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江愣了愣,似是不解:“少主為何如此看重那‘玉麵修羅’?”
蘇離弦壓下心中悶氣,沉聲說道:“他日,那沈青桓與我必有一人折損,你可信我此言?”
裴江一聽,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心中思忖著要不要趁著沈青桓羽翼未豐之時斬草除根,以免將來惹出禍端。
正當他思忖之時,卻聽蘇離弦沉聲說道:“他日,我定要與他一決高下。”此言一出,裴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歡喜還是該心憂。這樣的少主讓他想起了主上,他還記得那個時候……
蘇離弦隻覺得場中刀光劍影,甚是刺目。他緩緩的將自己空閑的左手抬了起來,同樣是蒼白的一雙手,他的手用以術法丹青,而沈青桓卻能爆發出如此驚人的力量。而他……這輩子當真隻能舞文弄墨,平淡一世了麽?
他的瞳孔倏然收縮,仿佛這無數的高手在他眼裏隻剩下了沈青桓一人。那個人似乎是蘇離弦麵前難以逾越的一道鴻溝,盡管他們原本走在毫不相幹的兩條路上,可現在卻被命運拉扯到了一起。那個隻能算是殺手,凶器的男人,為何總讓他覺得惴惴不安?
忽然間,隻聽“嗷”的一聲叫喊,似是開天辟地的第一聲魔吼一般。整個劍塚劇烈的顫抖著,像是一隻巨大的足踐踏著這一方土地,萬物為之戰栗。場中高手紛紛停下打鬥,山洞開始不住的搖晃,眾人均是凝神屏氣,這才勉強穩住身形。
隻聽“咚咚”幾聲巨響,又聽得“喀拉喀拉”的聲響不斷。眾人均是一臉不解,倒是尹無塵忽然心中一顫,身為術者的第一直覺已經告訴她到底出了什麽事。
“大家快逃,是上古魔獸!”
八大世家的子弟見尹無塵如此確定,立刻知道了問題的嚴重性。不知那魔獸為何突然前來,莫不是因為鎮守那魔獸自古便鎮守在這裏,他們這些人連番打鬥,恰巧驚動它?或者這魔獸和他們這一行人的目的相同,都是覬覦這天玨神劍的力量,因此前來搶奪?
尹無塵見眾人還是一臉癡癡呆呆的,顯然還是舍不得那神劍,她美眸一瞪,高喝一聲道:“尹氏子弟聽著,速速與我離開,否則家規處罰!”
便見場中無數白衣術士連忙從戰局中抽身而退,尹無塵回頭看向陸以軒,他仍是和邱護廷、祈宣二人打得正歡,招招奪命,竟是沒有一人肯退卻一步。
尹無塵暗自鬆了一口氣,倘若那“玉麵修羅”也加入戰局,今日陸以軒必遭大劫。殊不知這假的天玨神劍就是沈青桓親手插上去的,怎麽會費盡心力來搶?
尹無塵退到蘇離弦身側,好言勸道:“蘇公子跟無塵等人一起退出去吧,這裏實在不安全。”
蘇離弦低頭看向懷中沉睡的緋衣女子,似乎有所顧慮,略一點頭,算是應允了。尹無塵見狀,心裏隻覺得有什麽東西沉沉的壓了上去,頗不舒服。裴江知蘇離弦擔心非兒安危,便一彎腰,直接將非兒打橫抱了起來說道:“少主,我們走。”
蘇離弦心下仍是擔心陸以軒安危,回首看去,邱護廷伸手抓向“天玨神劍”,而就在此刻,隻見青虹一閃,劍塚之內被激蕩起了一絲淩厲的風。清風劍倏然出擊,邱護廷不料祈宣竟然沒能將陸以軒纏住,生生吃了他一劍,手背上的血珠止不住的流下來,頓時染紅了他的袖口。
邱護廷冷眼一眯,心中更是發狠,出手便越來越重。
陸以軒雖感吃力,但憑著得到天玨神劍的意念支撐,這就不算什麽了。
隱約聽到蘇離弦高聲喊道:“以軒,不要再爭了!我們蘇家不需要這個東西,人比較要緊,還是聽從尹姑娘的意思,早點抽身吧!”
陸以軒聽得此言,隻覺得心中厭煩無比。這蘇離弦一點都不像他們蘇家門主,他的父親。蘇夢晴是何等的英明神武,果斷決絕,可這兒子,卻時常畏首畏尾,一點都不像蘇家兒郎般颯爽。
想到此處,陸以軒更是加快了進攻的節奏,那祈宣的武功本就不高,能夠在天魔教位列四修羅,恐怕也是因為那縱橫家的頭腦讓他在教中遊刃有餘的緣故。陸以軒每每想到此處,便知道若想突破這二人聯手合擊,必從祈宣下手。
陸以軒一劍迫開邱護廷,劍風過處,一片颯然。反瞧著祈宣一扇打來,雖然速度極快,可比之陸以軒,則是慢上許多。
陸以軒連出數掌,招招搏命,祈宣必然不敵。
便在這三人打得熱火朝天之時,隻聽“嘭”的一聲巨響,劍塚之內已經被什麽東西破開了一個大洞。
眾人朝著洞中看去,隻見到黑暗之中竟是有一雙碩大的眼睛注視著劍塚內部的狀況。眾人看不清來的究竟是何妖怪,均是不敢亂動,大氣都不敢多出一下。
在這長久的注視下,那怪物似乎注意到了一旁打鬥的數人,空中傳來“嘶嘶”的響聲,聽起來甚是嚇人。
見那幾人爭奪不休,沈青桓也不好袖手旁觀。
隻見墨龍劍倏然出手,猶如靈蛇一般卷起那柄假的天玨神劍,手腕略微一偏,竟是將那寶劍從冰層中生生的拽了出來。
那怪物看到了盤龍劍,似乎受到了某種刺激一般“哈”的叫了一聲。它開始蠕動自己巨大的身軀,於是眾人終於看清了那藏匿在黑暗中的怪物究竟是何模樣。
隻見一條巨蛇從石洞裏慢慢的爬了出來,一陣巨大的顫抖過後,眾人隻看見那一顆巨大無匹的蛇頭,那如同壯漢拳頭大小的眼睛泛著森森冷芒,攝人心魄,膽顫心驚。巨蛇張開了它的血盆大口,殷紅的信子不斷吐出,平常所見巨蟒都沒有這紅信粗大。
那巨蛇好像多年不曾出現在生人麵前,隻見它辯了辯方向,忽然吐出一口毒液,徑直朝著場中數人噴了過去。
眾高手連忙閃躲,慌忙逃竄之間,仍是有人不小心沾到了毒液。不屑片刻功夫,那人便扼住自己的喉嚨,開始不斷的抓撓著自己的血肉,似是有什麽東西不斷的往自己的身體裏麵鑽來鑽去一般難受。不屑多時,被毒液射中之人均是化成了一攤血水,如此景象,怎能不令人畏懼?
那巨蛇又是吐出了一口毒液,竟是朝著蘇離弦等人的方向射了過來。
便聽傅離悠大叫一聲:“躲開!”眾人這才一躍而起,紛紛跳開。裴江抱著非兒,心下焦急,無暇顧忌少主安危之際,便見尹無塵毫不理會男女之嫌,帶著他家少主跳開,裴江這才鬆了一口氣。那毒液落到地上,堅硬的岩石頓時被腐蝕出一個大坑。
傅離悠見此情景,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莫不是傳說中的幽冥巨蟒?不可能!它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尹無塵緊蹙眉頭,偏身說道:“傅老,可有辦法對付這魔獸?”
傅離悠重重搖頭道:“這上古魔獸怎麽能是我們這般凡夫俗子可以對付的?還是早早脫身的好。”
蘇離弦見尹無塵麵有倦色,心下也是感激,連忙說道:“尹小姐不必照顧蘇某,免得自己也受到拖累。”
尹無塵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
劍塚之內幾乎所有的人都朝著洞口一擁而出,裴江和尹無塵二人帶著傷患也難以疾行。眼見那些膽小之輩已經跑的差不多了,裴江和尹無塵二人連忙將蘇離弦和程非煙二人送入洞穴之中。
尹無塵驚呼一聲:“陸師兄還在洞中!”
傅離悠暗暗搖頭,那姓陸的小子心高氣傲,定是不肯先行離去。眼見那天玨神劍落入玉麵修羅之手,這口氣讓他如何忍受?即便是拚了這條命,他也會把神劍搶回來。
江湖兒女,過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今日若是他死在這裏,也隻能說是他陸以軒的命,怨不得旁人。
那巨蛇似乎已經有了明確的目標,它朝著眾人逃跑的方向追了過去,卻生生的被卡在洞口出入不得。
那殘破的劍塚之中如今隻剩下陸以軒,沈青桓,邱護廷,祈宣和霍驚雷五人,這五人僵持在當場,各個虎視眈眈,得到天玨神劍的一方擔心失手,未曾得到的一方則是挖空心思的想要搶過來。
沈青桓雖知這天玨神劍是假,但事到如此,也就隻能假戲真做,拚了這條命,將寶劍搶到手就是了。再瞧那幽冥巨蟒一個勁兒的朝著山洞衝撞過去,似是知道那天玨神劍就在人群之間。
霍驚雷心下雖然焦急,但麵上還是一副和善的樣子,反正“天玨神劍”不在他的手上,這立場就不會如此尷尬。
就眼下情景來看,似是天魔教占盡了上風。然而懷璧其罪,握有天玨神劍的一方定然會被魔獸攻擊。他不若做個順水人情,等到天魔教將那魔獸收拾掉,他再來搶劍也不晚。到時候大家爭個你死我活,他不正好坐收漁利?
“諸位,不要打了!”霍驚雷一劍將祈宣的扇子掃開,惹得祈宣殺意高漲。“現下我們不想困死在這裏就隻有聯手將魔獸擊敗,不然我們在這裏鬥個三敗俱傷,反倒是便宜了那魔獸。”
沈青桓聽此一言,心裏便知這霍家幫奔雷堂堂主定然沒安什麽好心。可他這幾句話,恰好也敲進在場的每一個人耳中,令眾人不得不考慮他的建議。
如果不想被困死在劍塚之中,就必然要先除掉幽冥巨蟒。
祈宣不是傻子,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偏頭看向沈青桓與邱護廷二人,略微的點了點頭,問道:“你們的意思呢?”
天魔教在場三人中,沈青桓慣用軟劍,祈宣一向用扇,也就隻有邱護廷還能用劍。沈青桓將手中的“天玨”遞予邱護廷手中,抬眼看向另外兩人道:“無論門派正邪之別,今日先從這困境脫出才是正路,這位‘陸大俠’,你意下如何?”
陸以軒心中不甘,但那幽冥巨蟒撞擊岩石的聲音源源不斷的傳入耳中,他心裏也十分明白,倘若今日死在這裏,就真的沒有機會得到那神劍了。
五人似乎在同一時刻達成了某種一致,隻見五人分頭出擊,猶如五道淩厲的劍風。
沈青桓手中“盤龍”發出生生嘶鳴,那幽冥巨蟒仿佛聽到了盤龍劍的聲音,連忙轉頭,便見這五個凡夫俗子竟然不自量力,朝著它的方向攻了過來。
那幽冥巨蟒張開大口,倏的吐出一口毒液,那五人也是身手了得,隻是一個閃身,便紛紛閃開。
幽冥巨蟒心中惱怒,忍不住大吼一聲。“嘶嘶”的吐信聲不斷傳了過來,竟似陣陣擂鼓,攝人心魄。
沈青桓“墨龍”已出,陡然刺入幽冥巨蟒的頸部。巨蟒吃痛,旋即朝著沈青桓的方向攻了過來。那幽冥巨蟒好像頗為畏懼這男人手中的“墨龍”寶劍,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它隻得用那巨大而粗壯的蛇尾朝著沈青桓掃了過來。
沈青桓臉色蒼白,顯然那一擊已經耗費了他不少的力氣。此刻祈宣倏然上前,連忙將他帶開,手中折扇一揮,竟是用內力將一點毒液迫離他們身邊寸許,這便躲過一劫。
陸以軒飛身而上,手中清風劍已經祭出,朝著巨蛇的身體就是一劍!但那一劍卻仿佛劃在銅牆鐵壁之上,隻聽“鏗鏗”數聲,竟是連巨蛇的鱗片都無法劃下一片來。
陸以軒頓時升起一股濃濃的屈辱之感,方才那玉麵修羅都能刺入幽冥巨蟒的身子,難道他的武功真的不如那玉麵修羅?
正在他思忖之間,陸以軒隻覺得什麽東西打在身上,震得他心肺一震,頓時吐出一口鮮血。
陸以軒艱難的回過頭去,終於知道自己是被那巨蟒的尾部掃中,那粗若壯漢腰肢的尾巴力愈千金,隻能怪他閃躲不及。
他抬頭看去,隻覺得眼前有一道墨色影子倏然而過,那盤龍劍在空中帶起一道淒迷的弧度,這一刻,陸以軒竟然開始欣賞起他的敵人了。
“玉麵修羅”,沈青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