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低下頭去瞧自己的手,但見那拍皙的指尖上,有著點點的銀色粉末。這些粉末極為細小,或許在衣服上都不會被發覺,然而當它接觸到皮膚,卻可在陽光下看到點點的銀光,十分耀眼。

“公主殿下,這是?”玲瓏怔了一怔,詫異地問朱砂。

朱砂沒有回答,她的麵色有些凝重,那些銀粉慢慢地消失,像是被風吹化了般的無影無蹤了。

“近日皇宮裏正在鬧‘黃患’,還請公主殿下盡量少穿帶黃色的衣服。”那陰陰柔柔的聲音突然響在耳畔,讓朱砂禁不住的再次心生涼意。

那個家夥,為什麽他總是有著能讓人在盛夏也能墜入到寒冬冰冷的能力呢?朱砂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自是不能夠再深夜出遊了,上次被侍衛發現的事情,弄得朱砂徹底放棄了深夜溜出去的念頭。不過相信即使是朱砂敢,玲瓏也絕對不會同意。既然如此,朱砂隻能親自到那個討厭家夥的“攬星殿”去了。

大商國律典規定,但凡皇子王爺的宮殿,都不得靠近王所居住的宮殿“泰和殿”及太子的宮殿“東乾宮”。所以這白隱的“攬星殿”便要走得更加遙遠一些。

玲瓏原本並不願朱砂一人外出,“公主殿下,眼下這大黃蜂鬧得這樣嚇人,奴婢看您還是不要出去的好。”玲瓏一臉擔憂地說道,“更何況還是您一個人!”

“放心。”朱砂輕輕拍了拍玲瓏,笑道,“本宮心裏有底,恐怕這些大黃蜂誰都能叮,誰都能咬,但偏偏不會咬本宮哩!”

說著,她做了個調皮的表情,道:“本宮這就去解開這個迷!”

玲瓏欲言又止,但瞧著朱砂臉上那自信滿滿的笑容,卻又稍稍的安下心來。這個小小的少女身上似乎洋溢著一股子神奇的力量,總是能夠製造出令人驚訝的事情來。這會是冥冥中紅菱郡主在保佑著她嗎?

朱砂辭別了玲瓏,便大步地朝著“攬星殿”的方向走去。

穿過禦花園,平素裏那些穿著令人眼花繚亂鮮豔衣裳的宮妃們,全部換成了嚴陣以待的侍衛和太監們。想來這滿皇宮都在鬧“黃患”,惹得白石盛怒不已,下令一定要圍剿清除這些孽畜,所以走到禦花園裏,都隨處可見手持艾草和火把的侍衛,跟在一些太監身後,聞風色變地恨不能將禦花園燒個幹淨。朱砂瞧著這些緊緊張張的人,突然之間感覺到有些好笑,她好想停下來好好瞧瞧這些人,他們大概以為這些大黃蜂應當是藏在某片花叢的後麵,或者是把蜂巢建在哪棵樹濃密的樹枝上吧?可惜這些人都不知道,就算是他們窮盡所有的力量,天天不合眼睛的找,也找不到這些蜜蜂的影子,就算是把禦花園都燒了個淨光,它們該出現的時候,還是會出現。

這個白隱,似乎製造也了一個巨大的假象,讓所有人都在這個假象裏忙得團團直轉,卻不知他們有多麽的可笑。

妖孽。

朱砂的心裏突然間跳出來這個名字,美極便是妖,豔極便是孽嗬……像這種扮豬吃老虎,卻又吃得麵不改色的,朱砂卻是真的沒有見到過。

這個瘋子嗬……朱砂歎息一聲,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攬星殿”一片翠綠的竹子掩映下顯得生機勃勃,陽光照在翠綠的竹子上,現出鮮活的色彩。遠遠兒的便有兩個身材欣長的宮女跑來迎接,笑意盈盈地說道:“公主殿下,您來了?”

“唔,嗯。”朱砂點了點頭,卻有些好奇地瞧了眼這宮女。那說話的宮女微微地抿著嘴巴,也未曾解釋原因,隻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道:“公主殿下,請隨奴婢來。”

朱砂猶豫了一下,她習慣性地像打量白隱那隻妖孽般打量了這宮女一下。還好,在這宮女的臉上並沒有像白隱和藏蘭那樣的詭異笑容,便放下心來,隨著這宮女朝著“攬星殿”走去。

不進正殿,而是從左側的穿花兒長廊那邊走過去,朱砂看到在這長廊兩旁,並不像她看到別個宮殿那般在美人靠上放著錦墊等物,而是清一色的木階,由著那青蔥的青藤纏了一圈又一圈,長得茂盛喜人。而在這長廊的盡頭,則立著一個身著太監長袍、手執拂塵的小太監。這小太監眯著一雙笑眼,仿佛生來便是這樣,即便是不言不語也笑意迎人。

藏蘭。

朱砂的眉微微地皺了起來,定是這家夥在自己的身上做了手腳!

“公主殿下請隨奴才來罷。”藏蘭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禮。朱砂站在那裏,垂下眼簾像可見這俊美少年的側臉,他明明是在行禮,進行著他身為奴才的本份,但是朱砂卻不知怎地,並不覺得他是在卑躬屈膝呢?

會不會是,有一種人,明明是低著頭,卻並不代表卑微?

“端王爺早知道您會來,所以便吩咐奴才在這裏候著呢。”藏蘭抬起頭,迎上朱砂的目光,朗聲笑著說。

“哦?”朱砂挑起眉毛,驚異地問。

藏蘭沒有說話,隻是轉過身去,引領著朱砂朝著前麵走去。

長廊的盡頭,是一片茂盛的灌木林,開著朱砂叫不出名字的花朵,那藏蘭走到近前,卻並不急著朝前走,而是轉向了一旁。

那旁邊,有著一條細細的小路,很隱蔽,乃是由灌木叢與宮殿牆角間微留過來的小小縫隙,如果不仔細去瞧,恐怕真不知道這是預留出來的玄機。朱砂跟隨著藏蘭,這藏蘭回頭對朱砂笑道:“可仔細了衣裳。”

仔細了衣裳?朱砂微微怔了怔,低下頭,卻赫然發現這叢灌木乃是長著細小硬刺的荊棘!怪不得藏蘭喊自己注意衣裳,若是一個不小心,隻恐真的會勾壞衣裳!

朱砂側過身來,背後緊貼牆壁,小心翼翼地挪過去,心中不禁暗自埋怨這白隱為何弄出這等玄機來,多麽麻煩!卻在這時,朱砂聽到了“哢”的一聲輕響。

這是什麽?

朱砂剛剛抬起頭來,眼前的景致卻讓她大驚失色。

眼前的荊棘叢突然間消失不見,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開闊的小花園,花園四周種植著茂盛的白楊,繁茂的枝葉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屏障,在這屏障之中有著像鄉野風情般的樸素花田,種植著大片黃色的杜鵑、海棠等並不稀罕的花,而在這片花田之中有一個木製的小亭,一襲白衣的白隱,就坐在這小亭子裏,舒服愜意地伸出手來,與一群蜂蜜和蝴蝶嬉戲。

蜂蜜!

縱然那些翩翩飛舞的蝴蝶顏色忒地耀眼,然而朱砂卻隻將視線鎖在了那些澄黃的蜜蜂上了。這些蜜蜂大約身長半寸,翅膀在陽光下閃著磷光,身上有鮮黃的斑紋,正忙碌於在黃色杜鵑花兒與木亭邊的碩大木桶間往返。而圍繞在白隱身邊的,則是比這些忙碌著的蜜蜂體型更大一些的,顏色也黃得刺眼。

白隱就這樣坐在那兒,身體靠在木亭的柱子上,一頭黑發散落肩頭,笑眯著眼睛伸出修長的手指,這些蜜蜂與蝴蝶,極為親昵地圍繞著白隱的身邊飛舞,有的還爭搶著落在他的手上。

陽光在這一刻變得格外溫柔,朱砂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腳步,慢慢走過去。

藏蘭笑眯眯地瞧著這兩個人,然後悄然退下了。

“我早就猜到是你了。”朱砂站在木亭旁邊,揚聲說道。

白隱的唇微微地揚了揚,黑眸流轉,瞧向了朱砂:“好玩嗎?”

“呃……”朱砂怔了一怔,這算哪門子的談話?麵對著這麽大一個毒嫋、心如蛇蠍的妖孽,還在談論把別人折磨得要死要活的惡作劇?不過……不過想到今天澈玉被蟄的樣子,還有楚雲王後被嚇得花容失色的模樣,倒讓朱砂再次忍俊不禁。

“好玩。”好吧,雖然有這樣的心理是十分陰暗和卑鄙的,但是瞧著這些被白隱耍得團團轉的人們,確實挺有趣……朱砂一向光明磊落,既然感覺到好玩,就要坦誠承認。

白隱臉上的笑容更濃了:“你又欠了本王一個人情。”

“唔,”朱砂的臉微微地紅了一下,道:“反正我欠你的人情本來已經不少了,我也不在乎再欠你多一點。”

白隱被朱砂這番理所當然的調調弄得大笑起來,竟讓那些飛舞的彩蝶和蜜蜂都跟著上下劇烈飛舞。

“你在這裏裝有機關?”朱砂伸手指了指荊棘叢的方向。

“很聰明嘛。”白隱黑眸裏閃過一絲讚賞。

“還行吧。”朱砂頗有大家風範地聳了聳肩,但隨即心念猛地一動。她想到了一個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那天明明被侍衛追趕的朱砂,在遇到女鬼之時,突然一步便跨到了白園,這裏麵會不會也是因為有某個機關的原因?

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裏,朱砂突然覺得眼前一花,下巴被一雙散發著淡淡藥香的手托了起來。被迫望上一雙亮得灼人的眼,朱砂的心猛的一悸。

“你是第一個來到這裏的人,榮幸嗎?”那近在咫尺的人低低地笑著問道。

第一個?

朱砂有些驚異,有種說不出來的異樣感覺衝擊著她的心靈,讓她害怕,不敢麵對。

“咳,”她清了清嗓子,故意不以為然地說道,“澄玉沒來過?我今兒在‘雲香殿’裏可沒見她的影子,許是你憐香惜玉,故意沒有叫她去的罷?”

“哧,”白隱輕笑出聲,攸地湊近了朱砂。他的唇已然輕輕碰觸到了朱砂的唇,讓朱砂全身一顫,那黑白分明的眼眸也攸地睜得大了。“你吃醋了?”

吃醋?

朱砂頓時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