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一二七
厚重的玻璃門隔絕了想要探視的人,連空氣都經過嚴格消毒的icu病房內,雷霆依然沉睡不醒,插在胸腔裏的引流管滴滴答答的滲著血。已經五天了，如果再不醒來，他有可能死去,也有可能變成植物人。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男人,如今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
“今天情況怎麽樣？有沒有排尿？”韓卓宇拿著幾盒藥匆匆走進病房。
“還沒有,”護士擺手，似乎不忍心看見青年強忍哀慟的表情，補充道,“但是滲血量比昨天少了。”
韓卓宇點頭，檢查了各項數據後坐到病床邊,想要握住男人的手卻害怕弄傷他，隻能靜靜的看著。
“小宇，你這幾天總共隻睡了幾小時，再這樣下去會熬不住的。走，去辦公室歇會兒，沒準等你睡醒了，雷霆也醒了呢？”曲靖拿著幾張x光片走進來，低聲勸慰。
五天了一直未排尿，這意味著雷霆的身體已經無法正常代謝了。他們都知道，這是一個不祥的信號。再這樣下去，雷霆會一步步邁向死亡。但這個事實誰也說不出口，而韓卓宇寧願自己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知道，這樣他還能想象，也許等下一次自己踏進病房時，會看見雷霆緩緩睜開的眼睛。
‘9527，幫幫我，讓他醒過來！’青年捂住臉龐，遮擋眼裏的絕望和哀傷。
【宿主，大正同誌的腦細胞沒有受到損傷，他之所以醒不過來是因為心髒的問題。但是我不能用電流刺激他的心髒，那會導致剛縫合的傷口崩裂，然後加速他的死亡。現在隻能靠他自己挺過來！】9527沒法說出口的是，雷霆自己挺過來的幾率很小。人體最脆弱的心髒都撕裂了，沒有當場死亡已經是一個奇跡。
這個道理韓卓宇明白，但他寧願欺騙自己。溫熱的**從眼眶流出，還來不及滴落就被青年快速抹掉。在愛人麵前他不能哭，不能放棄。
“小宇啊，你去休息一會兒吧。爸媽來替你，保證雷霆醒了馬上通知你。”郭英河愛憐的整理青年略微淩亂的額發。
現在，除了固執的雷老爺子，雷家人已經全心全意的接納了青年。都說患難見真情，在死亡麵前亦不離不棄的青年叫他們深刻的認識到，他對兒子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兒子虛弱一分，青年也就憔悴一點。有時候他們甚至會想，如果兒子沒了，青年會不會也隨他而去？
這個念頭雖然可怕，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推移，他們沒辦法控製自己的思緒不被絕望占據。
“去休息，不要把身體弄垮了，雷霆還需要你照顧。”雷父語氣嚴厲。
韓卓宇猶豫幾分鍾，站起身默默離開。
隻要拿兒子做借口，青年再不情願也會乖乖聽話，由此可見他們兩人的感情有多深。雷父歎息，湊到兒子耳邊鼓勵道，“雷霆，你有個好媳婦，他現在很苦很累，你再不醒來他就撐不住了。你不心疼嗎？還有小琛，沒了你他以後怎麽辦？之前是我們不對，總想著讓你傳宗接代，過正常人的生活。現在看來，你的生活哪裏就不正常呢？有妻、有子、有家、有愛，世界上所有的幸福都被你占全了。你舍得拋下這一切？快醒來吧，不要讓你妻兒傷心，也不要讓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這還是雷父首次在兒子麵前露出脆弱的一麵。短短五天，他兩鬢都斑白了。
郭英河不敢碰兒子青紫的身體，輕輕捏住他指尖，無聲啜泣。
雷老爺子等韓卓宇離開以後才杵著拐杖走進病房，滿是皺紋的臉上早已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隻剩下深深的疲憊和頹唐。早知道孫子會這樣，他就該讓他過得快樂一點。
“你給我起來聽見沒有？如果你起來，老頭子我親自給你和小宇主婚，承認他是我雷家的媳婦！”
話音剛落，腦電圖不正常的跳動起來。
“有反應了！快快快，爸你繼續說啊！”郭英河激動的叫起來。
雷老爺子麵色一喜，忙又給出很多承諾，譬如記入族譜，廣發喜帖，大辦酒席之類。
很可惜，腦電圖不一會兒就歸於平靜，任由他們說幹了嘴也再沒反應。
韓卓宇慢慢朝辦公室走，路過的病房住滿了傷員，連走廊也都安排了床位。凡是條件稍好的醫院都主動承擔起收治災區傷員的責任。省內的醫院容不下了就不遠萬裏的轉移到臨近的省市。
病房的門虛掩著，隱隱約約傳來電視機的聲音，幾乎每個人都在關注災區的情況，屏幕上一名記者正指著一棟坍塌的房屋解說著什麽，諸如英雄、以身作則、舍己為人之類的溢美之詞不絕於耳，最後重點指出了被困者的特殊身份。
那是雷霆遇難時的場景，雷旭的智囊團不會放過這次炒作的機會。雖然災難還沒過去，救援效果也還未顯現，但雷家剛正不阿、敢為人先、憂國憂民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這次意外奠定了雷旭的勝局，沒有哪個家族舍得讓自己的精英子弟去送死。但雷家做到了。他們舍了小家保了大家。
記者的煽情功底很紮實，韓卓宇看見很多人都在掉眼淚。也許在他們中間，就有被雷霆救過的被困者。
這條新聞過去，記者開始報道長長的捐助者名單。雖然新聞中抹去了韓卓宇出現在災區的鏡頭，但韓氏基金依然排在所有捐贈者的最前列。他們送去的移動手術室、藥物、人造血漿和業務精良的醫療小組救活了無數人。
9527習慣性的標記自己掃描範圍內的所有人。隨著記者動情的解說，病房內的傷員不自覺的撫摸藥盒上韓氏企業的標誌，然後發現吊瓶上有、病床上有、輸血袋上有、臭氧消毒機上有……這些東西都是那位年輕的醫學家無償贈送的，這些東西救了他們的命！
【叮~收到100點感謝值！】
【叮~收到500點感謝值！】
【叮~收到200點感謝值！】
……
……
每走過一個病房，韓卓宇都能收到傷者們送來的感謝值。他們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雷部長跟他們住在同一所醫院，也不知道全球炙手可熱的醫學家正路過門口，他們隻是懷著感激又敬佩的心情想起自己的恩人。
越來越多的正能量湧入身體，卻再也無法溫暖韓卓宇冰冷的心。他走進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慢慢地，頹然的靠倒在沙發上，捂住通紅的眼眶。
手機響了，他放下手臂，看清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後連忙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接通時沙啞疲憊的嗓音變的輕快溫柔，“小琛，你好嗎？”
“小宇爸爸我很好。爸爸呢？我給他打電話他都不接！”雷琛被送進了全日製天才班，郭母早已吩咐老師不要讓他看電視，也不能讓他用手機，每天中午準許他打五分鍾電話。
“爸爸在救人，沒空接你電話。等他有空了我叫他回給你好嗎？你要認真聽課，乖乖吃飯，晚上不準跟小朋友聊天影響睡眠，不然爸爸回來打你屁股哦。”青年眼中分明溢滿了悲哀，但說出口的話卻輕鬆而歡快。他不能讓小小的孩子和他一起承受痛苦。
“好，我會乖乖的。爸爸你們要救很多很多人！我跟我的朋友說你們是大英雄，他們都很羨慕我。我以後也要做大英雄！”雷琛咯咯笑了，語氣非常驕傲。
“我們小琛是小英雄，長大了就是大英雄了。”青年語中含笑，置於身側的手卻用力握拳，拚命告誡自己不能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悲傷。
“嗯！那是當然！老師叫我午睡了，小宇爸爸再見，muma~”一個親吻從話筒鑽入耳膜，韓卓宇低聲道別，掛掉電話時淚水滾滾而出。
他不能想象雷霆離開後小琛是什麽表情，他忽然覺得自己還是不夠堅強。他快要被無望的等待擊潰了。
猛然冒出的不祥預感打斷了沉浸在悲傷中的人，韓卓宇來不及擦幹眼淚，拉開門朝病房狂奔。
與此同時，郭母正絕望的呐喊，“醫生，醫生快來啊！我兒子他沒有心跳了！”
心髒監測儀上跳動的光點已拉成一條長長的直線，並發出尖銳刺耳的嘶鳴。仿佛死神敲響的喪鍾。雷家人方寸大亂，連床頭的呼叫器都忘了摁。
曲靖聽見動靜第一時間趕來，快速翻看雷霆的瞳孔。
“注射腎上腺素，快！”破敗的心髒經不起電擊的刺激，也無法承受住心內按摩的揉捏，除了注射腎上腺素，曲靖想不出任何行之有效的辦法。
護士飛快注入腎上腺素，拉直的光點輕微跳動了一瞬又趨於平靜。
“加大劑量。”曲靖抹了把額頭的冷汗。
韓卓宇趕到時雷霆已經先後注射了三次腎上腺素，心髒監測儀還在頑固的嘶鳴，刺耳的聲波將他的大腦攪的一團亂。他感覺自己什麽都沒辦法去想，什麽都沒辦法去做，甚至連呼吸都不能，全身的血液凍結，身子晃了晃，差點摔倒。
“不用再注射了。”曲靖看向腕間的手表，語氣沉痛。呼吸停止六分鍾，大腦已經死亡了，就算救回來也是植物人，更何況現在根本沒有救回來的希望。
“繼續！繼續注射！”一直沉默的青年忽然大聲嘶吼。
“小宇你冷靜點！再注射就過量了！”曲靖摁壓青年的肩膀，強迫他麵對現實。
“怎麽會呢？我隻離開他二十分鍾！才二十分鍾……”一直用沉穩的麵具偽裝自己的青年終於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麵。他跌跌撞撞走到床邊，將自己的臉龐埋入雷霆早已冰冷的手掌。
撕心裂肺？痛徹心扉？世界上所有的詞匯也無法形容他此時此刻的悲傷。
別揍（爾康手）！我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