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

正值晌午,洛城外不遠的一片茂密森林之中,斑駁樹影依稀重重,映照著天際的暖暖陽光,點點滴滴灑下樹梢,散發出幾分懶洋洋的味道。此時此刻,在這一條林間小徑上,正有一老一少兩個路人,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努力向前行進,片刻不停,赫然正是自瀚墨軒中趕來救援的傅離悠與程非煙。

一路顛簸,傅離悠那身子骨雖然硬朗,可也頗為吃不消。這路上狂奔,老頭子忍不住埋怨起非兒:“你這丫頭,前幾天耽擱了這麽久,現在卻讓我一個老頭子陪你奔命!”

非兒隻笑不語,心裏隱隱浮起一絲莫名的悲涼。恍惚中,青州城那場大火,也許將會在她的記憶中燒一輩子了,而那沈青桓……唉,今後不要多做牽扯就是。

她一時間思緒紛飛,這樣恍恍惚惚隨著傅離悠向前行進,卻冷不丁身旁那老者停下腳步,側耳細細片刻,低喝道:“前麵似乎有人正在交手,丫頭,我們小心了!”

非兒愣了一下,這才猛然醒悟過來,急忙點了點頭,隨著傅離悠緩緩伏低身子,兩人一前一後,向著前方的密林邊緣潛行而去。

約莫行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可聽見耳旁傳來陣陣喝罵叫囂聲,嘈雜紛亂,卻怎麽也聽不真切。非兒想到公子安危,頓時心急如焚,她三兩步來到密林邊緣,小心翼翼撥開草叢,向前靜靜眺望,卻頓時心中大驚,險些驚呼失聲!

原來,隻見這一座密林邊緣,赫然矗立著一座極為巨大的宅院,依山而建,足有千畝方圓。莊園之外圍牆高聳,門樓之上飄揚著一杆大旗,其上赫然一個鬥大的“蕭”字,分外醒目。

此時此刻,在這蕭家隱世山莊之外,竟有數百名各式打扮的奇人異士,手持五花八門的奇門兵刃,將這大宅團團圍住,水泄不通,虎視眈眈的注視著山莊大門,卻遲疑著不敢上前。

非兒一時間心驚肉跳,卻隻見傅離悠緩緩爬了過來,湊在她身旁,向前看了一眼,輕聲道:“哼,我說是誰,原來是煞血盟的‘肥豬’和霍家幫的‘瘦猴’。丫頭,莫非就是這些滿臉橫肉的家夥,困住了你家公子嗎?”

非兒回頭斜睨了他一眼,壓低聲音答道:“我趕去瀚墨軒的時候,這些家夥還沒有出現,想來必定是這幾天從四處聚集而來,一同圍攻蕭家的……”

話音未落,便隻聽那人群之中傳來一聲高喝,聲如洪鍾,遠遠飄蕩開去:“蕭展焚,你若是識相的話,就速速打開莊門,乖乖交出‘嵐泠古卷’,我聖教大可放你們一馬,保全所有人的性命!否則……定然將你蕭家子弟盡數殺光,片甲不留!”

那聲音囂張之極,偏又帶著一股子慵懶之意,旁人聽在耳中,竟有種說不出的煩躁鬱悶,赫然竟是帶上了幾許真氣,分明是個修為極強的內家高手。

隨著此話說出,魔門眾人紛紛讓開了腳步,繼而隻見兩人緩緩行出,來到了眾人之前,遙遙正對蕭府緊逼的大門。這兩人一高一矮,左邊那人身形足有八尺之高,身著一件綢緞長衫,手中握著一柄描金紙扇,看年紀約莫三十上下,容貌倒是頗為俊朗,隻是麵色略有些蒼白,反倒帶上了幾分輕浮之色。

右邊那人則是個矮胖漢子,滿臉絡腮胡子,他手持一柄偌大板斧,其上一片暗紅,分明乃是大片幹透的血跡,頗有些猙獰可怖。

隻聽那高大男子輕笑一聲,繼而朗聲道:“在下言盡於此,蕭莊主大可與手下商議之後再行決斷。嗯……不如,就給你們半柱香的時間吧。時辰過後,若是再無回應,我們便要破莊而入了!”

隨著他話音剛落,便隻聽門外的眾邪魔一陣聒噪,發出陣陣“嘰裏呱啦”的叫囂聲,震耳欲聾,聲勢倒是驚人之極。非兒心中焦急,起身便想衝上前去,卻不料傅離悠猛然扯住了她的手臂,輕聲道:“不要衝動,我們靜觀其變!”

非兒無奈的瞪了瞪眼,卻被他捂住了嘴,隻得緩緩伏下身子,心中想到公子越來越差的身子,不由心中急得快要滴出血來,哪裏還按捺得住。

誰料此時,卻隻聽那宅院之中一陣雜響,忽而遠遠飄出一句淡淡的低笑聲:“若是承蒙不棄,就請石大俠盡管闖陣,在下等人決不出手阻攔,如何?”

那聲音溫和清亮,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獨特魅力,非兒頓時精神一振,低呼道:“是公子!那是公子的聲音!”

傅離悠麵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淡淡道:“聽起來倒是中氣十足,血脈也算順暢,看起來離弦那小子並無大恙,這我就放心了……”

非兒聽得此言,不禁回頭看了他一眼,未曾想到這猥瑣老頭竟可聽聲辨症,心中倒是著實有些佩服。

兩人隱藏在灌木叢中,遠遠看向那洛城山莊,隻見偌大的山莊外圍,不知何時早已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山岩,更有百餘條猶自翠綠的粗大枝幹遍布其間,雖看似雜亂無章,卻隱隱布成了一番詭異陣勢,饒是非兒功力淺薄,也可微微感覺到一陣氣場緩緩凝繞,將這洛城山莊包圍起來,滴水不漏。

非兒心知這定是公子妙手布下的陣勢,心中不由一陣自豪,倒是傅離悠雙目一瞪,略帶了些愕然道:“這是……‘九天玄門陣’?!離弦這小子果然有幾分本事……”

非兒不禁回身看了他一眼,輕哼道:“那當然,我家公子通宵百家經典,奇門遁甲之術,這等小陣算不得什麽大不了的……”

兩人說話之間,卻隻聽遠處的魔門眾人之中,那位持扇的中年漢子怒喝一聲:“蘇離弦,你真以為這區區一個迷陣,就可以困得住我聖教眾多高手嗎?真是笑話!”

話雖如此,魔門眾人雖虎視眈眈,卻遲遲不敢有人上前,倒是那煞血盟的胖子按捺不住,吩咐門下幾個徒眾前去闖關,反倒是被那迷陣死死困住,出不得進不得,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魔教眾人雖心急如焚,卻苦於沒有奇門破陣高手在此,隻得叫罵個不停。

卻說魔教陣中,石秒昕與那霍家幫堂主霍驚雷正在苦苦糾結,卻隻聽人群之中傳來一聲輕笑:“石兄,霍兄,稍安勿躁,小弟倒是有個辦法……”

兩人聞言大喜,急忙轉身看去,隻見人群緩緩向外分開,一個身著錦衣,輕搖紙扇的男子走了出來,向著兩人拱手一禮,嬉笑道:“兩位兄長,小弟不才,倒是想出了一個辦法來,可以破解眼下這玄門大陣。”

霍驚雷乍眼一瞧他的樣貌,心中不由一驚,轉念一想,便知此人來曆,這便急忙還禮道:“原來是‘四修羅’之一的祈兄,我們三大派聯手圍攻,隻為取得那‘嵐泠古卷’,參破其中奧妙,幸而與聖教聯手,已是天下無敵。祈兄若是有何見解,盡管開口講來,小弟定當洗耳恭聽。”

祈宣灑然一笑,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道:“石兄客氣了,小弟才疏學淺,哪裏又有什麽高深的見解。隻不過嘛,我卻是知道,大凡這等奇門大陣,總會有一處‘陣眼’存在,也許是一塊頑石,也許是一株嫩草。總之,若是想辦法破去那陣眼,隻怕無論這大陣再有何等玄機,也會輕而易舉破掉。不知……兩位兄長,意下如何?”

石秒昕眼前一亮,頓時想通了個中奧妙,而那霍驚雷更是一拍腦門,大叫道:“祈兄果然機智,竟然想出了這麽好的辦法!妙啊,妙啊!”

祈宣頷首道:“若是兩位大哥願意嚐試,我們這就派遣門下弟子,將這陣外的石頭雜草盡數搬動一番,興許能發現那陣眼也說不定!”

三人又埋頭商議片刻,便各自回到陣中,吩咐門下低輩弟子四麵八方分散開來,手腳並用的撥開亂石雜草,如同農夫耕種一般,亂哄哄忙活了起來。

非兒藏身在草叢之中,看不到那獻策之人就是祈宣,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見那些魔教弟子如此行動,頓時一頭霧水。她回身輕輕碰了碰傅離悠的手臂,悄聲問道:“喂喂喂,神醫大人,你說他們這是在幹嘛?莫不是……急怒攻心,全都發了癔症不成?”

傅離悠不禁翻了翻白眼,低喝道:“你懂什麽,這魔門妖人倒是有些見識,懂得尋找陣眼,還妄想破去這‘九天玄門陣’。隻不過,嘿嘿……此陣玄奇無比,陣眼更是重中之重,離弦那小子再傻,也不可能讓他們輕易尋到的,放心吧!”

果然,隨著他話音方落,便隻見那破陣的魔門弟子浩浩蕩蕩殺奔過去,又是搬石又是拔草,忙得熱火朝天,一時間激起煙塵漫天,雞飛狗跳。看那情形,倒像是要將這山頭掃平一般。

隻不過,饒是他們竭盡全力,卻也隻是鬧了個灰頭土臉,倒是將這山莊之外折騰得亂七八糟,石秒昕與祈宣大眼瞪小眼對視半晌,終於苦笑道:“這這這,這陣法果然有些門道,竟然找不到陣眼所在……”

卻隻聽那洛城山莊之內傳出一聲低笑:“兩位大俠,若是想要毀去我那陣眼,還是麻煩諸位省省吧,在下縱然再過愚鈍,卻也不會公然將這陣眼置於莊外,任人宰割吧?”

隨著此話說出,山莊之內頓時響起一陣哄堂大笑,卻是蕭家眾弟子聽得有趣,忍不住拍手讚歎起來。倒是魔教眾人氣得臉色鐵青,幾乎當場背過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