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六九
天已經黑了,一行人遠遠看見大門口站立著一個高大模糊的身影,手裏的香煙忽明忽昧。聽見腳步聲，對方踩滅煙蒂，揚聲喊道,“小宇,小琛,曲伯，”
兩個孩子手挽著手快步跑過去，投入男人寬闊而溫暖的懷抱。雖然隻分開了幾個小時,但感覺似乎過了很久很久。
雷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發現他們衣服髒了,身上卻沒有傷，眼睛亮晶晶的，精神狀態非常好，這才徹底放心。
“辛苦你了王老師，他們有沒有給你添麻煩？”雷霆對王芳略一點頭。
“不辛苦不辛苦！”王芳連連擺手，真心實意的誇讚道，“你的兩個孩子都很乖！比我讀大學的兒子強多了！將來一定很有出息！”
雷霆自豪一笑。
回到家，匆匆洗了個澡，韓卓宇把雷霆打來的飯菜熱一熱，從小壇子裏各倒出一點醃菜，又把冷掉的紅薯剝幹淨切成塊，一一端上桌。
看見滿桌子紅豔豔的醃菜，雷霆挑眉。
“通源鄉的人都是這麽吃的，我們也這麽吃，以後不搞特殊化了。雷叔叔是站長，首先要做出表率才能服眾。”韓卓宇難得一次性說這麽多字，話落，他舀起一小勺酸辣椒放進碗裏，跟白米飯攪拌後吃掉。
雷琛有樣學樣，辣到鼻涕都出來了也不停手，還是曲靖看不過眼，給他夾了一塊紅薯緩解。
雷霆也想讓兩個孩子過上最好的生活，但是他卻更知道他們必須走出去經曆風雨才能逐漸變得堅強。及早放手，讓小鷹飛得更高更遠然才是真正博大無私的愛。然而來之後，看見通源鄉條件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艱苦，他又開始猶豫了。
直到此時此刻，他高懸的心才緩緩落地。
“雷叔叔吃。”見男人沒有動筷，韓卓宇給他夾了一塊紅薯，慎重開口，“隻要能夠在一起，吃多少苦都不怕的，去哪裏也無所謂。”連懸崖峭壁都能越過，還有什麽地方是不敢去的？去帝都，去魔都，甚至更遙遠的國度，隻要能和雷叔叔小琛在一起，他就什麽都不怕！
“好。”雷霆嗓音暗啞，略吃了一口，咀嚼吞咽過後依然無法克製內心的感動，捧起少年的臉頰，吻在他眉心，“小宇，謝謝。”他知道這個孩子正在為了自己而改變，這樣的付出太沉重，哪怕傾盡所有也無法回報，隻能一天比一天愛他更多。
【叮~收到雷霆200點感謝值！】
韓卓宇垂頭，紅著臉在心裏問道，‘我做了什麽？’
【你什麽都不用做，隻要笑一笑，說幾句好聽的話，大正同誌就會獻上無數的感謝值。宿主，你太有魅力了。】9527用陶醉的語氣說道。能在千千萬萬人中綁定宿主，不得不給自己的眼光點32個讚。
韓卓宇悶頭吃菜，他已經習慣了小狗狗的貧嘴。
雷霆按捺住想要親吻少年緋紅唇瓣的欲-望，瞥見曲靖探究的眼神，捧起兒子的小臉蛋同樣親了一口，用驕傲的語氣說道，“小琛也很棒！”
雷琛用力擦臉，小模樣很冷酷。
曲靖收回探究的目光，一邊拭淚一邊吃菜。看來這種以淚洗麵的日子還要過上很久很久。
雖然有人輪流背，但雷琛也走了很多路，早就撐不住了，吃完晚飯就趴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韓卓宇正在做高考模擬試卷，不時抬頭瞥一眼，看小孩有沒有踢被子。
一個小時後，9527掃描卷麵，滿意的點頭，【不錯，滿分，請宿主繼續努力，一定要達成全國理科狀元的目標！】
韓卓宇沒有接話，沉默半晌後慎重開口，‘我想幫助這裏的人。’
【可是我們今天走了一天，沒有收到任何求助信號。你確定他們需要幫助嗎？】9527雖然有感情，可他畢竟還是個機器人，行事方法難免有些刻板。
‘他們其實比任何人都需要幫助，隻是他們在這種環境下生活的太久了，早就學會了忍耐。’韓卓宇搖頭反駁。
【那你打算怎麽幫助他們呢？】
‘我有一點想法，得跟雷叔叔商量一下。’韓卓宇整理好書桌，向隔壁房間走去。
【宿主，其實你可以跟我商量的！自從有了大正同誌，你越來越不需要我了！我好傷心！】9527嚶嚶嚶。
韓卓宇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聽見，兀自敲響了房門。
“怎麽了？”雷霆自然而然的抱起少年，輕輕放在床上。既然來了就別走了，兒子大了，一個人睡也沒問題。
“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韓卓宇依偎進男人充滿煙草味的懷抱，清澈的眼底滿是信任和依賴。
雷霆被這樣的眼神看得心口發熱，啞聲問道，“什麽事？”不管少年想做什麽，他都會盡一切力量去幫他實現。
“你看看。”韓卓宇掏出手機，翻開相冊，裏麵全都是孩子們的照片。他們臉色蠟黃，身形消瘦，穿著打滿補丁的衣服，對鏡頭綻開燦爛的笑容。在他們身後是通源鄉小學，糊滿舊報紙的窗戶看上去特別破敗。再往下翻便是實物照片，短的隻剩幾厘米的鉛筆頭，翻爛的教科書，磨破洞的書包，裂了幾個大口子的布鞋，簡陋的午餐，荒蕪的田地，人丁稀少的村落……
少年用鏡頭記錄下了一個貧瘠的世界。
雷霆的表情很嚴肅，看完照片後問道，“你是想……”
“我想幫助他們。”少年點頭。
“怎麽幫？”
“讓他們過上更好的生活，吃得飽穿得暖。”少年的話擲地有聲。
“具體怎麽做？”雷霆一步步引導。
“先捐錢修路。”
雷霆點頭，用鼓勵的眼神示意他繼續。
“再捐一筆錢修學校。”
“然後呢？”
“再捐一筆錢修衛生站，買醫療器材和藥物。”
“然後呢？”
“再捐一筆錢買糧食和冬衣。”
“所以你是想把他們養起來？雖然你有一大筆遺產，但也經不起這樣的消耗。”雷霆愛憐的摸摸少年的頭，繼續道，“你的心是好的，但方法不對。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與其捐這樣捐那樣，幫助他們度過暫時的困難，不如給他們找一條生路，讓他們依靠自己的力量去賺取未來。這才是真正幫助他們。”
韓卓宇垂眸沉思。
雷霆把他攬進懷裏，柔聲道，“路一定要修，稀缺的東西也要捐，然後你要想辦法替他們謀一條生路，否則他們赤貧的狀態永遠無法改變。一旦決定做某樣事，便要做到有始有終盡善盡美，這是一個男人必須具備的責任心。記住了嗎？”
從來沒有人像父親一樣教導自己該如何去做人，如何去做事，如何去成長。韓卓宇定定看著男人英挺的麵龐，胸腔暖呼呼的。他伸手，用力環住男人勁瘦的腰，點頭道，“記住了。”
雷霆捏捏少年右手的小拇指，繼續引導，“這幾天多去山裏走走，自然會找到辦法。其實這本該是政府的事，輪不到你去管，但隻要你想做，雷叔叔就支持你。有了想法就寫一個章程出來，我幫你看看。”
“嗯，謝謝雷叔叔。”韓卓宇直起身，在男人唇上吻了一下，表情一派純然的依戀。
“說過多少次了，對我不必道謝。”因為替你做什麽都是應該的。隱去後半句，雷霆低歎，愛如珍寶的將少年摟進懷裏。
第二天起，韓卓宇便跟著曲靖每天下鄉行醫，雷琛死活也要跟，短短兩三天就壯實了不少，小臉蛋紅撲撲的。
通源鄉下轄15個行政村，71個自然村，172個村民小組，總人口3.5萬，全都掙紮在貧困線以下。而且村與村之間往往隔了好幾座大山，交通完全靠一雙腿。艱苦的生活再加上潮濕陰冷的環境，這裏的人往往不到五十歲就患上了嚴重的關節炎。沒錢醫治就隻能硬捱，那種從骨頭縫裏沁出的疼痛非常人所能忍受。
曲靖的到來受到了村民們熱烈的歡迎，往往才走到村頭就被一群老人給包圍了。
“你們看，這泡腳的藥材非常普通，隨隨便便就能在山上找到，這是海桐皮，這是桂枝，這是海風藤，這是路路通，這是寬筋藤，這是兩麵針，各往水裏扔這麽一小撮，煮到沸騰就可以了。”曲靖拿出自己采摘的草藥教村民們認識，然後講解泡腳時該按摩哪幾個穴位。
老人們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病痛，聽得十分認真。然而被他們圍在中間的韓卓宇卻沒有收到任何求助信號。他們習慣了這種苦日子，從來沒有想過誰能幫幫自己。但越是隱忍，在乍然得到幫助的時候，爆發出來的感謝值也就越高。
每次聽見係統發出的叮叮聲，韓卓宇都覺得慚愧極了，他其實並沒有幫到他們，就連那些病痛也僅僅隻是緩解而已。
牽著雷琛退出人群，韓卓宇眉頭微蹙。這麽多天了，他還是沒有找到改善村民們生活的辦法。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嘀嘀聲響起，附近有人需要幫助。
這還是來了通源鄉以後的第一次，韓卓宇立即抬頭看去，隻見一名穿著破舊棉襖，胡子拉喳的老人佝僂著腰背走過來，滿是皺紋的臉上一片愁苦之色。
“村長回來啦！”一些村民上前打招呼，滿懷希冀的問道，“要到錢了嗎？”
村長重重歎了口氣，無力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