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換?
這廝真是天生一個該挨揍的腦袋,滿腦子不盡人情的東西。朱砂低頭看了看自己,除了手腕上那枚白隱送自己的五彩雲母石手鏈,再沒旁的東西了。
“我著實這會子身上是沒帶什麽值錢的東西,”朱砂歎息了一聲,忽又目光爍爍地道,“但是我宮裏倒是有些,要不,東西你先支給我,明兒我給你送來?”
白隱用充滿了鄙夷的目光瞧了朱砂一眼,那神情像是在打量一個窮光蛋:“就你宮裏的那些東西,也入得本王爺的法眼麽?”
朱砂臉上洋溢著的希望頓時垮了下來,她自然知道這白隱所說的是實情。自入宮以來,她倒是聽說了許多個關於白隱的事,但大抵都是不什麽好話。都說這廝最風流,那些個達官顯貴的名媛們個個兒想要貼身暖床,恨不能擠破腦袋地想要給他作王妃。然而與他親近曖昧的名媛貴族不少,成為端王妃的卻一個沒見,足以見得這家夥是個十足的禍害,堪能遺臭萬年。而另一個,便是他的奢侈。這個不用聽白隱的傳聞朱砂便也知道了,那回在白隱的“攬星殿”裏醒來的所見之物便已然驗證了這個傳聞。想來武昭國雖然不及大商這樣繁華鼎盛,在遭瘟疫之前也是個資源小豐富的國家,往來的異域商人不少,朱砂自然知道白隱那所鋪在地上的白色毯子乃是產自遙遠異域“笙國”的錦毛羊毯,是極為罕有的、價值連城的物什。隻不過朱砂隻見過幾尺見方的白色編織繁花圖騰的掛毯,用純白的錦毛羊毯鋪在地上,想來這僅證明了白隱這家夥的奢侈,更證明了他有一種近似於病態的潔癖!要不然好端端的,誰會鋪白色的毯子?
就是這樣的一個家夥,若是說他看不上朱砂宮裏那些小宮人們送來的物什,倒也不奇怪。畢竟就算那些物什裏最貴重碧玉釵,也沒能像目前朱砂手上這串稀有的雲母石般發光不是?
朱砂猶豫了一會子,方依依不舍地說道:“隻這一個了,你要,還你?”
說著,她伸出那隻戴著手鏈的手。
這隻手卻被白隱一把抓住,將朱砂帶入了他的懷中。朱砂險些跌倒,抬起頭卻險些撞上白隱的鼻子,兩個人臉對著臉,遲在咫尺。
朱砂再次聞到了他身上的藥香。
“吻我,”薄唇上揚成魅惑人心的弧度,白隱的嗓音婉若五欲世界裏幻化的魔,“吻我就給你。”
吻?
朱砂瞪大了眼睛瞧著近到完全可以碰到自己鼻尖的白隱,這雙黑眸裏有著像是被點燃了似的火焰,亮得灼人。朱砂的眼睛和心都被燙到了,緊張得連氣也喘不過來,隻是怔怔地望著這雙眼眸,呼吸著帶著他味道的氣息,像是被蠱惑了般。
精美的薄唇近在咫尺,像是被精心刻畫出的一般,唇角微微上揚,像是在等待著花露的滋潤。
“吻我……”那如魔似幻的淺吟,讓朱砂不知不覺間一點點地靠近他的唇。
那眼中的灼亮慢慢地變得柔軟,白隱垂下眼簾,凝望著眼前像小貓一般的少女,那馨香的氣息讓他的身體攸地熱了起來。像是久行於沙漠的人渴望甘泉般,期待著那抹柔軟的靠近。
月色迷離,良人自醉。
“呸!”
然而等來的卻不是那溫情美妙的一吻,而是朱砂一口啐在了白隱的臉上。婉若春,夢一場驚醒,白隱抬眼瞧見了那隻剛才還溫順的小貓眨眼之間變成了吡牙咧嘴的小豹子。
“想讓本宮吻你?”柳葉俏眉,秋水眸,眼角眉梢卻都是不解風情的怒意,“你這個就隻知道落井下石的無賴!”
說罷,轉身便跑。
“哧……”白隱突然笑了起來,緊接著便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該死的他怎麽就忘了呢,這隻張牙舞爪的小貓什麽時候這麽容易就屈服過?
“求我,求我就幫你揀回他們的屍體。”突然之間腦海響起了一個帶著調侃的聲音,那是不久前在紫玉和蕭文山被刺客追殺時,完全置身於事外的白隱的冷笑。而今他卻是在讓自己吻他!這個異想天開的家夥準是又想捉弄自己!
這個瘋子神經病!
朱砂邊跑邊匆匆地怒瞪他一眼,然而這個裹著夜華一樣玄色長袍的男人在夜風裏大笑不止,邪魅之中,卻不知怎地有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蒼涼與落寞……
就這樣,原本是目標明確的去,卻落得個兩手空空卻又滿腹心事的回了。朱砂好不氣惱,索性走路的步伐也快了起來。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才走出沒多遠的樣子,朱砂便聽到了遠處的一聲暴喝:“什麽人!”
朱砂一驚,猛地抬頭望去,卻見遠處正有一隊侍衛舉著火把站在了那裏。
壞了!
朱砂的心一沉。
亥時以後本就是後宮女子禁足的時間,朱砂跑出來原本是有違宮規的。這個暫且不說,單憑著朱砂這個異國郡主的身份,這麽大半夜的還在皇宮裏晃當,很容易就被人打上一個莫虛有的罪名,以為你是在圖謀做些什麽。縱然朱砂的母親乃是白石的妹妹,但是在皇權的世界裏,便是親生父子都要相互猜疑和忌恨的,又何況隻是一個表親!
朱砂的腳步慢慢地後退了一步,緊接著便相當有爆發力地轉身就跑。
該跑向哪裏?
朱砂不知道,但是重情義小妞兒腦海裏第一次閃過的念頭便是不能再回紫竹林。不能連累白隱是其次,重要的是她不想這個婉若秘密基地的地方被外人發現。其中的原因朱砂說不晴道不明,但是通常情況下她意識裏所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一定有其中存在的道理!
這會子的朱砂早已然分辨不清了方向,身後的侍衛在追趕,而且相信以他們的身手應該用不多時便追得上朱砂。等到東窗事發,說不定那楚雲王後會以怎樣的姿態來修理自己,更有可能會影響到武昭國也說不定!
似是憑生第一回,朱砂感覺到了驚恐的滋味。這種滋味與發現楚雲王後通奸的感覺相差不多,卻有著本質上的區別。本質就是,楚雲王後通奸被發現之後追趕朱砂的都是些不成氣候的太監,而眼下追趕自己的卻都是些專業人士,能夠逃脫的機率……幾乎為零。
沒有求救的奢望,也沒有逃脫的奢望,朱砂這一刻,突然想憑空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她的後果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千萬不能使人因此為題,刁難武昭!
不過憑空消失這種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發生的,就算是老天爺顯靈也不可能會應了朱砂這個願望。但是好在前方有一片灌木林,朱砂想也不想的便鑽了進去。
“站住!”
“站住!”
怒喝聲一陣陣傳來,朱砂卻是沒命的跑。傻子才會聽他們的話停下來!
灌木叢上的小樹枝勾壞了朱砂的裙子,鞋子怕也是千瘡百孔,然而這會子朱砂卻哪裏還顧得上這些!身後已然傳來了侍衛拔開樹枝奔入的聲音,朱砂這會子更慌了。
她隻顧得低頭奔跑,卻不妨在地上看到了一雙腳!
這是一雙穿著白色布鞋的腳,沒有半點裝飾的布鞋,白得令人眩暈。
朱砂吃了一驚,猛然抬起頭來,卻赫然看到了一張慘白慘白的臉!那是個身著一襲白衣的女人,黑發垂下來,遮住了大半個臉龐,隻露出一隻眼睛和血紅的唇。
頭皮發麻是朱砂唯一能夠感覺到的,她很清楚的知道這個女鬼便是先前和白華在白園裏所見到的那隻。可是卻怎麽會在這裏出現?難道……想要趁火打劫,來索自己的魂的麽?
那女鬼的血紅嘴唇向上一勾,露出個詭異的微笑,與其說是在笑,還不如說是在哭,與朱砂此刻的心境倒是蠻想象的。朱砂看到她伸出慘白枯瘦的手朝著自己勾了一勾,然後驟然轉身奔逃。
朱砂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從前在武昭她曾聽過皇宮裏的老嬤嬤講有關於女鬼勾魂的故事,大多都是喊你的名字或者是伸出手來勾一勾。偏這會子眼前的女鬼也伸出手來勾了一勾,許是自己的魂兒就要這麽沒了?
然而身後的腳步聲漸近,此起彼伏的呼喝之聲讓朱砂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被勾了魂兒。而那女鬼一襲白衣那樣的招搖,朱砂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圖――她在給自己帶路!
多麽稀罕啊,讓一隻女鬼給自己帶路。卻不知,是不是通往閻羅殿的路。然而此時的朱砂早已然顧不得太多,拔腿就朝著那女鬼奔跑的方向追過去。很詭異的,跑出來沒有多遠,眼前一直飄飄乎乎的女鬼的身影不見了,就連身後的追趕之聲也沒有了。
朱砂停下腳步,四處望了望,然後回過頭去,卻被眼前的景致驚得一陣毛骨悚然。
――她來到了白園。
滿樹月白白蘭花兒,在月光下綻放,竟有種說不出的妖冶之氣。
身後又哪裏有任何侍衛的影子!四周,均是一片安靜的夜色,空曠無聲。
難道是老嬤嬤們口中所講的“鬼跳牆”的故事麽?朱砂禁不住背後一陣寒冷,緊緊攥在一起的手心都滲出汗來。她竟然,被一隻鬼救了?
就在這時,肩膀卻猛地被人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