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一開,非兒便伴著已經摘下麵具的沈青桓入得青州城內。那人白衣折扇,若是讓人覺不出那身煞氣,當真是乃一介翩翩佳公子。

青州城內的士兵四處巡邏,看到生人,皆是一臉草木皆兵,連忙上去盤查。

非兒忍不住偏頭看向沈青桓,心中料想這一定又是他做的好事。真不知道這人有什麽能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起那麽多的事端。民不與官鬥,可他好像偏愛挑戰官府的極限。真不知道他們魔教的這些家夥腦子都是怎麽長得。

沈青桓將非兒帶到了城東的一家飯莊,這裏的客人不是很多,不過飯香味從大老遠就能聞到。非兒一進飯莊,便忍不住盯著沈青桓,心想:“他莫不是要請客?”

便見掌櫃的連忙迎了上來說道:“二爺,您來了?”

沈青桓“嗯”了一聲,一臉冷漠。那掌櫃的也不惱他,仍是畢恭畢敬的說道:“三爺他們還沒有來,您先去雅間等會,興許他們一會兒就到。”

沈青桓略微點了點頭,低聲對非兒說道:“跟我來。”

掌櫃的這才發現二爺身邊跟著的那個緋衣姑娘,她左右張望著,一看就是個沒見過市麵的丫頭,二爺一臉不以為然,見她駐足張望,拎著她的衣領便走。

那緋衣姑娘不滿吼道:“喂,沈青桓,你給我鬆手!鬆手!這衣服可是我家公子買給我的!撕扯壞了你陪我一件嗎?”

掌櫃一聽,立刻變了臉色,暗想這姑娘興許活不過今天晚上了!

敢直呼二爺大名,還見過二爺真麵目的人,到現在為止幾乎盡數死在二爺劍下了。

沈青桓竟是不惱,慢悠悠的從懷裏掏出二兩銀子在那緋衣姑娘麵前晃了晃,重重的塞進姑娘的手心裏。便見那緋衣姑娘立刻眉開眼笑,將那銀子收入懷中,偏頭問道:“這家店的招牌菜是什麽?”

掌櫃的幾乎驚訝的將下巴掉下來,再看看他家二爺,不驚不惱的瞥了那姑娘一眼,冷冷說道:“芙蓉蓮泥。”

那兩人便在掌櫃驚異的目光下進入樓梯轉交那間頗為隱秘的雅間,這間屋子的設計似乎有些不同,門板和牆壁都是加厚過的,打開窗子就能看到一條經過青州城的河流。

非兒忍不住問道:“我們是來吃飯的?”

沈青桓頗為鄙視的看了她一眼,也不出聲回答,隻是取過一旁架子上的地圖,撲在桌上仔細研究起來。

非兒一人在屋子裏頗感無聊,恰好掌櫃的吩咐幾個人端了些飯菜上來,她便立刻撲了上去,哪裏還顧得上沈青桓。

自昨夜見到那家夥開始,她隻有這會兒功夫覺得自己是交了好運,起碼能有幾頓免費的吃食,也就不虛此行了。

不多時,雅間的門重新開啟,進來的是一個和沈青桓年紀差不多的錦衣青年,隻見他身著華服,一看便是上好的綢緞,大紅大金的顏色鋪陳下來,隻讓人覺得貴氣逼人,但難免也有些許的市儈之感。

那人見到非兒,頓時愣了愣,再見到沈青桓立於一旁,更是猜不出個所以然,索性權當看不到那女子,朝著沈青桓那邊走過去。

沈青桓並不抬頭,隻是問了一句:“可曾打聽清楚?”

“那老賊現在就在這青州城內,而且……卻也如你所想。”

沈青桓略微點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一次,我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他頓了頓,轉頭看向即將填飽肚子的非兒,“而且這一次,我又多了一分的勝算。”

那錦衣青年朝著非兒的方向看了一眼,卻也不知道這個乳臭未幹的丫頭能幫他們做些什麽。隻希望沈青桓不要用錯了人,到最後即便是殺了她也彌補不了他們的損失。這件事不不僅關係著他一個人的安危,還有他們一幹人等的性命。

非兒剛剛夾了一口酒釀丸子,便覺得身後有兩道視線直直的盯著她,這才僵硬的將頭轉過去,看到那兩個人都在用算計的眼神看著她,頓時覺得食不下咽,冷汗直流。

“呃……這個……不能吃麽?”

沈青桓微微一怔,繼而嘴角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那錦衣青年更是忍俊不禁,偏過頭輕笑起來。

非兒憋得臉色通紅,暗想莫不是自己不等大家一起開席,讓人家看了笑話?她連忙放下筷子,無奈的看著沈青桓兩人。

沈青桓無力說道:“不用看我們,你吃你的。”

倒是那錦衣青年輕笑說道:“這姑娘倒是個有趣的人物。在下祈宣,敢問姑娘芳名?”

非兒輕咳兩聲,這才說道:“我叫程非煙,你就叫我非兒好了。”

祈宣朗聲一笑,轉頭對沈青桓說道:“讓程姑娘在這裏先吃午飯,我們兩個人去辦‘正事’。”

沈青桓點了點頭,然後對非兒說道:“若是不夠,便叫掌櫃的添菜。”祈宣已經走出門口,非兒又想說些什麽,便見沈青桓回頭了然說道:“放心,記在我的賬上。”說罷,便退了出去將門關上。

非兒腹誹道:“我就當真這麽像個吃白食的人麽?”

待到酒足飯飽,沈青桓一人走了回來,見非兒一臉滿足,便開口說道:“今日你便和祈宣入嚴府。”

“嚴府?”

果然宴無好宴,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沈青桓點頭說道:“進府做下人。”

“下人?!”非兒幾乎驚訝的跳起來,“好好的蘇家丫鬟不當,跑到嚴府做下人?呃……我有急事要到瀚墨軒去,這個忙我幫不了。”

沈青桓一聽便擰緊了眉毛,一臉不悅。

非兒委屈說道:“大不了我將飯錢還給你,我們……算是兩清了……”

“你不需要在嚴府待很久,隻需要幫我找到一本小冊子,一個賬冊。”沈青桓陰沉著一張臉,“還有,嚴淵那老賊現在到處搜刮民間美人,我讓你調查一下住在嚴府東廂的那個人。”

“我有權利說不麽?”非兒仰頭看他,隻見那人冷著一張臉,眼睛深不見底。她沉默良久,重重地吐出一口氣說:“好吧,既然已經答應了,我就不會反悔了。”

沈青桓不語,隻聽非兒說道:“我自己尋到嚴府上去,還是你和祈宣送我進去?”

“嚴府戒備森嚴,你一個陌生人想要進入嚴府談何容易?”沈青桓揉了揉發緊的眉心,“祈宣在外麵的交際還算廣,獻一個婢女入府應該還算不難。”

非兒點了點頭,便聽沈青桓說道:“跟我來。”

換了一件新衣服,繁瑣的衣裙下擺幾乎讓非兒跌倒。她很不理解一個婢女為何穿的像大家閨秀一樣,且不說自己到了嚴府是不是還要燒火做飯,可就算是去端茶倒水,也極有可能被這長長的裙子絆倒。到時候倒黴的可能還是她。

而祈宣則另選了一位絕色女子,身著綠紗裙,頭發半綰,當真是天香國色。她手持著錦盒走在祈宣身後,非兒也一步步的跟著他們。非兒不明白沈青桓為何會說他們之間並無女子,那這美人是誰?

到了嚴府,嚴老爺親自出來迎接,祈宣與他二人見麵時異常熱絡,聽兩人言談,便知二人定是舊識。非兒心裏納悶,聽沈青桓與祈宣言語,卻是想將嚴淵置於死地,仔細想來,實在蹊蹺的很。世人常說,人心險惡,果真不假。

“這是哪陣風把祈掌櫃吹來了?”那嚴淵看起來已有五六十歲的樣子,頭發黑白參半,一雙眼睛閃著精明的光。

“嚴大人太客氣了。”祈宣朝著身後三人揮了揮手,三人立刻上前一一道了個萬福,便聽他接著說道,“嚴大人可是我們錢莊的大主顧,聽聞您老人家現下就住在青州城,祈宣這不就馬不停蹄的趕過來了麽。”

“哦?”嚴淵微微驚訝,“祈掌櫃的有事?”

祈宣灑然一笑道:“聽聞嚴大人素來喜好丹青,恰好我前些日子得到一卷古畫,知道大人現下在我青州城境內,這就立刻給您送過來了。”

嚴淵略微猶疑片刻,還是說道:“多謝祈掌櫃掛心,本官這哪兒算的上什麽喜好,嚴某一介粗人,附庸風雅罷了,祈掌櫃的莫要取笑。”

祈宣拱手笑道:“豈敢豈敢,嚴大人若是說自己附庸風雅,那祈某更是無地自容啊!”

嚴淵輕捋髭須,眼睛微微一眯,祈宣這句話誇得他頗為受用。再一眼看過去,那手持錦盒的女子長得也頗為秀美,堪稱人間絕色,雖比不上東廂那位絕代佳人,但也讓人覺得心馳神往。比起那畫卷,這女子倒是更值得人欣賞。

那女子抬眼瞧來,嘴角輕抿,眉目之中更是平添了一抹風情。

祈宣見時機成熟,這便出聲說道:“聽聞大人現下正在各地替王上物色美人,不知……”

嚴淵將眼睛從那女子身上移開,見祈宣仍在看他,隻得說道:“那就留下吧,倘若入不得大王的眼……”

祈宣不等嚴淵說完便搶白道:“若是嚴大人不嫌棄,讓她在府裏做個下人就是了。”

嚴淵一臉了然,隻是盯著那美人說道:“如此佳人,若是淪落為婢,豈不可惜?”

“那……全憑嚴大人做主了。”祈宣深深一揖,他瞧了瞧天色,轉頭繼續說道,“時辰不早了,祈宣也該告退了。”他不著痕跡的掃了非兒一眼,那丫頭一看就知是緊張非常,若是非兒穿幫,那他這顆天魔教的棋子就算是賠在這場賭局上了。

“祈掌櫃的貴人事忙,我也不多做挽留了。來人,送祈掌櫃。”嚴淵招呼著府中奴仆,便聽祈宣笑道:“不用不用,今日冒昧登門已是打擾,大人請回吧,祈宣認得路。”他不著痕跡的看了非兒一眼,那丫頭撞見他的眼神居然連忙閃開。

祈宣冷眼一眯,不動聲色的走出嚴府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