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據.

原先這滇南都司的舊址, 帶給馮嘉幼的隻有唏噓,此刻再看,像極了一頭蟄伏著、隨時準備吃人的怪獸。

她收回視線:“你家少監可還有別的事情交代?”

那探子道:“少監還說,他追蹤之人原本的目標好像並不是滇南都司, 而是南疆國, 中途臨時轉道來了這裏。”

馮嘉幼思忖道:“我知道了。”

等那探子消失於夜幕中, 隋瑛連忙走上前 :“小嘉,是不是駱清流出什麽事兒了?”

馮嘉幼絞著手指, 猶豫著道:“我可以告訴你, 但你要向我保證……”

隋瑛知道她要說什麽:“我答應你,先不告訴爺爺, 也不會輕舉妄動,什麽都聽你的。”

馮嘉幼這才說:“九天前, 駱清流追著衡王進了軍營,失蹤了。”

“哪個軍營?”隋瑛想起她剛才回頭望, 驚訝著指了指背後。見馮嘉幼點頭, 她臉色逐漸泛白。

馮嘉幼問:“你來這裏好幾天了, 可有聽到什麽消息?他若被你爺爺當成細作給抓了, 應該會有動靜。”

隋瑛搖頭:“我不曾聽到任何風聲, 等會兒我去打聽打聽。”

“不要打聽。”馮嘉幼感覺駱清流不是被抓,“你先仔細和我說說你在王府裏的情況, 如果可以的話, 和你表姐以及衡王說過的每句話都不要遺漏。”

隋瑛微微懵怔,旋即深吸一口氣:“難道是我露出了馬腳, 被衡王突然反應過來, 才害了他?”

馮嘉幼不能確定:“你講過我才知道。”

“可我沒幹什麽啊, 第一天特意很晚才抵達王府, 去見了我表姐,將裝著平安符 的錦囊給她。借口天色已晚,沒說兩句話就離開了。之後我假裝身體不適,一直待在東廂小院裏。”

隋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回憶,“好幾天後,我表姐喊我過去聊天,聊起來我的婚事……”

“聊完出門,我遇到了衡王,和他一共隻說過一句話。衡王是來找表姐拿錦囊的,我和駱清流猜測他當晚就會走。第二天我去敲駱清流的門,他果然不見了。我怕表姐多心,又在王府多待了兩日才離開的。”

馮嘉幼認真聽著。

隋瑛忐忑不安的等待她的判斷,問題究竟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

“不好說。”馮嘉幼沒有下結論,“咱們先回去正門口吧,等會兒跟我夫君一起進去。再讓他四處找找駱清流……”

她有點膽戰心驚,不敢離開謝攬太遠。

“好。”隋瑛也不敢帶她進去了,此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門外,若衡王藏在軍營內,想對馮嘉幼下手,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同時她也不太明白,這事兒為什麽不能告訴爺爺。

但馮嘉幼這麽說了,她就這麽聽。

……

此刻的大門口,鎮國公隋敬棠依然在和監軍曹崧寒暄,沒有讓他進入軍營的意思。

隋敬棠狐疑著問:“得知曹公公請纓監軍之後,我仔細回顧了一夜,自己究竟是哪裏得罪過你?不曾吧?咱們從前似乎都沒見過幾次麵?”

他說完之後,身後一幹戎裝將領各個麵露不善。

但凡閹黨出來監軍,就沒有幾個不找事兒的。

曹崧身為司禮監秉筆,宦官裏的第二號人物,輕易不會出宮,千裏迢迢跑來南疆,必定是來找麻煩的。

仍在馬車裏坐著的韓沉也豎起了耳朵。

他心裏清楚,曹崧不是來找麻煩的,是要送隋敬棠下地獄。

“我隻是在宮中悶得太久了,趁著押送南疆王的機會,出門走走罷了。而且北方正值嚴寒,不比滇南氣候舒適。”曹崧淡淡笑了笑,“國公爺也未免想得太多。”

隋敬棠也跟著笑了一聲,笑容溫和,一雙炯目中卻充滿了戒備。

曹崧的站位,恰好看到遠處隋瑛和馮嘉幼從高牆拐角走回來,感慨著道:“那是您家的小孫女兒?一眨眼都長這麽大了,我上次見她還是在宮裏,她當時才九歲?被人打暈了推下池塘險些喪命,寒冬臘月裏的,沒落下什麽病根吧?”

聽他突然提起來此事,隋敬棠的目光驟然一冷,其身後的將領更是攥緊了刀柄。

當年推隋瑛落水的凶手一直都是個迷,曹崧此番看似關心實則挑釁的態度,似乎在囂張的表明,他正是罪魁禍首!

眼看周遭已經殺氣彌漫,曹崧不見懼色,仍繼續這個話題:“從此以後,您開始督促她習武,是為了強身健體呢,還是怕她再遇到這樣的事情,沒有自保能力?”

隋敬棠的笑容早已一絲不剩,冷酷地凝視麵前的曹崧。

肅殺之下,十二監的高手不自覺的向前邁了一步。

隋敬棠身後的將領見狀,也逼近半步,對這群閹黨怒目而視。

除此之外,頭頂城樓上有序的站滿了身穿鎧甲的軍人,他們的氣場猶如一張細細密密的網,籠罩著下方從京城遠道而來的車馬隊。

使團裏的眾人原本便覺著不太舒服,如今再看前方的曹公公與鎮國公,好像隨時都要打起來的模樣,心態也是各不相同。

齊瞻文自然希望鎮國公忍不住動手,心裏念叨一百遍“打起來打起來”。

監軍乃是代天子巡視,敢眾目睽睽之下對監軍動手,彈劾的奏折立馬會如雪花片般送進內閣。

內閣頂不住壓力,鎮國公必須將兵權重新交還給軍府,回到他父親手中。

但齊瞻文期待的心情並未持續多久,猛地落入穀底。

隻因為想起來這和他有什麽關係?父親是想讓謝攬進軍府,而他不過是個沒用的棄卒罷了!

沈時行則是催著自己的上司趕緊去勸架,他是喜歡看熱鬧,但他也不傻,不喜歡看這種對己方不利的熱鬧。

隻是禮部侍郎非常猶豫,他不想參合這些關於兵權的鬥爭,他的任務隻是來和南疆監國談判。

全場對此唯一無動於衷的人隻有謝攬。

他站在隊伍尾巴上,聽不見前排說什麽,馮嘉幼離開以後,他就開始抱著刀,背靠馬車閉目小憩。

這一路馮嘉幼累得很,謝攬更不輕鬆。

白天幾乎一整天都在騎馬,晚上回到驛館還要給馮嘉幼揉肩捶腿,伺候她泡澡更衣。

這些他甘之如飴,不帶侍女出門正是為了獲得這樣的滿足感。

真正的問題在於馮嘉幼白天在馬車上睡多了,夜裏睡不著,時不時翻來覆去。

謝攬警覺性高,睡眠極淺,即使她再小心翼翼,隻要有個動靜,他立刻就會醒。

夜裏睡不好,白天沒得睡,持續幾天無所謂,連著二三十天一直如此,鐵打的身體素質也有點受不了。

剛休息了沒多久,謝攬聽到熟悉的腳步聲,睜開眼睛望過去,見到馮嘉幼和隋瑛又回來了,兩個人的臉色一個賽一個的難看。

尤其是馮嘉幼,當他的目光與她對上之後,她的步伐明顯加快。

見她這副尋求保護的模樣,謝攬警醒過來,雖還靠著馬車不曾站直,一副懶散的姿態,但目光已是極為銳利。

“怎麽了?”

馮嘉幼走來他身邊,墊起腳,他熟稔的彎腰。

聽她講完駱清流的事兒,謝攬也朝前方的望過去,入目的是皇城門一般高聳雄渾的門樓。

“我估計清流是被困住了。”謝攬判斷道,“以他的輕功身手,即使我來抓他,也不可能悄無聲息的。除非衡王的武功在我之上,能在兩三招之內製住他。”

但這根本不可能,衡王要是有他的本事,早當皇帝了。

馮嘉幼附和著點了點頭:“我也是這樣子認為的,衡王應該是知道了有人跟蹤他,才來到滇南都司。他對軍營應該比較熟悉,想要借助地形或者某些外力,擺脫清流的追蹤。”

謝攬想了想:“等咱們入內後,我去摸摸底。”

馮嘉幼憂心忡忡:“我真正擔心的是這都已經九天了,清流若被困住,會不會餓死了啊?”

謝攬勸她放寬心:“他是出來追蹤人的,就算不帶水和幹糧,也會帶藥,起碼保證十幾天不吃不喝也不會死的藥。”

“還有這種藥?”馮嘉幼沒聽說過,“你確定他會帶?”

“是我給他的。之前給他蠱蟲時,因為不知道衡王會去哪裏,順手給了他幾顆藥,以備不時之需。”謝攬屈起手指扣了下馬車壁,示意自己的兵器匣子裏放的就有。

在他們西北漠上,萬一被沙暴攔住,脫水缺食的情況太常見了,出門必備這類保命藥。

馮嘉幼撫了撫胸口,誇讚道:“虧你想的周到。”

她就知道謝攬在有些方麵最靠譜了。

“那當然了。”謝攬挑了下眉。其實心裏不太明白,這還用想麽?不都是常識?

從前挨罵挨的摸不著頭腦,如今被誇一樣是莫名其妙。

不過被誇總比挨罵好。

隋瑛在旁一言不發的聽他倆討論,也跟著鬆了口氣:“我先去看看我爺爺是怎麽回事,不要真打起來了。”

說完她往門口走。

而門口位置,曹崧等到氣氛已經彌漫了足夠多的硝煙之後,才驚詫道:“國公爺不會以為是我派人將隋小姐推下水的吧?這您可冤枉我了,推她下水的是個擅闖皇宮的賊,我為了抓住那賊,還費了好一番功夫呢。”

隋敬棠不再與他客套,連個笑臉都欠奉:“既是賊人做的,十二監為何隱瞞不說?”

曹崧感慨:“這您得去問問咱們司禮監的前任掌印,抓住那賊之後,是他不許聲張的。”

“曹公公!”有位將領終於忍不住喝了一聲。

十二監上一任的督公早已殉葬,他這樣說,是在咒國公爺。

知道這死太監是來找麻煩的,沒想到連門還沒進,就開始找死了!

隋敬棠見到隋瑛往這邊走來,揚起手臂,示意身後的將領都退回去:“曹公公一路車馬勞頓,先進去歇著吧,有話咱們改日再聊。”

說完冷笑一聲,不再理會他,走去韓沉所在的馬車旁,擺出恭迎南疆王的架勢。

車馬隊伍開始陸續入內,以隋敬棠的身份,自然不會一個個的寒暄,但他還是在隋瑛的陪伴下站到了最後,等的是馮嘉幼和謝攬。

“國公爺。”馮嘉幼拉著謝攬上前行禮。

隋敬棠冷峻的臉上終於露出一些笑容:“你從前都是跟著阿瑛喊爺爺的,怎麽生分了?”

馮嘉幼微笑:“這裏畢竟是軍營。”

隋敬棠又看向了謝攬:“我人在邊境,近來都不知聽了多少關於謝千戶的事跡,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謝攬朝他抱拳,到口的“多謝”,及時改成了“過獎”。

“還有,年初阿瑛因為莽撞入獄的事兒,多虧你們出手相助。”隋敬棠等著他夫婦二人,正是為了親口道聲謝,“稍後……”

隋瑛知道謝攬等會兒有事兒做,及時製止:“行了爺爺,小嘉這一路累壞了,您就別那麽囉嗦了,先讓他們進去休息吧。”

她推著隋敬棠讓開,領著馮嘉幼兩人進了軍營。

……

從正門走到鎮國公給他們安排的住處,馮嘉幼時不時朝周圍張望,遠處路過的一個小士兵,她也要盯著看兩眼,生怕是衡王假扮的。

而謝攬不打算深更半夜在出去找人,趁著使團剛來,上下忙作一團,恰好方便行事。

換好夜行衣之後,謝攬站在後窗前並不急著走,等著馮嘉幼叮囑他。

每次出門做事兒,都要聽她毫無意義的嘮叨半天,他早就已經習慣成自然。

馮嘉幼原本是想上前拉住他,叮囑他千萬不要大意,這裏是軍營,不是普通的衙門。

但她強忍住不要多嘴,危險不危險,他不比她清楚?

絮絮叨叨的,他又要數落她不信任他,不相信他的本事。

謝攬手扶著窗台等了半天,見她竟然整理床鋪去了,完全沒有叮囑他的意思。

他板起臉喊道:“幼娘,你怎麽不來叮囑我小心?”

不隻在做官上放牛吃草,連他出去做事都沒以前那麽擔心他了。

馮嘉幼回頭給他一個信任的眼神:“你不是對這裏很熟悉?哪裏有個密室你都一清二楚……”

“但我都是道聽途說,沒有真正來過。將近二十年了,肯定會有改動。”

謝攬滿臉的不高興,確定自己被忽視了,“連駱清流都會被困住的地方,有多危險可想而知。萬一我一時衝動,救不出來他,還將自己搭進去了怎麽辦?”

馮嘉幼:“……”

這家夥是真的難伺候啊,綁住他不行,放手也不行。

馮嘉幼哄著他道:“那你量力而行,遇到搞不定的事情,先回來和我商量,咱們一起想辦法。”

這才對嘛,謝攬心滿意足了,無所謂的擺了下手:“你不要瞎擔心,小意思罷了。”

馮嘉幼有些啼笑皆非:“趕緊走吧。”

謝攬正要開窗,察覺窗外有人躡手躡腳的靠近,目光倏然一沉。

直到那人來到窗下,喊了一聲:“小嘉。”

謝攬將後窗推開,馮嘉幼跑過來一看,隻見隋瑛穿著一身黑衣:“你要跟著一起去找駱清流?”

隋瑛從腰間拿出一張地圖,是剛從她爺爺那裏偷來的:“我一起去,萬一被發現了也沒關係。”

馮嘉幼心道不帶著你,謝攬肯定不會被發現啊。

“你不要去添亂了。”她招呼隋瑛進來,“陪我等著就好。”

……

因為沒有什麽頭緒,謝攬先去將地麵上的牢房都逛了一圈。邊境軍營的牢房裏隻關押了幾個犯錯的軍人,沒有找到駱清流。

隨後又去了兩處地牢,也是空的。

謝攬沒有立刻去搜密室,因為五品以上武官的房間裏基本都有密室,分散又複雜,很容易打草驚蛇。

想到“打草驚蛇”這個詞時,謝攬蹙起了眉頭。

他猜測困住駱清流的應該不是地形。

駱清流是個擅長機關術的賊,即使是難度極高的迷宮,也能夠輕鬆逃脫。

那麽他極有可能是被某種厲害的“活物”給困住了,就像濟河裏被蠱養成巨物的大鯢。此地位於南疆邊境,乃是蠱物的老家,這種“活物”更容易見到。

會是哪種活物?

喜歡在地下活動的活物?

難道真是蛇?

衡王除了在河裏養了一條大鯢,還在地宮裏養了一條大蛇?

謝攬憑借以往的經驗,越琢磨越覺得有可能。

他想通之後立刻朝廚房位置走,廚房外的院子裏有個存放食材的大地窖,地窖連著一個地宮。

如今是隆冬季節,北方的蛇早已陷入冬眠。南疆喂了蠱的蛇他不清楚,但料想也不會太過靈巧,最有可能待在廚房附近。

因為廚房內燃燒著十幾個晝夜不滅的大火爐子,下麵的地宮比起其他地方也會溫暖一點。

“都趕緊的!”使團到來,廚房裏進進出出也是極為忙碌。

謝攬尋了個空,進入地窖中,又找到機關,進入密道之內。

黑燈瞎火的,但他嗅到了一股腥味兒,裏麵有沒有大蛇他不清楚,但肯定藏了動物。

謝攬打開一個火折子,借助微弱的光亮,順著密道往前走。

等走到盡頭之後,是一間空****、一覽無餘的密室。

謝攬輕輕跺跺腳,回音很重,可知下方都被挖空了。

而且是這二十年之內才挖出來的,黑水城那些老家們還在這裏的時候,底下都是實心。

正準備尋找機關,恍惚聽見下方有個微弱的聲音傳上來:“謝千戶?”

謝攬需要仔細辨認,才確定是駱清流。

“你還真在這裏。”

“我就知道你會找來…!”駱清流的聲音稍稍大了點,但聽上去依然是有氣無力的,“你聽我說,千萬不要開門,門邊的柱子上盤踞著一條……”

謝攬問:“大蛇?”

駱清流的聲音又大了一些:“你怎麽知道?”

謝攬憑經驗猜的:“有多少條?”

“兩條,因為有兩個門,一個門邊盤著一條。”駱清流惱火的力氣都沒有,“我被衡王給坑了,我跟蹤他來到這裏,跳下來才知道是個洞。而且我剛落地,他就從另一個門跳了上去,然後將兩個門都封住,我單殺一條大蛇還行,兩條沒把握,於是不敢動手。”

“它們不會主動攻擊你?”

“隻要我不動,它們就好像看不見我,盤著一動不動。我一動,它們立刻睜眼。我的動作幅度稍微大一點,它們便會抬頭。”

謝攬明白了:“你的體力怎麽樣?還能不能施展輕功?”

駱清流說起來簡直想給他磕頭:“我隻帶了三天的水和食物,真是多虧了你的藥。”

謝攬卻不這樣認為:“若沒這藥,興許你拚一把就逃出來了。知道餓不死,你才畏首畏尾。萬一我沒來救你,以你現在被消耗掉的體力,半點兒逃走的機會也沒了。”

“你先看看這大蛇的腰身有多粗,毒牙有多長,再來嘲諷我不敢拚吧。”駱清流的聲音聽上去無語極了,又虛弱地笑起來,“而且我知道你肯定能找到我的,比起來相信自己的實力,我當然更相信大哥的實力啊。”

這話謝攬挺受用:“行了,省點力氣用在輕功上。我現在開門下去,等我吸引住它們,你趁機趕緊上來。”

駱清流問:“那你怎麽逃?我不是瞧不起你的輕功,但術業有專攻,我的輕功確實是比你強了那麽一點點,我都沒把握甩開它們飛上去。這蛇穴距離上麵的石門,足有三層小樓那麽高。”

“你先管好你自己,上來之後別等我,先回去地窖裏。”謝攬拔了靴刀,“開門的機關在哪兒?”

“北麵牆角有塊兒空石頭,你敲三下。”

謝攬照著做,等地麵石門緩緩開啟之後,他毫不遲疑的跳了下去。

向下落時才看清楚洞內的模樣,挖的很空,卻留下兩根石柱,每根石柱的上方都盤踞著一條水桶粗的大蛇,長著奇形怪狀的牙齒。

一看便知不是自然生長的蟒蛇,是用蠱催長起來的。

而謝攬下落的過程中,兩條蛇仿佛從冬眠中蘇醒,嘶嘶吐出了芯子,蛇頭蜿蜒而下,盯緊了他!

謝攬落地之後,立刻像遠離駱清流的方向的跳躍:“走!”

雙蛇自然也追著他而去,暫時無視了駱清流。

“你小心啊。”駱清流虛脫無力,幫不上他的忙,隻能抓緊這一線時間躍出洞口。

上去後,連站都不太能站得穩,打了個趔趄。聽謝攬的話,先從密道離開,躲進了地窖裏。

若不是擔心謝攬,他這一使力氣險些要昏過去。

駱清流時不時朝出口方向望,再一次確定謝攬這人是真值得結交,起初不太喜歡他的目中無人,可人家確實有這個目中無人的本錢啊。

也不知道張望了多少次,終於將謝攬給張望了出來。

駱清流見他身上被濺了不少血,手臂受了傷,頗為狼狽的模樣:“殺了?”

“殺了。”謝攬不知道這蛇是誰養的,養來幹嘛的,但以蠱來養,肯定不是拿來幹好事的。

若隻是路過,謝攬才懶得浪費力氣。

但馮嘉幼如今在軍營裏住著,以防萬一,見到的禍害都先除掉再說。

駱清流驚訝:“兩條都殺了?”

謝攬覺得他問的好奇怪:“不然呢,留一條幹嘛?”

駱清流指著他手臂的傷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殺它們兩個,你就用這麽點時間,受這點小傷?”

謝攬整理衣袖:“它們沒你以為的那麽厲害,要不是我狀態不好,不會受傷。”

駱清流看他的眼神充滿了羨慕和嫉妒。

謝攬指了指他:“以你剛掉下去時的體力,一挑二應該也是沒問題的。你其實很強,就是膽子有點小,輸在膽量上。”

不過也能理解,少年時的駱清流膽子賊大,剛出師就敢一個人擅闖皇宮,可惜被十二監那群變態打怕了,將他的自信給打沒了。

以至於現在不管麵對什麽,都好像欠缺了一點勇氣。

駱清流不知是認同,還是沒力氣說話,沒有回應他。

……

馮嘉幼和隋瑛在房間裏邊吃晚飯邊等,都做好等半夜的準備了,沒想到他們回來的那麽快。

見到駱清流僅僅是十分虛弱,並無大礙,馮嘉幼放心不少,指著桌麵上的食盒:“這是隋瑛特意讓人為你準備的一碗清粥,你好幾天沒吃飯了,最好先吃點清淡的。”

之後跟著謝攬來到內室,看他洗臉換衣裳,主要是檢查他的傷勢。

還好,隻是肩膀有點淤青,手臂被蛇牙刮出來幾道血痕:“這蛇沒有毒吧?”

“沒有毒,毒蛇不好下蠱,蠱有可能被毒死。”謝攬和她仔細講起救出駱清流的經過。

房間雖分裏外,但整體麵積不大,隋瑛看不到他們倆,卻能聽到他們說話。

“是誰在軍營下麵養大蛇?”

隋瑛像是自言自語,但眼睛卻一直盯著駱清流。一兩個月不見,他比從前瞧著更蒼白清瘦了。

駱清流正在一心搗鼓食盒的蓋子:“隋小姐……”

“不用謝。”隋瑛大方地道,“我關心你是應該的,可能是我在王府的表現露了餡,才害你被發現。”

“不是……”駱清流手上沒力氣,打不開這個特製的保溫食盒,想請她幫個忙。

隋瑛愣了一下終於反應過來,探身過去,將食盒拎過來打開,端出那碗清粥放在他麵前。

見駱清流不吃,才又想起來勺子還在食盒裏,忙取出來遞過去給他,尷尬一笑。

不能怪她蠢,畢竟從來也沒有伺候人的習慣,都是別人伺候她。

餓了太久之後,駱清流發現自己一點胃口也沒有,低頭攪著粥發呆。

馮嘉幼先從內室出來:“清流,你覺得衡王是不是發現了你,才突然轉道來了滇南都司?”

駱清流抬起頭:“他不可能發現我。”

馮嘉幼圍桌坐下來:“你確定?”

駱清流記得謝攬的數落:“大嫂不要忘記,我能在大哥眼皮子底下拆解開他的兵器匣,關於躲藏和追蹤,我是很有自信的。”

謝攬的聲音從內室傳出來:“我也覺得他被發現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這就難辦了,馮嘉幼愁眉苦臉:“所以問題真的出在阿瑛身上?”

說話時,她的眼睛依然看向駱清流,見他低頭悶不吭聲的吃粥,“你也在懷疑是她那句話露了餡?”

隋瑛雲裏霧裏:“哪句話?”

馮嘉幼看向她:“你和你表姐為何會聊起你的婚事?”

隋瑛道:“因為表姐問我為何心情不好,我隻能說是收到了爺爺的信,爺爺又和我說議親的事兒,表姐知道我最煩這些。”

馮嘉幼再次看向駱清流:“是不是這句話令你起了疑?”

駱清流放下勺子,回望馮嘉幼:“除此之外,還能是因為什麽呢?我實在想不出來。”

隋瑛越聽越不對:“你們到底在說什麽?我這句話哪裏有問題?”

馮嘉幼繃了繃唇線:“阿瑛,如果是你爺爺與衡王達成了協議,將你許配給了衡王,而你求的那張平安符,正是他二人合作的信物。那麽你爺爺又怎麽會寫信和你說議親的事兒呢?”

隋瑛睜大了眼睛:“我爺爺和衡王達成了什麽協議?”

駱清流艱難的咽下一口粥:“還能是什麽協議?聯合駙馬爺和朝中那些新文官,甚至還可能勾結了南疆監國,想要起兵篡位。”

“不可能!”隋瑛一拍桌子站起身,“我們隋家先祖是開國功臣,我爺爺怎麽會做這種事情?”

駱清流“哦”了一聲:“也許在他看來,他是在匡扶正統呢?大魏可是有王爺造反成功的例子,你家先祖當年不也站了王爺的隊,才能繼續當他的鎮國公?”

隋瑛厲聲道:“但你說我爺爺和朝中那些奸邪小人結黨,和南疆監國勾結,絕對不可能。”

駱清流笑了:“這世上就沒有不可能的事情,不然你告訴我,有什麽原因能讓衡王走半道突然反應過來被人跟蹤,不去南疆了,跑來滇南都司利用地洞裏的大蛇甩掉我?”

隋瑛說不過他,不和他爭了,看向馮嘉幼。

卻見馮嘉幼攏著眉不說話,她心裏咯噔一聲:“小嘉,你不會也認為……”

目前線索實在太少了,馮嘉幼一時也想不通,去和駱清流討論:“但鎮國公若和衡王一夥,這些天為何放任你在地洞裏?”

駱清流道:“因為他不能確定我的身份,不知道我是不是隻有一個人,當然不敢隨意暴露。”

馮嘉幼手指點著桌麵:“不,我更傾向鎮國公根本不知道地下有兩條大蛇。他和衡王之間可能並不是真心實意的合作。”

鎮國公或許是有什麽把柄落在了衡王手裏,不得不站隊,“所以我希望你暫時不要上報,給我幾天時間看看情況。”

駱清流勸她三思:“大嫂,無論什麽原因,萬一鎮國公聯合南疆監國起兵,你們整個使團都會成為人質。使團裏有大都督的兒子齊瞻文,玄影司指揮使的兒子沈時行,還有比這更好的機會嗎?”

道理馮嘉幼都懂:“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其實駱清流也因為隋瑛的緣故,一直在猶豫要不要上報,隻能寄希望於馮嘉幼:“此事非同小可,我認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除非你能擺出一些證據來說服我……”

話未說完,謝攬從內室走出來給他一手刀,直接把他打暈了,扔給了隋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