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的那個血族和狼族混戰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複返了。我生存的時代是一個被條律明令限製的時代。是的,聖主教將吸血鬼和狼人統一了。
那悲慘的戰爭年代沒有讓我留下任何印象,因為那時候我還是個五六歲的孩子。但身邊的老人們卻常咬牙切齒地告誡我們,永遠不要忘記仇恨,不要忘記那些冷酷的僵屍們將他們的利牙刺入我們肌膚的仇恨!是的,我是個狼族,是個不知戰爭為何物的狼女。
我不明白老人們為什麽對過往的仇恨如此念念不忘,但我很清楚,統一隻是表麵的情況,雖然我們和血族(哦,我們狼族稱其為血魔)看似相安無事,但每一次和血魔的擦肩而過,我都能感受到對方身上彌漫著的那強烈的殺戮氣。
統一已經有十幾個年頭了。仇恨卻從未消散過。
我們作為“和平時代”的第一批後人被聖主教統一安排在聖學院接受兩族之間的磨合訓練。是的,我們狼族不得不忍受血魔身上的腐屍氣息,學會與他們共處。但雙方的老一輩人對我們這兩族從小的思想灌輸都是根深蒂固的,即使我們締結了條約,承諾彼此相安無事,即使我們並沒有經曆過任何戰爭或感受過任何仇恨,但在學校中我們兩族人仍是涇渭分明的。即使聖主教想盡一切辦法,甚至讓狼與魔一同上課,但教室中間那條無形的分界線卻將我們兩族人清清楚楚地區分開了。
我們不可能有交集。
我曾壯著膽子問過族中的長老,為什麽我們不能忘卻仇恨,為什麽我們不能像聖主教大人所希望的那樣與血魔和睦相處。那時,長老露出了一個極其輕蔑的笑容,用看待血魔一樣的眼神看著我,然後反問我說,貓和老鼠能成為好朋友嗎?
從那以後,我就沒有再去向他提問過任何有關於血魔的問題了,因為長老的答案永遠帶著偏見。顯然我知道我們和血魔的關係並不像貓和老鼠那樣無法調和,畢竟,鮮美的牛羊肉要比那些腐屍的肉好吃多了不是嗎?我雖然對狼魔混戰的年代毫無印象,但從長老眼中的仇恨我多少能體會到那種銘刻在他們骨子裏的仇恨。
沒有親身感受過苦難的人或許永遠沒有發言權,更何況身為一個雌性狼人,我在整個族群中的地位是極其低下的。沒人願意花時間聽一聽我的想法,因為雄性才是這個族群的絕對首領。
但學校的生活仍在繼續,我不得不每天繼續經受那些血魔們的厭惡目光,站在我的族群隊伍中,佯裝著同樣的厭惡目光投向對方。但我心裏卻認為,血族都很漂亮,他們和我們狼族的樣貌完全不同。有時,麵對著鏡子中自己黝黑的皮膚和頭頂上那一對兒毛茸茸的耳朵和身後那條長尾巴,我的心中多少有些難過。從狼人的古銅色皮膚中不難看出那是我們常年在野外狩獵,經受日光洗禮的結果。我們與那些陰暗的血魔們光潔的近乎透明的雪白色肌膚完全不同!他們是優雅的種族,這個狼人也不得不承認。然而根深蒂固的種族審美觀念卻讓狼族的女孩子們對血魔那弱不禁風的外貌嗤之以鼻,她們從骨子裏鄙視那些細皮嫩肉的紅眼怪,而血魔的女孩子也同樣認為狼族那發達的肌肉以及長在屁股後的那條毛茸茸的尾巴充分表明,我們還沒有進化完全。
總之,學校裏的日子並不好過,表麵的風平浪靜下暗流湧動。當然,萬能的聖主教自然明白這一點,因此,每年會舉行一次狼與魔的競技賽,來避免這種可怕的張力不至被拉扯斷裂。
我們每天和血魔碰麵,一起上課,他們坐在左邊,我們坐在右邊,雖然學校裏沒有規定製服,但為了區別開彼此,我們仍各自穿著迥異的製服——雖然我認為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事情,畢竟我們的樣貌已經將我們劃分得一清二楚了。
我以為這樣的生活將會無止境地繼續下去,每天和我的朋友們待在一起,佯裝仇恨,對每一個從我們身邊走過的“死屍”不屑一顧。是的,雖然不清楚我的夥伴們是怎樣想的,但我對血族的仇恨是佯裝出來的,因為我並不恨他們,我甚至根本找不到一個憎恨他們的理由,我隻是在人雲亦雲。直到突然有一天,我發現我的生活改變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我開始留意那個常坐在走廊台階上的血魔。幾乎每一天,我都會見到他。從最初我和他無意的一次眼神相撞開始,我發覺,每一次,當我小心翼翼地將視線投向他的時候都會和他那雙明紅色的眼睛對在一起。
是錯覺嗎?一個血魔為什麽會去看一個狼人?
但身為一個狼人的我不也同樣看了那血魔嗎?
他是個優雅的人,很快我就從教室的窗子外找到了他所在的班級——那個對麵的教學樓,他坐在和我相同的位置,和我在相同的樓層。他是高年級的學生。
我常佯裝成趴在窗子上發呆的模樣,有意無意地瞥一眼他的側臉。那真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側臉了,即使在血族中他的樣貌仍是出類拔萃。上天有時若是眷顧一個人會將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賦予他。
他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眼睛、鼻子和嘴,五官又都那樣恰如其分地被安排在了最適合它們的位置上。他的性格看起來是很安靜的,即使在下課的時候,我也很少看到他離開自己的座位。他總是安靜地注視著窗外的那棵高大的橡樹,眼中常帶著淡淡的憂鬱。是的,他的眼中是透著一些冷漠的憂鬱的,這一點我堅信不疑。他的言行舉止總是優雅的,透著貴族氣質。每天趴在窗前偷看他很快就成了我生活中的一件樂趣。但這卻是一個天大的秘密,我不能將這事說給任何我的同伴,否則我一定會被族人絞死!這一點我堅信不疑,他隻能是一個永遠埋藏在我心中的秘密!
我是這麽想的,從沒有過任何逾距的念頭。我承認,比起我族裏的男孩子,他的優雅更使我著迷,雖然我很清楚,那雙纖細美麗的手指是無法撕破獵物的喉嚨的!
我和他終無交集,這一點我很清楚。但我卻無法抑製自己胡思亂想,我常會想象各種和他偶遇的情景。可我從沒想過,我們之間的第一次相遇卻是在一年一度的競技場上。那狼族和血族的競技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