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叵測,城府深到不為人所知……

朱砂抬眼,望見了被窗外朦朧月色暈染了的房間。樹影搖曳在窗欞之上,有種說不出的寧靜與寂寞。

為什麽會睡不著呢?

朱砂將薄薄的錦被向上拉了拉,隻露出小小的腦袋,目光明亮地望向窗欞。

她沒有問玲瓏所說的,白隱的身世到底有何叵測,也不想知道白隱的城府到底有多深。因為害怕走近那樣一個危險的家夥,還是,因為怕自己負擔不起他那看似沒心沒肺般笑容背後的未知過去?

白隱本身,就像是一個迷。或許越是光彩照人的,背後便越是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黑暗。朱砂看到的一直是他的邪惡與可憎,而關於他的另一麵,朱砂實在沒有勇氣去知道。是在害怕什麽?還是在擔憂什麽?

朱砂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她輕輕地歎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與朱砂有著同樣擔憂與焦慮的,還有玲瓏。內室小床上的綠玉已然輕輕地打起了鼾聲,隻有玲瓏在輕輕地歎息。到底誰能夠保護那個純真可愛的孩子?在楚雲王後這樣一個可怕的勢力麵前,或許隻有那更為神秘和可怕的力量才能夠保護了罷?然而接踵而至的又會是什麽呢?

玲瓏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然而宮內女子的人生,又豈會為自己所左右?步步為營,也仍逃不出命運的起起落落。關於那個可怕的端王爺,朱砂公主似乎並沒有意向去追問他的身世,到底是因為在她的心裏已然對他有了些許的判斷,還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然到了根本不用去介意其他因素的地步?

這樣想著,玲瓏卻是有些不安了。然而細細思量,她又安慰自己朱砂公主似乎還並沒有笨到去信賴端王白隱的地步,像是自我安慰般,玲瓏閉上眼睛籲了一口氣。

“玲瓏姐姐,”黑暗裏響起璿兒的輕喚,玲瓏怔了怔,但聽得璿兒輕聲道,“別想那麽多,隻要公主殿下能夠平安,又何必去管到底是誰庇護了她?命運之說,原本便是誰也左右不了的,我們姐妹幾個隻盡到心意侍奉公主殿下即可,盡人事,知天命罷……”

“嗯……”玲瓏歎了口氣,無聲地點了點頭。

便是這樣,“醉芙軒”裏的這些心事重重的小妮子們,便在紛繁的心事裏,暈暈沉沉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朱砂便穿上了那件緋紅的衣裳,前去給楚雲王後請了安。那楚雲王後微微震驚地瞧著朱砂的衣裳半晌,然後終是深藏不露地與朱砂客套了幾句,便作罷了。

這邊皇子孰裏,卻隻上了半日的課,原因很簡單,那李太傅雖然腦袋上的大包消下去了不少,但終是還有著大大小小的紅色印記,時不時的會害得他頭疼。而那位被楚雲王後督促著成為一個好學生的澈玉郡主,也是滿臉的紅色包包。隻不過這澈玉郡主到底是個女孩子,隻恐人家瞧她不起,便在整張臉上都敷了厚厚的一層香粉。幸好這會子是白天,若是在晚上瞧到這張慘白慘白又帶著隱隱紅痘子的臉,準會給人家當成妖怪才是!

朱砂盡量不去回頭瞧那坐在自己旁邊的澈玉郡主,隻恐自己會忍不住笑出聲來激怒了這可憐兒的人。然而那傻乎乎的澄玉郡主卻總是禁不住地咧著嘴笑,澈玉頗為惱怒地瞪澄玉,這澄玉便急忙端端正正地坐得好了,卻還是忍不住瞄一眼澈玉那張古怪至極的臉。

澈玉心中雖然惱恨,卻終究因著那是她的親妹妹而無從數落,便情不自禁地將目光轉到朱砂的身上。朱砂是何等人也?豈會給澈玉這等人以可乘之機?她根本不去看澈玉,隻是兀自坐得筆直,認真地聽著李太傅一板一眼的講學。

這李太傅平素裏有個習慣,便是讀起書來搖頭晃腦,然而這會子他因一動便牽扯著腦袋上大大小小的紅包,索性也不敢動了,隻是像根木頭般嘴裏嘀嘀咕咕的,甚是有趣。

半日的課,便在這樣愉快的氣氛裏結束了。

文王白華是始終缺課,想是上回被冰藍郡主那一場意外刺殺唬得又病了罷?要麽便是被大黃蜂嚇得連門也不敢出了。朱砂也懶得去想那膽小鬼的事情,收好了書本準備回“醉芙軒”。

誰知還不待走出門去,那順海便興致勃勃地來到了皇子孰,對三個女孩子笑道:“朱砂公主,澈玉、澄玉郡主,殿下有旨,明日乃是城南圍獵,可以不用上學了。”

“真的!”果然還是些孩子,一聽說可以去參加圍獵,都高興得雀躍不已。這順海笑嗬嗬地,叮囑了她們一些事情,便走了。

“玲瓏啊玲瓏,這圍獵,可是件好玩兒的事情啊!”從皇子孰走出來,朱砂興奮地對玲瓏道。

“好是好玩兒,”玲瓏憂心重重地歎息道,“隻是此番參加圍獵的乃是一些外使。這些外使平素裏便無法無天,不守禮儀,粗魯不堪。此番圍獵,隻恐又生禍端。公主殿下,要麽,您還是不要去了?”

“咦,那怎麽行!”朱砂連連搖頭,“玲瓏你何必天天草木皆兵?這麽大的熱鬧若是錯過了多麽可惜!你我小心些便是了,若是不去,豈不是又會教人感覺蹊蹺?”

玲瓏想了想,覺得朱砂所說的倒是不無道理。而今正是微妙之局,還是順應形勢,小心行事才是要緊。當下便隻得點了點頭,卻依舊憂心不已。

剛回到“醉芙軒”,門外便響起了呼喚之聲。

“咦,這不是木茗?”朱砂瞧見走進來的,乃是白澤的近身太監木茗。

“公主殿下,”木茗笑著說道,“這幾日太子殿下因忙於政事,可少些了探望您。然而奴才知道,雖然很少相見,,但太子殿下可是一直惦念著公主殿下您哪!瞧,這不是聽說了明日城南圍獵,太子殿下便急忙命奴才給您帶來了一套羌族獵裝。”

羌族獵裝!

朱砂的眼睛一亮。

這羌族乃是上古狩獵之族的一脈,十分喜愛狩獵,並且一直深居在深山之中。他們能爭善戰,並且善於設下陷井引誘獵物。傳說羌族的女子個個兒貌美如花而又輕盈如鹿,羌族的男子個個兒敏捷如豹而又桀驁如狼,是個了不得的民族。雖然而今這個民族已然成為了一個美麗的傳說,但是關於他們的傳記和服飾卻一直流傳了下來。比如羌族獵裝,便是質地最為輕盈透氣,而又便捷舒適的獵裝。隻是這種獵裝十分難得,乃是需要用動物的皮膜與布料縫製而成,皮膜乃是要用整張的,不僅耐磨,而且可以起到保護作用,穿起來舒適無比。

因為父王赤木喜歡帶朱砂狩獵,所以朱砂也有過一件製作精良的羌族獵裝。朱砂一直捧若珍寶,十分的喜愛,卻苦於恐大商注重禮製,看輕武力,所以並沒有帶到這裏。這會子聽說白澤送了自己一件羌族獵服,朱砂如何能夠不開心!

“公主殿下,這裏還有一個十分精巧的小小水襄,您可以戴在身上。若是公主殿下您能夠喜歡,相信太子殿下便萬份的欣慰了。”到底是人家太子殿下宮裏的人,說話就是中聽。聽在耳朵裏是舒服,落進心裏是一片的甜蜜。

“木茗,你可要好好替本宮謝謝澤哥哥,”朱砂笑意盈盈地差玲瓏等人接過來,道,“多虧得他惦念著,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那天到底要穿些什麽好。”

木茗淡淡地笑,“公主殿下一個女孩兒家,不知道如何狩獵倒是正常的。太子殿下吩咐了,明日會使人牽匹最溫順的馬兒來,然後再派一個得力的侍衛跟隨於公主殿下。您隻需要跟著慢慢的玩耍即可,不用跟在大家後麵圍獵。那圍獵可是個體力活兒,像公主殿下您這樣柔軟的身子骨兒可做不來,看看熱鬧,開開心心的多好。”

“好!”雖然朱砂並不認同白澤的這番想法,但對於人家的好心,她還是由衷的感激了。畢竟,像白澤這樣體貼的人在世上並不多見。更何況是在這陌生而又冰冷的大商國,有這樣一個溫柔的人如此牽掛著自己,朱砂有種說不出的溫暖感覺。

送走了木茗,朱砂坐在床上,將那件羌族獵裝打開來。但見那是由鹿皮膜縫製的獵裝,袖子乃是淺淺的杏色絲綢,這種獵裝,對於女子身材的要求是很高的,因為它會凸顯女子身材的凸凹,尤其是腰部的纖細。這樣的一件衣裳,胸口綴著五彩的石頭,既古樸又甜美。與之相配的是一頂鹿皮小帽,帽子兩邊有五彩的珠子垂下,十分的可愛。

“果然還是太子殿下最有眼光!”綠玉拍手笑道,“這套衣裳的顏色真襯我們公主殿下!”

“那還不是因為我們公主殿下美麗無雙!”鸚女滿目驚豔地道。

“少來,你們倆個。”朱砂紅著臉嗔道,“就會拍馬屁。”

“公主殿下,”院兒外響起了一陣笑聲,朱砂轉頭瞧去,但見清荷托著一個小小的托盤走了進來,“王後娘娘命臣前來送上一件獵裝,希望公主殿下能夠喜歡。”

楚雲王後?

朱砂與玲瓏相互傳遞了個奇怪地眼神,想不到楚雲王後如何會好心的送禮物來。

“想是因為上回緋紅衣裳的事情,也有些介懷。”撤散了其他的宮女,清荷笑著說道,“公主殿下自不必放在心上,隻要收了便可。明日城南圍獵,王後娘娘自然是不去的,所以也不必拘謹,隻要去好好玩兒便可以了。熱鬧盡量不要去湊,免得圈入莫名的禍事裏。”

朱砂深表同意地點了點頭。

“況且還有一點,”清荷若有所思地說道,“這一次的召見外使,卻是從來沒有過這麽長的時間。這些外使們被圈養得這麽久,說不準會在那一天鬧騰出什麽事情來。而且想來這白石也一定會在那天有所動作,公主殿下您可萬萬不要離這些人太近,最好找個安全之處靜靜地藏好。”

“好。”朱砂點了點頭,但眼睛卻閃爍著完全口是心非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