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手刃

石渺昕迅速靠近沈青桓的身子,雖然不能將其擊斃,可在這麽近的距離裏沈青桓也不可能將那柄墨龍劍的威力全部發揮出來。

沈青桓又何嚐不知道石渺昕打的如意算盤?可他沈青桓的兵器,不隻墨龍劍一種。這一次,恐怕他的右護法要失策了。

他與石渺昕貼身肉搏數招,順勢從靴子裏將匕首抽了出來,石渺昕反應不及,被沈青桓的匕首劃了個正著。

石渺昕小臂上的傷不斷滴血,捂著傷口連連後退。

忽然間教主和程非煙拚鬥之時,邱護廷從旁邊站了起來,臉色一點也不像是受過傷一樣。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所有的事。

邱護廷是叛徒!

眼見邱護廷的暗劍就要刺穿教主毫無預警的背,他心中一急,連忙朝著薛沛山的方向撲了過去。

誰料邱護廷忽然高聲喝道:“教主,小心石渺昕!”

薛沛山正與程非煙激鬥,忽然聽邱護廷失聲高喝,心裏忍不住一沉。沒想到連石渺昕都要背叛他!

下意識的出手,那柄已經多出無數創傷的軟劍如同往常一樣的洞穿敵人的胸膛。可偏偏石渺昕對在場的每一個人充滿戒備,唯獨沒有對薛沛山戒備一絲一毫。

他睜大不敢置信的雙眼看著薛沛山,似乎想要問一句為什麽,可卻再也沒有力氣發出一絲聲響。

也是在這個時候,邱護廷的劍已經在薛沛山的肩膀上狠狠的釘了下去。薛沛山似乎也終於反應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轉身給了邱護廷一掌,自己卻連連退後。他盯著地上的石渺昕,不禁悲從中來,他是這天魔教中最為忠心的屬下,他為何偏偏信了賊人的話?任憑他再怎麽後悔,石渺昕卻已經再也不能醒過來了。他惡狠狠的盯著薛沛山,就如同一條怨毒的蛇:“好……好……邱護廷,我的左護法,我看了這麽多年,唯獨沒有將你看清!”

邱護廷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臉上張狂的表情幾乎令薛沛山想要衝上去撕爛他:“薛沛山,你老了,不適合坐在這個位置上。天魔教經過三代教主,你是在位時間最長的,心機最深的,也是手段最毒辣的。可你沒有想過麽?這麽多年,你培養了那麽多的殺手,那麽多的利刃。你有沒有想過,快刀也最容易割破自己的手?人們的野心總會超乎你想想的大,所以不要怪我,隻能怪你自己。”

他一字一句的說道:“薛沛山,你將我們毀了,然後給了我們一切,現在你要將這些東西收回去,已經晚了!”

薛沛山轉頭看向沈青桓,似是嘲諷一般說道:“你呢?就這麽想要天魔教教主這個位子?”

“也許吧。”沈青桓眼神越發的冷淡,“十七年前,你在出遊的時候看到了兩個孩子。僅僅是因為他們兩個筋骨奇佳,天資聰慧,你便將他們二人全家殺了,而將那兩個孩子帶回來丟在‘地獄’之中,看著他們兩個從死亡邊緣掙紮出來,看著他們兩個慢慢的泯滅人性,成為最好的凶器。你得意了麽?”

“嗬,”薛沛山冷笑一聲,“這樣的孩子我天魔教中最少也有七八十個,你想讓我記住誰?”

“這不重要!”沈青桓忽然冷笑,“重要的是,你撿回了一隻狼,總有一天他會把你欠他的全部奪回來。狼是最凶殘的動物,他和你手下的那群狗最大的區別是永遠不會屈服,永遠不會對你忠誠。”

“所以這隻狼回來想要咬斷主人的脖子?”薛沛山眼角慢慢**,餘光到處,程非煙與邱護廷兩人已經圍了上來,分別站在兩處致命的地方,截斷了他全部的生機。

“這是你欠我的。”沈青桓的眼睛裏有著難掩的激動,這一刻他已經等了好久好久了。久到……連他自己都以為,這一生,便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墨龍劍倏然出擊,招招奪命。

他的武功是薛沛山教的,昔日的盤月劍也是薛沛山贈的,可他現在這幅人不人鬼不鬼,沒有親人,沒有感情,沒有笑容的鬼樣子也是拜他所賜!

一劍斬落,又一劍緊緊跟上。

似乎一旁的程非煙和邱護廷兩人都沒有再出手。

這是他和薛沛山之間的戰鬥,輸贏都捏在兩個人的手裏。

薛沛山一一應對,可卻覺得越來越吃力。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養尊處優,即便是再高強的武功,也會在歲月中慢慢被侵蝕掉,剩下這幅遲鈍已久的軀殼……

“沈青桓,你說我是魔鬼,你說我毀了你們一輩子。”薛沛山冷笑,“可如果你身處在我這個位置上,你又會如何?將這個殺手教派變成江湖的一大門派?然後像是那些武林正道人士一樣懲惡揚善?別傻了!你的手上沾著鮮血,你就一輩子不可能洗清罪孽!”

見沈青桓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薛沛山卻越說越起勁:“你曾經無比痛恨的修羅界,將會成為培養你得力下屬的地方。同樣的,你也會像我一樣,害死更多的人。你永遠不可能得到救贖。”

“閉嘴……你閉嘴!”沈青桓眼神驀然一冷,他手上的墨龍劍越發的狠厲,招招奪命,薛沛山笑得越發猖狂,看著沈青桓那張近乎扭曲的臉龐,他從心底生氣一絲得意。

“不敢想象了麽?原來曾經信誓旦旦的念想到頭來卻是一場空,沈青桓,這樣的結局你就當真沒有想到?”薛沛山用那蠱惑人心的聲音緩緩說道,他見沈青桓神色恍惚,因為他這一番話而產生了精神上的漏洞。他趁著這個空擋連連速攻,雖然現在身體不如他們年輕人,可是武功、內力修為就肯定在沈青桓之上。

任何的閃失都是致命的。

身上的傷口傳出火燒一般的疼痛,沈青桓連連後退,眉心緊緊鎖著,似乎對薛沛山的幹擾無能為力。

“沈青桓,你有沒有想過,即便是我沒有將你的那些所謂的親人殺死,你也許也不會幸福。”薛沛山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你說我不會記得你,可我偏偏記得。恐怕要不是你那雙墨色的瞳仁,當年我就不會注意到你,也不會想要將你們搶回來。”

薛沛山趁著他閃神的這個空擋狠狠的削了他一劍,一個人的體力是有限的,而一個人身體中的血液同樣是有限的。就算他再也無法傷害到沈青桓,也能靠著消耗他的體力讓他力竭而亡。

“當年你隻不過是一個剛剛被人收養不到半年的孤兒,而你那些家人……嗬嗬,在收養你半年後的某一天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你有沒有想過,等那個孩子真的降生以後,你會淪落到一個怎樣尷尬的境遇之中?你以為自己還是人家的少爺?還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別作夢了!”

沈青桓抬起頭瞪著他,眼睛幾乎變成了血紅色,他的聲音低沉嘶啞,幾乎是從胸腔裏直接嘶吼的聲音:“你閉嘴!”

“我從來沒有期盼過什麽父母、家庭、親人。”沈青桓幾乎咬牙切齒,“可在我明明已經快要得到光明的時候,你卻把我的光奪走!”

“可我教會了你所有的東西!”

“殺人?生存?恨?”

“不然你以為還能有什麽?!”薛沛山擋下沈青桓一劍,見他臉上閃過一絲難言的痛楚,有什麽東西像是被自己忽略了一般。

他的眼前閃過一個人的麵容,忽然之間,一切豁然開朗。他明白了自己究竟有什麽東西是沒有教會沈青桓的,那就是怎麽去愛一個人。

想到此處,他忽然覺得胸腔中一種暢快淋漓之感。

沈青桓見他笑得詭異,心中更加煩躁起來,手下越發的狠厲。一劍刺出,封住薛沛山上下三路,匕首與墨龍劍相配合,令薛沛山不得近身,也無法逃脫。

他手下發狠,隻聽“噗”的一聲,便將薛沛山右手拇指的筋脈挑斷。

薛沛山手裏再也握不住劍,他似乎這已經是自己的極限,自己的末路。

墨龍劍刺出,在那魔頭的喉嚨上一劃,見那鮮血撒出,他便說不出的超脫。薛沛山頹然倒地,眼睛仍是睜著,他的喉嚨傳出了沙沙般漏氣的響聲,如同喉管的相互廝磨。

“我……總有一天……我的女兒……會、會報仇的……”薛沛山的眼睛裏露出了怨毒的顏色,似乎在詛咒著他們這一群背叛者,“等到……她肚子裏的孩兒……出、出世,這天下,便是我們父女兩人的了。哈哈哈哈……等到‘魑魅’足夠強大,這天下間,又有誰敢不服我天魔教統領……”

他的臉上還帶著張狂的笑意,可他的人卻頹然倒地,仍是看著沈青桓微微抽搐。

似乎想要打擊他最後的信念一般,沈青桓冷冷一笑,嘴角掛著一絲嘲諷:“我跟你說過自己當年是跟另一個孩子一起被掠來的吧?你不想知道那個人是誰麽?”

薛沛山仍是怨毒的看著他,即便是死,也要記住這個人的樣子。

“祈宣。”沈青桓冷冷的拋下兩個字,轉過頭,臉上一片沉寂,他沒有看到薛沛山激動的樣子,似乎也不想再多看此人一眼。

轉過身,見程非煙用一種憐憫的眼神在看著他,頓時讓他覺得說不出的厭惡。

他不需要這個女人的憐憫!

尤其……尤其現在的這個程非煙,還是個不知道被什麽東西俯身的怪女人。說不準,她會立刻衝上來給他一劍!

隻見程非煙臉色忽然大變,連忙朝著他衝了過來,嘴裏失聲叫道:“楚淵!”

沈青桓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便見那女人在他身邊頓住,臉上還掛著一絲痛楚。轉過頭,隻見鮮血從她的手心裏緩緩滴下,落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嗒嗒”的輕響。抬起頭,薛沛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重新站起來的,他那柄想要將沈青桓釘死的長劍此刻就插在程非煙的手心裏,被她的手骨卡住,再也挪動不了半分。

這個縱橫江湖數十年的梟雄,終於帶著一絲恨意難消的眼神頹然倒下,恐怕這一次,他便是總有再大的本事,也很難再活過來了。

沈青桓愣愣的看著這一幕,一種羞憤的感覺從心裏直衝到腦子裏。他舉起墨龍劍,一劍一劍的斬了下去,直至血沫橫飛。

程非煙擰眉看他,眼睛裏有著難言的複雜的光。

邱護廷見他似乎像是著了魔一般,連忙從背後將他抱住:“青桓!青桓!他已經死了!”

沈青桓像是瘋了一般的一劍劍砍下去,直到程非煙的手抵在了他的眉心之上。

“我沒事。真的。”她僅僅說了五個字,沈青桓忽然安靜了下來,靜靜的看著她。