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省在東北邊,距離南雲幾千公裏。

正康縣在南邊,緊挨著邊境,距芒井一百多公裏。

吳守義的肚子這幾天越來越疼,他很清楚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卻沒直接去江南,而是一個人轉乘了好幾輛摩托車,強忍著痛苦再次趕到正康。

大搖大擺的走進正康縣人民醫院,先拿上次來檢查時給的單子取X光片,然後用在境外買的身份證掛號,去專家門診請醫生幫著診斷,順便請人家多開點藥……

姚小軍沒跟著去,在約定的一家加油站對麵,從早上一直等到天黑。

不但等得有些心焦,而且患得患失。

如果老爺子一去不複返,那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甚至能白落一輛房車。

這輛房車雖然是二手的,但並不便宜,整整花了二十多萬。就算賣不上好價錢,也能租給人家出遊。

可老爺子如果不回來,事先說好的五十萬就沒了!

老家工資低,像他這樣沒什麽文化又沒技術的,幹十年也不一定能賺到五十萬。

再想到老爺子要幹的那些事,他心裏又七上八下直打鼓。

思前想後,他想到了一個辦法,三十六計“拖”為上,暗暗提醒自己方向盤在我手裏,遇到什麽情況也隻有我才能出麵,不能什麽事都聽老爺子的。

何況老爺子都病成那樣了,又不能去做手術,更不可能光明正大住院治療,能拖一天是一天,等把那五十萬拖到手再說。

爭取盡快把錢“拖”到手,最好能把老爺子“拖”死!

死了最好,一了百了。

他越想越有道理,甚至覺得老爺子死了之後可以去報案,說不定公安會給點獎勵……

吳守義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拖著疲憊的身軀趕回來已是晚上八點多。

在加油站附近觀察了一會兒,確認姚小軍沒被公安盯上,才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到車邊,敲開車門。

“姑父,這麽搞到這會兒,有沒有吃飯,餓不餓?”

“不餓,幫我倒點水。”

“吃藥啊,你腸胃不好,不能空著肚子吃。”

在姚小軍看來老爺子既是救命恩人也是財神爺,把老爺子扶坐下,轉身翻出一袋上午買的麵包,大獻起殷勤:“我幫你泡點麵包墊墊肚子,喝點麵包糊再吃藥。”

“好吧,我先躺會兒。”

生怕被公安盯上,吳守義每次轉車都要避開攝像頭走一兩公裏,來回奔波了兩百多公裏,剛剛過去的這一天,真是靠毅力堅持下來的,不但肚子疼,連腰和腿都疼。

姚小軍幫著泡了一碗麵包,擱在小餐桌上晾,隨即坐到床邊,一邊幫著他按摩腿,一邊說起正事。

“姑父,我今天想了想,覺得我們不能就這麽去。”

“那怎麽去?”

吳守義睜開眼,有氣無力。

姚小軍顧不上幫著按摩了,掏出手機點開電子導航:“從這兒到陵海,開車也不算特別遠,我們走走歇歇,最多五天就能到。難就難在出省,這一路上好多檢查站!”

吳守義以為他打了退堂鼓,低聲問:“繞啊,收費站都能繞,檢查站一樣能繞。”

姚小軍苦著臉道:“姑父,我們這邊跟你們老家不一樣,這邊真不太好繞,邊防到處查,經常去小路查!”

吳守義不動聲色問:“那怎麽辦?”

“我刷了一下午視頻,發現好多人開房車自駕遊,其實你那會兒讓買房車,也是想著公安和邊防不怎麽查房車。”

“小軍,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們不能就這麽自駕遊,我剛才加了好幾個房車的群,那些退休的城裏人都是一起自駕遊的,幾個人幾輛車,約好一起去哪兒。還有人負責規劃路線,沒出發就想好了一天走多遠,在哪兒歇腳。”

吳守義若有所思,姚小軍趁熱打鐵地說:“我們可以跟他們一起走,而且我們的車又是外地牌照,幾輛車一起走,要比一輛車安全。”

聽上去有點道理!

吳守義坐起身,看著小夥子的手機,喃喃地說:“隻要出了南雲就好辦,也就南雲查的嚴。”

“我就是這麽想的。”

第一個小目標實現了,姚小軍真有那麽點激動,想想又笑道:“我覺得應該安全第一,怎麽才能讓公安不起疑心,我們就怎麽來。人家走走停停,遊山玩水,我們也走走停停,遊山玩水。

多拍點照片,就算出了南雲,不跟他們搭夥兒了,被公安攔下來查,我們也能拿著照片跟公安說,我們是自駕遊,是出來旅遊的。”

這倒是個辦法,相比直接去江南,跟“大部隊”一起出行要安全的多。

吳守義權衡一番,為難地說:“走走停停,想走出南雲要多長時間?”

“也用不了幾天,主要是安全。”

“你問問,有沒有人願意帶上我們。”

“好的。”

姚小軍心想隻要跟了團,接下來就由不得你了,但隻是跟團遠遠不夠,現在還需要一個證明人。

他一邊在下午加的自駕遊群裏問,一邊接著道:“姑父,我還想到了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我們兩個男的自駕遊,別人一定會起疑心。如果再找個跟你年紀差不多的阿姨,跟我們一起去江南,別人肯定不會起疑心,至少看上去會比就我們兩個自駕遊正常。”

吳守義沒想到他會冒出這個想法,禁不住問:“小軍,你想幫我找個老伴?”

“在外人麵前,就說是你老伴,是我的姑媽。沒外人的時候,她就是保姆。”

生怕老爺子不同意,姚小軍強調道:“從這兒到江南上千公裏,你身體又不好,這一路上不能沒人照應。找個人洗洗涮涮,幫著做做飯,多好啊。”

有沒有人照應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幫著打掩護!

吳守義心動了,忍不住問:“這樣的人好找嗎?”

“好找,人才市場多著呢,五六千塊錢一個月,包吃包住,還包玩,肯定有人搶著來。”

“就算能找到,她會幫著說話嗎?”

“我們可以這麽說,如果告訴人家她是保姆,她既沒麵子,這名聲也不好,畢竟這麽大年紀了,跟你……跟你在一輛車上住,到底什麽關係誰說得清楚。不如大大方方告訴人家你們是老兩口,反正回去之後誰也不知道。”

在緬北躲了這些年,國內的變化太大了。

比如現在都沒什麽人用現金,不管買什麽都用手機。

又比如沒有身份證,在國內真是寸步難行。

想到有兩個人幫著打掩護,肯定比一個人幫著打掩護好,有個“老伴”安全係數真能高很多,吳守義點點頭:“行,你先找找,如果能找到合適的,工資好說。”

“那我們今天就不走了,我明天去人才市場轉轉。”

“好,不急這一天。”

……

與此同時,程文明和刑警支隊副支隊長崔濤,驅車趕到了陵海分局。

換作別的副支隊長來,張區長會安排政委或與業務相關的副局長出麵接待。

但“程瘋子”身份超然,張區長不管多忙也要抽時間親自接待,何況“程瘋子”是帶著緊急任務連夜趕來的。

崔支簡單介紹了下南雲方麵傍晚通報的案情,程文明接過話茬,傳達局黨委的指示。

市局領導不在時,他就是局領導。

事實上他經常代表局領導參加一些會議或活動,跟別的“白襯衫”唯一不同的是,他要麽不開口,開口就沒好話,經常搞得參加會議或活動的人很尷尬。

不過張區長現在顧不上吐槽他那張連局領導都頭疼的嘴,看著崔支遞上的幾張監控截圖,凝重地問:“這個老家夥很可能盯上了劉海鵬?”

“倒賣個人信息在那邊是一個產業,而被倒賣的個人信息,很大一部分是從快遞物流行業泄露出去的。嫌疑人既然跟那些從事電信網絡詐騙和跨境網絡賭博的犯罪團夥搭上了線,也就很可能通過這種方式查找韓昕同誌的親人。”

程文明可不管會議室裏可不可以抽煙,點上紅塔山,接著道:“南雲方麵已經派人過來了,最遲明天下午到陵海。

在他們趕到之前,我們要確保劉海鵬同誌的安全。他們趕到之後,我們要提供協作,也就是協助他們布控。”

張區長抬頭看了看程文明和崔支,捧著監控截圖問:“程支,這個老家夥有那麽危險嗎?”

“南雲方麵收到線報,他偷渡入境前曾托人購買了一把槍和一顆軍用手雷。”

“有槍,有手雷!”

“不然我和崔支會這麽晚過來?”

程文明反問一句,又不緩不慢地說:“那個快遞的發貨人是劉海鵬同誌,留的也是劉海鵬同誌的手機號,但發貨地址是火車站邊上的沿海大市場。

如果我是嫌疑人,我抵達陵海之後肯定會第一時間去沿海大市場踩點甚至打聽,所以現在不但要安排人保護劉海鵬同誌,也要安排人去沿海大市場盯著。”

張區長可不想自己的轄區發生槍戰,更不想自己的部下被槍擊,立馬看向諶局:“老諶,趕緊安排吧。從現在開始你不用管別的事,就負責這事,直到危險解除!”

諶局同樣沒想到事態會不斷升級,會嚴重到如此程度,連忙道:“是,我這就給楊千裏打電話,從刑警大隊抽調民警,成立一個工作專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