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第一教學樓C座的大門被設計成了一個漂亮的玻璃陽光房造型。
但此刻因為齊暮楚的出現，玻璃房裏似乎已經沒有了太陽。
……除了對方高大的身形以外，還有莫名出現的低氣壓籠罩了整個陽光房，叫人感覺不到什麽陽光的溫度，就連紀離也難免呼吸一滯。
“齊總您……你怎麽來了？”
這一聲齊總叫的，直接讓齊暮楚收回打量遠處的視線，看向了紀離。
紀離：“我的意思是，你過來怎麽也沒先跟我說一聲？”
這明顯不符合齊總的風格……
“接你下班，順便給你帶點吃的。”
齊暮楚晃了晃右手掌中的紙袋。
他的左手還緊緊握著紀離的手。
“額，謝謝。”紀離正好餓了。
原本懶得跟秦同學糾纏就是因為餓，著急想去吃個brunch，沒想到齊暮楚就給他送來了。
隔著袋子都聞到裏麵芝士奶酪的香，紀離肚子叫了一聲，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了捏齊暮楚的手：“咱們快走吧。”
“好。”齊暮楚再度向樓梯上方望了望。
最終也再沒說什麽。
兩個人離開後，一直站在樓梯上部的秦衡則像是突然失去了禁錮，四肢發軟，要扶住旁邊的樓梯扶手才能穩住身體。
……那個就是……紀教授的老公。
雖然對方逆著光，他沒看清對方的臉。
但單憑聲音也能判斷出那是個氣場十分強大的男人……
跟自己完全不一樣。
或者說，依照世俗眼光看，那人的確有幾分特色，是自己完全比不上的……
剛才那一刻，他下意識地就回避了對方身上的鋒芒。
“咳咳咳！”秦衡突然覺得一陣意難平，甚至直接被氣得咳出了聲。
紀教授果然結婚了。
那麽美好的紀教授……月光一樣高貴清冷的人。
卻被人握著掌心牽著走出大門……
一種沒戀愛卻已經失戀了的酸楚卡在胸腔裏，轉化成了一股鬱氣，不上不下的，就是壓得人喘不過氣。
但他並沒有功夫理會這種壓抑，反應過來人已經走了，秦衡立馬拔腿下樓，可等他追出了玻璃房，那輛載著紀教授的A8已經揚長而去，連尾氣都沒留下些許。
齊暮楚透過後視鏡向後望了眼，目光鎖定在追出來的秦衡身上，眼睛又是一眯。
“那個人是誰？”
齊暮楚示意紀離去看後視鏡裏的人影，聲音聽起來很隨意，又摻雜著一絲深深的探究：
“他喜歡你。”
齊總的語氣，用的是肯定句。
紀離秉承誠實嚴謹的作風回答：“是的。”
齊暮楚：“……”
“啊，不是……”
又感覺到了那股低氣壓，紀離過後才反應過來哪裏不對……
齊暮楚是他老公。
似乎在自己老公麵前承認別的男人喜歡自己，就會有點怪怪的？
但秦衡喜歡他又是事實。
所以要不然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呢？……
紀離糾結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他旁邊齊暮楚仍在有條不紊地開車，隻是如果留心觀察的話，會發現他麵龐繃得很硬，表情也比以往都要嚴峻。
喜歡紀離的人很多。
他一直知道。
從車禍發生時開始，那些不斷浮現在腦中的書中記憶又倒灌進來。
一段段情節充斥在齊暮楚的頭腦當中，讓他本就生人莫近的臉看起來更加冷峻。
剛才的那個人……
“他叫什麽名字？”齊暮楚問。
紀離回答：“秦衡。”
齊暮楚接著問：“是你的學生？”
“哦……他是別的學院的，嚴格來說不算我的學生。”紀離說。
紀離已經想通哪裏奇怪了——
自己這位很少歸家、也明顯不大關心自己私生活的老公應該也不是誤會了什麽，但秦衡剛剛說的那些話畢竟不好聽。
再心胸廣闊的男人在聽見別的男人拉踩自己、意圖給自己戴綠帽子的時候都不會無動於衷，這是對伴侶地位和權威的挑釁，所以紀離才能明顯感覺出來，齊暮楚生氣了。
尤其是剛剛在教學樓裏、齊暮楚現身的那一刹那……實在太嚇人了。
所以作為這個人的伴侶，紀離覺得，這種時候自己就應該堅定地站在齊總這邊，跟那個誰劃清界限。
於是紀離又說：“他應該就是聽過我的幾堂課，我跟他真不熟。”
齊暮楚：“嗯，看得出來，那人挺自來熟。”
“對呀，他就是自來熟！”
紀離猛點頭：“估計是平時被家裏寵壞了，就小屁孩一個。”
“可他也不是孩子了。”
齊暮楚聲音平靜，語氣像新聞播報員一樣客觀：“長那麽老。也是二十幾歲的人了吧。還那麽臉皮厚。”
紀離：“……”
出現了，齊總的毒舌！
由於這還是齊暮楚第一次真正當著紀離的麵吐槽別人，讓紀離難免覺得有些神奇——
這個人是怎麽做到在麵無表情、聲音冷冰冰的同時，說出這麽刺耳又這麽真實諷刺人的大白話的？
再說齊總真生氣了？
紀離眨眨眼，即使看了很多文學作品，但對於人心，他還是時常會看不懂。
總覺得像齊暮楚這樣的人，這點小事對於他來說幹脆都不會往心裏去。
更別提動怒。
齊暮楚將車子開到學校一處風景還算秀美的小山坡上，打開天窗放一些新鮮空氣進來，隨後他帶紀離來到車子後排，放倒小桌板，又將大紙袋裏的東西一樣一樣掏出來，放在紀離麵前。
精細包裹著的烤雞肉三明治、金槍魚牛油果貝果、芝士烤牛肉小漢堡各一份，一份低脂蔬菜沙拉搭配三種醬料。
除此之外還有一杯熱牛奶，一杯熱美式和一杯橙汁。
“不知道你想吃什麽，就折中選了一些，你挑喜歡的吃。”
“……”
紀離看著小桌板上的食物，雞肉魚肉牛肉都有，連沙拉用的醬都準備了三種……
以前隻聽說齊總心思縝密，思慮周全。
沒想到今天被他給見識到了。
紀離莞爾：“我都喜歡，不挑食。”
他是真的不挑食。
“嗯。”
齊暮楚說：“那就好。”
然後紀離開始了今天的早餐。
不得不說齊暮楚找的這個地方不錯，清幽雅致，還有清風和青草的味道。
紀離之前就想在這樣的風景裏，坐在車上來一頓野餐。
他關注的一位Vlog博主就經常這麽幹。
沒有想到今天竟然就實現了。
隻是……
齊總最近是休假了嗎？
怎麽今天這麽閑，還有空陪他吃早餐？
結婚一年，往往是齊暮楚前一天晚上回家住，第二天早上就離開去趕飛機了，頂多會叫秘書開車來接的時候順便給紀離帶一份早餐，一起吃的時候幾乎沒有，像這樣專心陪他吃早餐的，更是第一次。
紀離去打量齊暮楚，隻看見齊暮楚腰背筆直地貼著車座椅的靠背，單手舉著個pad，另一隻手上下滑動，正認真看著什麽報表之類的東西。
……原來對方是邊工作邊抽空陪他吃飯。
紀離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原本就沒什麽分貝的咀嚼音再度降到最低，生怕打擾了齊總的日理萬機。
但又覺得這種刻意有人守著他吃飯的感覺很神奇。
就……好像已經是兩個人相處、談戀愛才會做的事？
紀離不禁掏出手機，先給周圍的景色以及自己的豐盛早餐錄了一段十幾秒鍾的視頻，最後鏡頭偷偷往旁邊一轉，把齊總昂貴不菲的西褲以及大長腿錄進去一半。
然後點開微信，一鍵發送給夜卿。
[紀離：啦啦啦，老公跟我一起野餐。]
[夜卿：？？？！！！？？？]
紀離上課的時候把手機放了靜音，他發完視頻就繼續吃飯了，因此暫時沒有看見夜卿那邊對他的消息轟炸。
齊暮楚選擇的這家輕食餐廳紀離以前也常去吃，倒不是為了減肥，隻是圖他家衛生且方便。
所以齊暮楚打包來的這幾樣紀離都吃過，說實話他真都挺喜歡的，唯一的問題就是對方買來的太多，他喝了一杯橙汁，吃了一份沙拉一個牛肉漢堡，又勉強吃了半個三文魚貝果，就已經很飽了。
隻要沉迷研究的時候就經常會一整天都不記得吃飯，紀離的食量一直不大。
而且他雖然不挑食，但一旦吃飽，就再也吃不進去什麽食物了。
等到實在吃不下的時候，紀離下意識把食物都向遠處推了推，又看向齊暮楚，有些慚愧地說：“齊總買多了，浪費了。”
“吃飽了？”
齊暮楚的視線從pad上移了回來，往他的方向一瞥。
紀離覺得他這個回眸的姿勢簡直不要太帥。
“嗯嗯。”
他點頭。
但剛點完頭，讓他更驚訝的一幕就發生了——齊暮楚竟然拿過自己吃剩的食物，二話不說地送進了他自己的口中。
紀離：“？！”
也不怪他大驚小怪……主要是他印象裏齊暮楚一直都是個極講究的人。
就像他穿的衣服從來都不會有皺褶一樣，齊總在吃的上麵也很挑剔。
食材不新鮮的不吃，擺盤看著不利索的不吃……在二人為數不多的共同進餐中，齊暮楚就挑剔過兩三次。
……這一次，那可是自己直接咬完剩下的東西……他就這麽吃了……吃了……
這能不叫紀離驚訝嗎？
但齊暮楚顯然也不理解紀離的難以置信。
“又不是沒吃過。”他說。
紀離：“？”
“你的口水。”
紀離：“……咳咳咳！”
好吧，這一刻的齊總，說話還是那麽直白。
不過對啊。
他說的對啊！
紀離堪堪反應過來，他們連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早就結婚了，不過就是吃伴侶剩下的食物，這不是很正常嗎？
“……我隻是沒想到你還沒吃早飯。”
關鍵時刻，紀離強行給自己挽尊，努力掩蓋他又忘記自己早就是人夫的事實。
齊暮楚沒立即回話，而是稍稍挺直身體，湊到他麵前去：“是嗎？”
“……”
對方的氣息再度迎麵撲來，紀離知道自己被看穿了。
完全被看穿了。
他耳尖紅紅地別開視線，生怕齊總的毒舌就要降臨在自己身上。
但齊暮楚卻什麽都沒說，隻是拿過他手邊那杯沒動過的牛奶，揭開蓋子，喝了一口，喉頭滑動。
紀離：！
如果不是怕齊暮楚覺得奇怪，他都想再錄個對方吞咽的動作了。
這也太性感了吧！
兩個人吃完早午飯，時間也隻過去四十分鍾左右。
雖然紀離今天沒課了，但他還是要回所裏坐班，繼續進行他的研究。
“我送你。”齊暮楚說。
紀離：“好啊。”
齊暮楚發動車子，按紀離說的路線將他送去理工樓，也順便再熟悉一下紀離工作的這所大學。
紀離所在的學校雖然不是國內Top5 的超級名校，但也有幾個專業屬於在全國都有一號。
其中紀離所在的應用物理係就屬其列。
所以理工院的待遇向來不錯，除了專屬的辦公樓外還給配了一整幢大樓作為實驗樓。
齊暮楚把車子停在實驗樓門口，紀離下意識道了謝，齊暮楚說：“晚上我再來接你。”
“……你要是忙的話就不用特意來接我了，我自己回家也很方便。”紀離說。
剛才開車過來的一路上，齊暮楚都在講電話，於是紀離也確定了，齊總絕對沒有休假。
所以他又搞不懂了，對方這麽忙，幹嘛一定要來陪自己……
“嗯。”
齊暮楚應了一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道：“那晚上聯係。”
“好哦。”
紀離也不跟他爭執，就地解開安全帶，半推開車門正欲下車，齊暮楚已經先一步下車，並且邁開長腿來到車子的另一側，幫紀離拉開了剩餘的車門。
對於對方這樣的體貼，紀離並沒有什麽不習慣。
他家境不錯，從小到大給他拉車門、恭敬請他下車的人不少。
而紀少爺也一直保留著一些習慣被人伺候的惡習。
但下車以後，齊暮楚的一句話卻叫紀離瞬間紅了耳朵。
齊暮楚用往常的語氣叮囑他說：“好好休息，別太累。如果坐下不舒服就墊個墊子。”
今天的確坐下後有些不舒服的紀離：“……”
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
啊，所以他們昨天晚上到底是幾次？
紀離想問，沒來得及問出口。
“紀離！”
化學院的師兄見到門口的紀離，直接推開大門衝了出來。
“紀師弟，找你半天了，來來來快幫我忙！”
這位穿著大白褂的師兄長相倒是十分年輕，隻是麵色蒼白身體瘦弱，戴著鏡片厚厚的眼鏡，目測可能有上千度。
他跑近了才注意到紀離身邊還有個個子很高的男人。
那男人的目光掃來，嶽明成本打算去拉紀離胳膊的手生生一頓，就停在半空中、即將碰到紀離手臂的地方。
……任憑嶽明成平時再投入研究不問世事、再遲鈍，也在某個瞬間，從那男人的目光裏感覺到了敵意。
……好像就是他想要去拉紀師弟的時候……
“嶽哥，這麽急？”紀離通過對方的眼鏡片和聲音認出了來人：“那咱們快走吧。”
本來他也答應嶽明成今天會幫他開實驗設備，雖然約定的時間是下午，但他也理解嶽明成搞起研究時的那份執著，所以不再浪費時間，匆匆向齊暮楚道別。
“那我先進去了，齊總再見！”
紀離衝齊暮楚揮手。
彼時齊暮楚已經收回放在嶽明成身上的目光，他動作沉穩地半轉身，矜貴又儒雅地衝紀離微笑。
“好，晚上見，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