋以後什麽都不要問,立即醫治將軍,不得有誤。”

“是。”軍醫原本有些納悶,可見到了床榻上的鍾離春他便明白了。沒有多問,連忙催促春紫為鍾離春寬衣,準備救治。

良木與隨後趕回來的宮徵靜靜的等在帳外,他們將其餘人都派離了,怕消息透漏。時間很是漫長,從夕陽奄奄一直等到繁星閃爍,軍醫才走了出來。

“兩位大人,請進一步說話。”

“情況怎麽樣?”

“孩子,沒了。”

“那將軍……”

“將軍情況還算穩定,隻是軍隊中沒有更好的藥材,且大漠氣候嚴寒,不利於將軍恢複,所以應將將軍快速轉移到條件更好的地方。”

“我知道了。”

良木最終決定送鍾離春回慶水。畢竟那裏有齊國最好的醫療條件,更重要的是,那裏有齊辟桓。有皇上陪在她身邊,她心裏或許會好受些吧。護送鍾離春的任務交給了秦凱和朱宇。秦客卿回了東南,良木和宮徵陪同黃江將軍處理西南政事,畢竟,經過剛剛的一役,西南的防守已經很是薄弱了。

鍾離春一路都屬於昏迷狀態。即便醒著也是雙眼無神的。春紫仍記得當晚鍾離春醒來後隻問了一句話,“孩子還在嗎?”聽到回答後,整個人便如同吃傻了一般,也不哭,也不鬧,隻是定定的看著房頂,目光空洞。

鍾離春醒來時,滿眼是明黃色。終究是食言了啊。手扶到腹部,那裏已經平整,不再有生命的孕育了。

“主子,您醒啦。”春紫的雙眼紅通通的,顯然是哭了好久。

“哭什麽,我都沒有哭呢。”鍾離春用手背擦拭春紫眼角泛起的淚花。

“主子,奴婢倒是希望你哭上一回,您的苦不能憋在心裏啊,會得心病的啊。”

許是春紫的哭聲太有感染力,又或者是鍾離春實在是忍耐到了極點,一邊為春紫擦拭眼淚,一邊落起淚來。“春紫,你知道嗎,我原本就知道,此次出征,孩子必然會保不住的。我有預感的,可我還是那麽做了,是我不要的他,所以他就離開我了。春紫,我不是個好額娘,我的心太狠了。我的心太狠了,他還那麽小,是我害死他的,是我啊。”鍾離春抱著春紫大哭起來,她心中內疚,難過,還有委屈和害怕。那個在她腹中三個多月的孩子,就這樣消失了,她舍不得,她也不願意。在西南時,她總會在無人的時候,輕輕撫摸著腹部,對著胎兒說“會帶你回去,額娘一定會帶你回去”。其實那時她便有了不好的預感,所以才會那樣說來安撫自己。

“主子,不怪你的。孩子沒了,還會有的。你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啊。”春紫也是心疼的,聲音都顫抖了。

齊辟桓沒有進屋,他隻是站在門口聽著屋裏的主仆兩人痛哭。鍾離春的痛苦他可以體會,那畢竟也是他的孩子。可是讓他想不到的是,鍾離春竟早有預感,可她仍然選擇帶兵出征。為了什麽?齊辟桓眼前又浮現出那個夜晚,在棋桌旁,鍾離春半跪在他身邊,語氣堅定的對他說“我可以帶兵打仗,我可以為你守護江山的”。是啊,這個女人為了她放棄的太多太多,他虧欠她的也是太多太多。

齊辟桓就這樣站在門外,沒有動,也沒有離開。他無法忘記躺在床榻上那個虛弱蒼白的鍾離春,那麽一個堅強的女子,竟然,竟然會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麵。那天陪同鍾離春進宮的軍醫前來回話,鍾離春腹中流失的是一個已經成形的男胎。沒關係的,鍾離春,沒關係的,我們還會有自己的孩子,會有很多很多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